《山有木兮木有枝》柒色堇

11、她的担忧

　　叶林进入韩初时办公室时，脸色明显不同寻常。
　　“无论你是以专业角度来指正秦沫秧的作品，还是以个人情绪来完成工作任务，你的业务处理水平，让我很怀疑你当上总监的能力。”
　　“对不起，韩总。是我考虑欠周。我在沟通上确实存在不够严谨，主要因为这次的设计都是个人风格过于明显，过程中融合比较艰难，几天下来进展不大，我也是比较着急。和新作为备选，在某一定程度上来说，我希望她可以做些妥协和让步。”
　　“和新以备选的形式加入，是因为她设计的不够好才这样安排的吗？”韩初时反问道，“这是给你们的台阶。如果一个设计团队容不得新创意，新概念，新想法，我不知道它存在有什么意义，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好的，韩总。”叶林从韩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满脸不悦。这次入选的公司除了和新，其他都是师出名门的大企业，谁不是业界里响当当的人物。她秦沫秧算个什么东西。但韩总话到这里了，任谁也知道该怎么做。
　　喜欢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办法，不喜欢一个人依然可以有很多办法。
　　吃饭的时候刻意孤立，她们三五一群，宁愿拿东西占着位置，也不会留空间给秦沫秧。商量的时候不给意见，永远都是这样一句话，就按你想得来，语气平静地让人害怕。秦沫秧倒也无所谓，多年的绘画生活已经让她非常适应并深深喜欢独处的方式。工作中，有些可以调和的部分会尊重她们的意见和想法，会适当的妥协，但不是一味的放弃底线和坚持。
　　只是有些时候会觉得成年人的世界里，刻意这样的行为，多少有些幼稚。工作就是工作，不是朋友关系，也不是需要刻意付出情感来维系的感情关系，大家因为自身的工作职责走在一起，坚持在工作原则范围内，努力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便好，如能深交，自是幸事，如不能，也是寻常。
　　王维艺是唯一一个没有跟自己疏远的人，算是这寡淡交情里的一抹亮色。
　　晚饭后，大家说笑着约去外面玩去了，没有人问秦沫秧的意见，秦沫秧倒也落得自在，正好可以回房好好休息。
　　阳台上的夜色很美，秦沫秧心情里的阴霾在微风里慢慢清扫干净。她依靠着栏杆，看到山顶上的小木屋，夜色下，它那么孤独，可是却那么迷人。秦沫秧想，在离开之前一定去看看它。
　　“喝杯咖啡吗？”
　　韩初时站在隔壁房间的阳台上，避开阻隔的墙，递过来一杯咖啡。
　　秦沫秧这才知道她的隔壁住的是韩初时。
　　她早上还刚跟王维艺说，不知道隔壁住着哪位文青，晚上会放一些特别舒缓的轻音乐，让她
　　特别容易入睡。也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讨厌，有些时候想回来加会班，愣是在音乐中败下阵来。不过这几天睡眠质量特别好，每天早上醒来都一身轻松。
　　没想到是他。
　　每天清晨，看着他绕着大楼一圈圈地晨跑时，会在楼上的阳台默默地关注他，总有那么些时候打心眼里觉得这个阳光明朗的男人真帅。每天办公时，他总是异常忙碌，接不完的电话，开不完的视频会议，偶尔会议碰头，他也是四两拨千斤，似乎寥寥数语，但却能帮我们解开某种困顿与谜团。他对于艺术的敏锐度及专业度，是好多人都望尘莫及的。在这一点上，叶林是信服的。听歌尔设计师偶尔闲聊时知道，当初韩初时空降到上海担任总经理位置时，好多人都只觉得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后来做了几个项目后，大家都快忘了他的家族继承的身份，他的实力和能力无可挑剔。

　　“咖啡，要吗？”韩初时又提醒了一次，拉回了还在惊讶中的秦沫秧。
　　她接过咖啡，道了谢，“我不知道我的隔壁住着是你。”
　　她依靠着栏杆的模样，像极了那日马蹄岛的清晨的她。
　　那一次从办公室带走她后，韩初时没有表现的更多的热情，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给她无形的困扰之后，便不再跟她有更多私下关系里的交集。但是他一直都在她身后，在她转身可以看见的地方。
　　他们依靠着栏杆，第一次是以一种相对平等的姿态。
　　“你助眠的音乐我很喜欢。”
　　韩初时笑了笑，喝一口咖啡，转过身来望着秦沫秧，严肃又深情地说：“秦沫秧，看到你成为现在的样子，真好。”
　　“嗯？”
　　“看到过你天真烂漫的样子，看到过你失魂落魄的样子，然后再看到现在的你，自神采奕奕的样子，真好。”
　　秦沫秧因为突然其来的夸奖，稍显害羞地别过脸，看向远方。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再也不是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了。当内心的情绪随着岁月沉淀，即使不轻易显露，它也在或多或少地影响着心情、决策与想法。
　　“韩初时，我没想到你这么优秀。”秦沫秧转过身看着他说到。
　　一直都想跟他说这句话，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
　　“我都这么优秀了，你还一直把我往外推？”韩初时打趣道。
　　“你看，我们之间就仿佛现在横亘在我们身边地这堵墙，我看得见你，你看得见我，但是我们都无法逾越。”
　　韩初时把手伸了过来，“其实你只要伸手就可以。”
　　秦沫秧看着他的手，被他的机智逗笑了，犹豫着要不要配合他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咚咚咚”，有敲门声传来。
　　“来了。”秦沫秧没来得及伸手，转身去开门。
　　王维艺从外面带来了零食、啤酒和水果，拿到沫秧的房间里来跟她分享。一边抱怨重死了，一边把手上的东西往阳台的茶几上一放，然后顺势瘫坐在躺椅上。秦沫秧听到隔壁关门的声音，想着他进去了，这才安心地坐在另一面的秋千上。

　　黑夜是一幅自然的背景底色，星星点缀，绿叶透着光偷偷画出不同的姿态，偶尔有风想打扰画中物的模样，也是小心翼翼。画中听不到鸟鸣，却能感受着它悠闲自然的惬意。偶尔有水声似乎要惊扰这片宁静，转身又仿佛是一种长辈的手温柔地轻抚。大自然永远是最美的风景，不在画里，不在远方。
　　“沫秧，你跟韩总是恋人吗？”喝了一罐啤酒后，王维艺认真地问道。
　　“不是。”
　　“但是送小雏菊的是他，为你解围的是他，先前不可能不认识吧。”
　　“之前是有见过，但不是你们想的关系。小雏菊不是公司给大家的礼物嘛，算不上送我吧。”
　　“我那天听总监说的，小雏菊是韩总特地吩咐秘书准备的，而你最喜欢的花便是小雏菊。”
　　秦沫秧沉默了，没有接王维艺的话。
　　“如果你们不是恋人，那便是他喜欢你。天呐，好幸福，能被像韩总这样的人喜欢。”王维艺露出一脸羡慕的表情。
　　秦沫秧拿起啤酒喝了满满一大口，依然没有回答。
　　“你不喜欢他？”
　　“我们好像不合适吧。”才说完，就被啤酒呛得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那你就是喜欢他，不然你应该直接回答不喜欢，不合适这样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借口，喜欢就大胆去爱，幸福总得靠自己把握的。而且你面对的还是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
　　秦沫秧轻轻地闭上眼睛，不喜欢的话说不出口，可是喜欢的话好像也不能说。
　　“就是因为他那么好，而我没有那么好，所以才觉得那么好的他为什么要选择没有那么好的我，而不是选择有那么好的别人。”
　　“你是在说绕口令吗？秦沫秧，我发现你有些想法还是停在某一个旧时期。别人再好，你不爱他，他好不好有意义吗？爱情就是要相爱的人在一起啊！”
　　“我也想喜欢就喜欢，可是有些时候，会觉得我要是那个时候多好，我要是那个笑容灿烂的时候多好，我要是那个简单纯粹的时候多好，我要是那个阳光开朗的时候多好，我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也不是最好的状态。”
　　“如果你说的那些时候都是过往，那你未来永远都没有最好的时候。未来无论什么时候遇见爱情，都不是也不该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爱情就是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彼此最好的状态。”
　　他见过我最好的状态，或许便开始了无数的不安全感。或许他爱的只是那个清晨下倚靠着栏杆微笑的女孩，而我早已不是了。这大概是秦沫秧心底里最不安的情绪。

　　最后一次现场联合汇展非常成功，算是给这15天的时间划上了完美的句号。每一个设计师都神采奕奕地享受着成果带来的喜悦。庆功酒会上，所有的疲惫都化成了一些暖心地问候，深切地祝福，真诚地夸赞，即使没有真正融入这个团队，但是在当下的那些时间，好像是一个整体的感觉。
　　当叶林带着整组团队的结果现场展示出来的时候，那些思维的碰撞、角度的刁钻、创意的大胆、颜色的融合，完全让人眼前一亮，倒真有一种历经磨炼后，方得梅花香的效果。
　　韩初时过来跟每个人说辛苦了，才发现刚刚还在台上的秦沫秧不知什么时候溜出去了。
　　秦沫秧心心念念山顶的小屋很久了、趁现在时间还早，一个来回的时间还够，所以她便找准时机偷偷地从人群中逃出来。那个山顶上的木质小楼，会偶尔看到里面橘红色的灯光，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个带着光亮的木质灯笼，给这黑夜的山林里，带来一丝暖意与光明。工作的包袱卸下，出游的心情便多了一份愉悦。
　　秦沫秧向前台小哥打听过，这也是度假区的房子，是给住在度假区的客人提供的临时庇护所。小哥还告诉她来回路程约三个小时，中间一段路程，是没有照明灯的，所以时间上要把握好，太晚一个人不安全。他还告知了房间钥匙的存放位置，以备不时之需。
　　万事俱备，秦沫秧的心早已飞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