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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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李想的乌有国
“然后呢然后呢？你答应他啦？”李想探着脖子，兴奋地问道。
“怎么可能。”拜托。
“诶，这么戏剧化的情节完全是罗曼蒂克故事的开端，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李想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双手垫在脑后，脚下一蹬，椅子半翘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左手受伤了，没办法练琴，只好临时再找一个。”我们学校也没有开设手风琴专业，要找这类不“时髦”乐器的爱好者无疑大海捞针。
“而且，与其为我勾勒言情小说蓝图，不如着手下自己的作品吧。”我毫不客气地指出。
李想其人，如同泰半文艺青年一样，都有一个作家梦。想把脑海里徜徉着的故事写成文字，让人惊为天人，然后青云直上、名利双收。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灵感这个折磨人的小妖精比游鱼还滑不留手，比流星还短暂易逝，尾巴轻轻一甩，只不过留下几句可以上摘抄本的佳句，三两个让人眼前一亮的段子罢了。
日积月累，从古风仙侠到异界魔法，从重生复仇到综漫快穿，设定集写完了几大本，李想却连自己到底想写个什么故事、要讲述个什么东西还没扯明白。网上的文艺风尚刮了一波又一波，她的小说文档却迟迟没能开头。
事实上，只要一打开文档开始构思自己的小说，李想就像中了魔咒一样陷入一种无法开始的怪圈。
起初只是做一些准备工作，比如接点开水喝，翻看之前的设定集找找灵感，浏览一下社交媒体扩展思路，然后捧腹傻乐一阵后开始发呆，被尿意催促着起身出恭，如此一两个小时以后逐渐分散思维关心些别的事情，比如我的“罗曼蒂克”。如果我们畅聊一会儿后，她想必会以略感疲劳、状态不佳为名关掉电脑，择日再战。
熟悉套路的我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及时终止了她的“例行公事”。
“如果不开始的话，梦只是梦而已。”虽然语言很苍白。
“是啊，如果不开始的话，梦就能永远是梦啦。”李想使劲一蹬地，椅脚翘的更高，让人忍不住为她那古灵精怪的小脑袋是否会与地面亲密接触而胆战心惊。
我略微一怔，莫名地不想去深究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如同吵闹的班级里一瞬间不约而同的寂静无声，那般让人莫名而空茫。风从纱窗窜进，案上的纸张窸窣作响，如人叹息。
我感觉话题已了，便收拾书包去赶下午的课。虽然感觉昨晚的事不过是一个荒唐的段子，但那个人那些话仍时时萦绕在心上。
就像阴天树下的一摊水，本以为从积水到干涸始终无波无澜，却未曾想到有一颗石子不知从哪儿扔来。是搅碎了清净还是打破了僵局，仍未有定论。
打开自行车锁后，我抬眼看了下天空。蓉城的天常是阴沉沉的，空气弥漫着水汽。大块灰白的阴云遮天蔽日，只从天边一角透出一缕光芒。我掖了掖领口，乘着秋日的凉风驶向远方。
···
“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歌与远方的田野。”
当我傍晚回寝，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李想跳到我跟前，用一种夸张的咏叹调吟诵这句话。
“然而生活对你虽远必诛。”我随口说道，把又从拉链上脱轨的拉链头安装回书包。
“咳，即使如此我也要去远方，”李想正色道，“闭门造车不如云游四海，在这个小房间里呆久了只能发霉，再这样下去我的拖延症就要病入膏肓了。”
“哦，一路顺风。”所以你暑假到底干什么去了。
“所以我们赶紧收拾行李吧，中秋节前就出发，旅费比较便宜。”她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
我们？“Miss李，请问你是否搞错了什么。”我挑了挑眉，“我可没有时间奉陪，即使现在还没开始校招，我也需要写毕业论文的初稿，还要大量文献没有整理，你自便吧。”你自裁吧，如果继续异想天开扰人清静的话。
“什么，你已经开题了？！”
我正打算再添把柴嘲讽一下，却被一阵熟悉的卡农旋律适时当断。我打开宿舍门去楼道接电话，给形似名画《呐喊》中扭曲人物的李想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是许尧。我扫了眼屏幕。
“喂——”“阿~姐~江湖救急！”
才按下接听键，一声柔肠百转的“阿姐”便穿透鼓膜，直达灵魂深处。一想到一个将近一米八的抠脚青年掐着嗓子装可怜，我的鸡皮疙瘩便纷纷起立。
“亲爱的弟啊，有什么事吗？”我抚了抚胳膊，好整以暇地问。
“诶呀，那个，我该缴，缴这个学期的补课费啦。”对面支支吾吾地说道。
呵呵，果然。“噢，这样啊，那就缴啊。”我不接这话茬。
“嗐，真是……我一时没忍住，拿去买PS4了。”听语气已经自暴自弃。
“哎呀，那该怎么办好呢？”我故作忧心忡忡地说。
“姐，你就先借我几千，等我零花钱到手了还你。”
图穷匕见了吧。我翻了个白眼，“怕是还‘顺便’买了不少游戏吧，别想了，我可不会把生活费给你。”
“不买游戏我要什么游戏机？适当游戏有益身心好吗，”歪理还一套一套的，“你暑假实习的工资肯定还有吧，俩月没回家。”
“不好意思，我也拿去购买有益身心、陶冶情操的东西了。”我毫不留情地反驳。
“那你上学期的奖学金呢？”
“我难道自己不会用吗？”
“许凡，你别拿乔啊。你一不谈恋爱，二不追星，成日素面朝天连粉都懒得抹，衣柜一水儿优衣库，天天蹲在那一亩三分地，连花钱都找不着地方，你怎么不检讨检讨自——”
将恼人的杂音掐断后，世界顿时一片清净。穿堂风从走廊扫过，凌乱地扬起我的发梢，助长我心中莫名腾起的一团火焰。远方红日低垂，黯淡的晚霞外暮色渐起。我将头发重新别在耳后，转身推门而入。
李想蔫蔫地歪靠在椅子上，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再考虑下嘛——”
“好。”我简短地回答。
“是什么促使你达成了如此伟大的思想转变？”李想腾地一下弹射了起来。
“所谓眼前的苟且。”我耸耸肩，“需要帮忙查攻略吗？景点、食宿。”
“哈哈，本姑娘已胸有丘壑。”李想双手叉腰，一副天下我有的神气。她判定自己有拖延症实属虚假诊断，在写作以外，她的行动力也算傲视群雄。
“走，让姐带你去看海。”
···
这确确实实是一片海。
潮涨潮落，荡起层层叠叠的蓝，似姑娘曼舞的裙摆。旷野的气息把我拥在怀中，那般去除矫饰、质朴无暇。青海湖，蓝色的公主。
我把毛衣搭在背后，两袖随意地在脖子前挽了个结，灯芯绒衬衣掖进牛仔裤。在潮鸣的呼唤里，我穿过荒芜的草地走向水边。
湖水不知疲倦地冲刷着脚下的泥土沙石。虽距水域只有一步之遥，鼻尖却嗅不到如南方那样浸着初秋寒意的水汽，呼吸的空气干爽而稀薄，仿佛混杂着远方戈壁的风沙。
同样有山有水，若说故乡的风景称得上水秀山明，那此处真可谓天地苍茫。
天似穹庐，不曾给我的双肩压下重担。厚土之上，我却不可遏制地感到一丝滞重难安。
水波像大地律动的脉搏，牧民放养的白牦牛在不远处精神抖擞地昂首阔步。
这富有生命力的宁静被一阵脚步声打破。李想一手拎着白纱长裙的裙摆，一手提着单反相机，小心翼翼地跨过积水浅滩。宽严草帽下俏皮地扎着两个麻花辫，显然是刚刚在车上换装时有重新整理过。
不同于寝室里的不修边幅，李想此时精致地像是进行了一键美颜。她郑重其事地凝望着我，眉似寒山远黛，目若春水含情，我点了点头，表示保证不辜负人民信任，接过单反。
和我们同租一辆车的姑娘换上了一身高开叉红裙，踩着恨天高长筒皮靴在秋风中旋舞，像燃烧的烈焰。她的同伴在一旁变换着各种角度拍摄，忙碌不停。
“阿嚏！”李想不自然地抹了抹裸露的胳膊，我示意她换个动作。不怎么有温度的秋日在众生上方冷眼旁观。
回到车上继续旅程的姑娘们早已脱下战衣，全神贯注地紧盯手上的小屏幕开始修图大业。此项工程旷日持久，直至我们在乡村的旅舍安顿好，李想才终于排好九宫格点击朋友圈发布。
金灿灿的油菜花盛放于湖畔，水边的白衣少女手抚花朵温柔一笑，像希腊神话中的水泽仙女。
评论里很快有人捧场：“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1）”
“多吃点肉。”有人不解风情。
“天好蓝水好亮，是用了滤镜么？”这是田甄珍这个读不懂气氛的二货。
当然也有爱戳穿真相的人，“致敬背后的无名英雄，”盛家盈一向对李想的文艺范儿嗤之以鼻，“为看起来的随手一拍流下多少汗水。”
不和谐的杂音自然要自动过滤，但去芜存菁一直是李想秉持的信条，“你觉得明天拍照的时候我到底该不该看镜头？”
我想了想说：“还是不要吧，看起来比较自然不摆拍。”
“可是这种自然会不会带点刻意，我是说，像是故作不摆拍的摆拍。”
我耸耸肩，不想再和这个陷入魔怔的女人纠缠。方才本来也准备应景地发张抓拍的牧民照片，但看了看那未经雕琢的水天色调，还是选择了放弃。
感谢我吧，Miss李。我暗暗想道，为了朋友圈的祥和我付出太多。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