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国士成双》君泗吾

19、19、挡剑

　　苏无卦见锦衣卫冲进院的时候，就已出现在门前了，他一身雪白妆花纱道袍，没有戴冠和帽，头发只是用一根月牙白的发带绾着，戴着黑纱网巾，些许头发丝儿从网巾里散落出来。
　　那锦衣卫正要上前去抓他，苏无卦淡声道：“我自己走。”

　　他这么一说，两个锦衣卫竟然停下了，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何这么听话？也许是因为这个人的气场太强大了……
　　明明是个肉体凡胎，奈何拥有谪仙一般强大的气场啊……

　　锦衣卫们尴尬于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动作快一点！”

　　苏无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神安慰洗心不要慌张，他若进宫久不回来，洗心自然是会去找容桢求助的。
　　洗心忍了好久才忍住自己，他不吼不叫，默默看着公子被锦衣卫们带走。

　　苏无卦跟着李庆年上马车，李庆年骑着马，他坐在马车中，这个马车是没有车帘的，他穿的单薄出来，此刻雪还未停，他有些冷，却又碍于李庆年就在马车外，他不想动。

　　没停多久，马车驶动，朝着皇城的方向而去。

　　…

　　直到进宫之后，换马车乘坐步撵。
　　撵车将他带到皇上面前，他沉着眉三跪九叩，然后年轻的皇上又让身边亲信带他去了一个皇宫中不为人知的地方……
　　此刻苏无卦才知道，所谓的遇刺，被刺伤的并不是皇上。
　　而是他。

　　苏无卦以为他对靳子在已谈不上怜惜、愤慨、或者失落了……可当他如此脆弱的躺在他的面前时，他竟然还会感觉到心疼。

　　索然无味的世事，若不是为了那一口气……谁会在命途多舛的人生里苦苦挣扎，要得逍遥自在不去逍遥自在？他本有无数次机会归隐去的……

　　他就是放不下，放不下师父，放不下大师兄，也放不下他……当然，还有一点，如果不回楚山，不能回江陵，他并不知道他该去哪里。

　　“你过去，唤醒秉笔大人。”见他站在哪里很久了，身后的黄门不耐烦的督促了一声。

　　苏无卦不禁觉得好笑，靳安能不能醒用得着他来帮忙吗？
　　而且，全天下知道靳安是靳子在的，现在活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还有一个是失踪了六年之久的大师兄薛从柏。

　　这些人压根不可能知道他和靳安的关系，为什么会让他来唤醒靳安？！

　　那黄门见他还不动作，不禁语气变狠了：“再不动，别逼咱家让人来给你动刑。”

　　苏无卦觉得可笑，六年前的狱台之中，那些刑罚没施加到他的身上的他也见过别人用，对于皮肉的疼痛他早就不在意了，他在意的……
　　他目光一黯，朝着靳安走去，看到靳安白的若涂了一层粉的脸，他皱起了眉，很快的伸手去给他把脉。

　　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不醒，他……不可能伤的这么重的……不应该。
　　大师伯和义父的内力全在他体内，他一人拥有百年的内力，不应该能被人伤到的……除非。

　　这时那个引他进来的黄门退出去了，进来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十五六岁的年纪，瘦小，长相偏机灵。

　　半斤沉声说道：“干爹是为了救皇爷，胸口被刺客刺了一剑。”

　　“刺客呢？”苏无卦冷声问道。

　　半斤很吃惊，正常人的思路都会问伤的重不重，会不会有性命之危之类，这个人显然不是正常人……这种时候还在问刺客。

　　半斤很无语的答道：“逃了。”

　　苏无卦：“他没有性命危险，我可以走了。”
　　他说着正准备起身，却被床榻上的那人抓住了手！

　　苏无卦的身体如触电一般的震颤了一下，他猛地回头看向床榻上的人，却见床榻上的人睡得依旧死沉，明明还是昏迷不醒的！

　　就连半斤也激动的扑了过来，他以为他的干爹是醒来了，却发现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而干爹的手却牢牢地抓住苏大人的。

　　这是怎么回事……？

　　半斤突然道：“昨夜干爹喊了三声‘鸾故’，是喊的苏大人吗？”
　　半斤朝他看过来，目光并不见得有多友善。

　　苏无卦的身体又是一震，想抽离被靳安握着的手，却发现这人更用力了……

　　半斤看着他：“当时皇爷还在呢。”

　　见到苏无卦的脸色逐渐如死灰，半斤心下痛快：“皇爷问了‘鸾故’是谁？咱家当时在没立刻回答，让苏大人过了一个平静的晚上，次日才告知皇爷的，苏大人可要怎么感激咱家。”

　　苏无卦：“多谢。”

　　“……”他这么一说，半斤还说不下去了，无趣的男人，半斤哼了一声。

　　半斤见这人一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也不想在这处呆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若想回府就得把我干爹唤醒，他醒了你自然能回去了，对了，你也别想动歪心思，杀了我干爹之类，这间房里有人监视着呢，你若动了歪心思，自己也讨不到好。”半斤啰嗦完毕走了。

　　“多谢。”苏无卦这时才知道这少年的可爱之处，难怪他愿意收他为干儿子。

　　靳安不放他走，他只能继续在这里呆着，坐了一会儿，苏无卦皱着眉晃了晃被他握得已酸疼的手腕：“靳安，你醒着的吧？”

　　“……”没人回答他。
　　整个房间安静至极，苏无卦不死心，想要伸出另一只手捏他的脸颊，在他还没有碰到靳安的脸颊的时候就听到里头房里，不对，是墙面那处有动静。

　　“……”显然，有监视的人是真的，那些人还真怕他谋杀靳安呢……

　　“靳安……你给我醒，我得回去温习课业了。”苏无卦有些生气的说道，声音很小，几乎只有他和靳安两个听得到，前提是，如果靳安听得到的话。

　　“……”床上的人依旧无动静。

　　直到这一日黄昏，天黑了，苏无卦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了……一整天没吃，他们不担心他的死活，也不管靳安的死活了吗？

　　正当他在担心这个问题的时候，外头传来低呼万岁的声音，苏无卦一惊，站了起来。

　　因为一整天没吃，现在有点摇摇晃晃，好在只晕了一会儿，就回过神了。

　　万历帝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床上没有生气的少年，紧握着这个白衣男子的手。

　　朱翊钧沉着一张俊脸看向苏无卦：“你就是那什么‘鸾故’？”

　　“草民苏鸾故。”苏无卦皱起眉重复。

　　朱翊钧似乎是真的很生气，指着他和靳安道：“你们两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在重伤之后还喊你的名字？！”

　　苏无卦沉眉，他知道他和靳安是师兄弟的关系，皇上即便是想彻查，也根本查不到，靳安不想让皇上知道这个，他也不想。
　　他微低着头，淡声答道：“草民曾经欠了靳大人五十两银子。”

　　“……”
　　万历帝都快要被他气笑了。

　　苏无卦继续：“草民一直没有钱还给靳大人，所以靳大人一直记得吧……”

　　万历帝气得想笑，又要故作眼熟，只能指着苏无卦道：“你若是说谎，可是欺君之罪。”

　　苏无卦依然垂着眼眸：“绝无虚言。”

　　“好了，你可以滚了。”朱翊钧说道。

　　苏无卦正想问他被靳安抓着手他该如何滚？可这时，床榻上的少年竟然松开了他……
　　苏无卦无语的唇角抖动……病得半死还不忘坑他？果真是他的好师弟！

　　苏无卦给皇上跪安之后，从里头出来，几个黄门让他上步撵送他出宫。
　　苏无卦很清楚，皇上是秘密送他来这里的，靳安被刺杀的消息没传出去，皇上只对内说是他被刺，所以了解点的都以为是皇上遇刺了。

　　只是苏无卦没有想明白，什么人能伤到靳安？而且之前靳安干儿子说那个刺客不光没死，甚至还逃了……看情况估计现在还没有被抓到？
　　能从靳安手中逃掉，这就很厉害了，应该不是个一般人。

　　不知怎么……苏无卦在此刻陡然想到了大师兄。
　　这一刹那，他突然惊出一身冷汗来，他的目光一黯，连身体也僵在了座椅上。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这是哪位小主的撵？”女子的声音很娇媚，苏无卦听得出来这女子气息短，身量应该也不会太高。

　　撵车外的小太监答道：“回郑嫔，不是哪位小主，是进宫中来给皇爷画画的画师，是宫外的人。”

　　其实对方只是个嫔人，他们完全可以不用回答，但他们穿的是最普通的太监的衣服，真正的身份不宜示人，对方也是觉得他们地位低才敢问的。

　　郑嫔了然了点点头，带着宫人快步离开了，她并不是有心想问，只是逛园子遇见了，就随口问了一句，虽然说是宫外的画师进宫，但总觉得有点奇怪。

　　等一转过身，郑嫔的小宫女问道：“小主，不是有传言说皇爷病了吗？怎么还有精力请画师进宫？”
　　郑嫔也疑惑了一下，却说道：“这是天家的事儿，我们管不着。”
　　小宫女：“透过那帘子……总觉得那撵车里面，应该坐着个美人。”

　　那些抬着撵的太监心道：宫女说的没错，是个美人，还是个绝代美人……

　　苏无卦撑着脸，笑着摇头，女人们不知道，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吗？

　　苏无卦：别睡了，起来。
靳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