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遍布修真界》花信来时

5、第五章

　　千年古木很生气。

　　它气得浑身的叶子都在簌簌地往下掉，连同树干相连的藤蔓与枝丫都膨胀了好几倍。本来翠绿的树冠与灰褐色的树干都萦绕一层血光一样的红色妖气。

　　所谓“怒发冲冠”，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老夫在这树林里待了上千年，就没听过如此难听的旋律，你是来找茬的吧！”

　　千年古木杀气腾腾，又生无可恋的模样，让苏朝云想起了一个人——她穿越前，心爱的经纪人小姐。

　　作为一个当红女演员，为自己主演的电视剧配主题曲，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一来可以宣传剧，二来多一项技能多一条转型路线；

　　何况苏朝云本人的音色柔美，轻言细语时宛若潺潺流水，撩人心弦，就算有些走音，也有百万调音师当后盾。所以剧方提出让她唱主题曲时，经纪人胸有成竹地替她答应了下来，然后……

　　苏朝云永远记得试音那天，经纪人小姐露出了仿佛她娱乐圈生涯即将就此断绝的绝望表情——连她被黑得最惨，事业陷入最低谷，大半年没一个通告时，经纪人都没有露出这样的神情。

　　“求你、千万，别再别人面前唱歌！不，和音乐相关的，你都别再碰了！你这个五音不全的音乐白痴！”经纪人抓着她衣领声嘶力竭的模样，和面前怒火冲天的千年古木差不了多少。

　　“凡事都有第一次，我回去一定勤加练习，树大爷您要不先消消气？”她异常诚恳地向对方道歉。

　　但很显然，古木没能接收到她的真心实意，它发出难以名状的尖叫：

　　“你还想有下一次！”

　　大概是太过愤怒，古木“眼里”已经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它忘我地只针对苏朝云，使出浑身解数，粗壮的藤蔓与漫山遍野的落叶，化作迅猛的长鞭和利刃，铺天盖地，又狂风暴雨地袭来。

　　苏朝云才筑基三阶，还是个不擅长打斗的医修。生活不易，求生欲使她硬着头皮，灰头土脸地躲过了古木好几次袭击。

　　她勉强避开脚下藤蔓，还没来得及调整身形，另一根树枝朝着面门刺来。

　　仓促间，她只来得及拿手挡住脸，希望不要破相。毕竟她别无长处，只剩美貌了。

　　却有石子猛然击中了她的小腿，她一个踉跄，面朝下扑倒在了地面上。

　　苏朝云：“……”

　　她这个小说原女主未免太惨了些。

　　“摇光的师妹与开阳峰的师弟，倒是会看戏。”刚才用灵石“帮”了她的，便是裴瑢，他不温不火地微笑了下，垂下绯色衣袖，白玉似的手上赤霄剑寒光凛凛。

　　“早闻玉衡真人门下弟子最是不徇私情，守正不阿。裴瑢师兄的话，我听不明白，”夏锦声冷冷地说，“万剑宗，谁人不知，‘朝云仙子’一手琴音出神入化，钧天广乐。既然是她苏朝云不想为我疗伤，故意要触怒这树妖，还得我与李师兄替她收尾不成？”

　　苏朝云冤枉，她才不是故意弹得难听的，谁会希望自己五音不全啊。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身上伤不是治得差不多了。”她心虚地撇了撇嘴，替自己狡辩，“这是最新疗法，难是难听了点，但疗效不错啊。”

　　苏朝云这点倒没骗人。

　　她弹琴技艺魔音入耳，不堪入目。

　　至少她疗伤的效果不错呀！

　　夏锦声听完一曲，一口气灌了半瓶丹药都没愈合的伤，就修复得差不多了。虽然气血和脉络都还没完全恢复，有点空架子，拿剑抵御一二却没什么大问题，毕竟苏朝云修为上堪堪踏入修仙的大门，已然竭力。

　　至于李华，他倒不是故意不施救，只是他满心满意都是夏锦声的伤势，完全没有注意到苏朝云的危机，待他回过神，苏朝云已经摔倒，他心中歉疚，本想将她搀扶起来，慰问几句，夏锦声掷地有声的指责，又让他迈出的脚步生生定住。

　　是啊，苏师妹精通乐理，蕙质兰心。

　　为何偏偏今日弹得如此……难以入耳。

　　他早闻苏师妹与夏师妹不和，现下夏师妹伤势严重，她却依然故我，可见苏师妹果真不是外表看上去那般温柔纯良。

　　李华心中有了偏向，自然不会相信苏朝云的言辞，更不必提帮她说话。

　　苏朝云也不介意，在夏锦声看来她是处处需要提防的“女主”，其实她就是一“炮灰”，苏朝云演了那么多戏，非常能理解剧本里“炮灰的戏份和待遇”。

　　没有她的衬托，怎么能突出夏锦声的足智多谋和沉着冷静？

　　她之所以避无可避，被迫摔倒。不怪夏锦声，不怪旁人。

　　皆因她太弱。

　　所以她解释完，拍了拍衣袍上的灰便站了起来，调整身形，重新拿出符箓，为自己保驾护航。

　　原主再怎么说也是仙门第一人玉衡真人的爱徒，手里保命的符箓、法宝不少，拖也能替她拖延不少时间。

　　裴瑢看在眼里，他手腕轻巧一震，红影似的剑光切开一片藤蔓。

　　被切下的树藤失去灵气，很快枯萎，奄奄一息。

　　“许是夏师妹记错了，师尊或许大公无私，但我，向来护短。”

　　他轻视地弯了弯唇，眸若秋水寒星。

　　“既然夏师妹分得如此清楚，想必也明白，苏朝云是我的师妹，你们不过捎带。若是嫌我这小师妹拖累了你们，便由我亲自照看，你们自求多福，如何？”

　　这，不好吧。

　　苏朝云面露迟疑地望向了夏、李二人。

　　虽然夏锦声有“女主光环”，应该不会死，但客观来说，他们两个筑基期

　　再怎么天才，也得捆一块儿一起喂树妖。

　　李华陡然变了脸色。

　　听闻玉衡峰二弟子裴瑢风流不羁，却素来谦和，且天资过人，最有可能继承玉衡真人衣钵。不料他性情竟乖戾至此。

　　“裴师兄说笑，大家同为万剑宗弟子，定当齐心协力，切不可在此时闹出嫌隙。”

　　他苦笑地打圆场，丝毫不记得说着“不闹嫌隙”的他，最是作壁上观。

　　裴瑢不但不肯给面子顺着台阶下，反而言笑晏晏地问了句：“我为何要同你说笑？”

　　他漫不经心又轻描淡写的语气，硬生生让苏朝云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像是在问“你配吗”。

　　李华不配。

　　他和夏锦声，一个筑基大圆满，但久久不能结丹，冲击金丹期几次都归于失败，一个筑基七阶，又受了伤。

　　修士受伤不比凡人，再怎么出神入化的医修，也只能修复表面的伤口，不能弥补灵气的亏空。

　　何况苏朝云不过筑基，怕是内里的伤也没治好。

　　没有裴瑢帮忙，他们真得全交代在这里。

　　夏锦声抿了抿苍白的唇。

　　李华能想到的，她当然也想得明白。她虽然认为苏朝云不过强词夺理，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裴瑢根本不在意他们这些同门师弟师妹，他只在乎苏朝云一人。

　　夏锦声毫无怀疑苏朝云出事，他第一个把他们推出去。就像上一世一样，每一次，只要苏朝云受伤，哪怕是她自找的，她身后那群男人们，也会第一时间护着她，把罪责都推给别人。

　　一如现在。

　　“抱歉。”她低声，神情里有几分屈辱和不甘，最终还是对着苏朝云放软了语气，“都是师姐的错，受的伤还没好全，没能保护好师妹。”

　　苏朝云觉得让夏锦声这么心高气傲的人道歉真是难为她了。

　　“……不客气。”苏朝云笑盈盈地回答。

　　反正她也不会原谅她。

　　“朝云师妹，若是不气了，师兄要托你件事。”裴瑢看着她，略一停顿，才不紧不慢地说，“我这边结界快撑不住了。”

　　其他人：？？？

　　“苏师妹，先前多有得罪。”李华急得朝苏朝云一抱拳，赶紧道，“裴师兄，这玩笑开不——我来助你！”

　　他说到一半想起类似的话，他才说过，还被裴瑢含笑却异常冷淡地嘲弄了一通，于是悻悻把话吞回，改了口。

　　“急什么？”裴瑢丝毫不惧，“你那点灵力，护着我师妹就够了。小师妹，方才的小曲儿，你还能再弹上一回吗？”

　　苏朝云：“啊？”

　　能，当然能。

　　让她弹琴，那是不同的曲子，难听也难听出新花样，却是同一个折磨心神，感人肺腑，让人简直想放弃成仙，原地入魔。

　　她就是想不通还有人这么想不开，主动要听她弹。

　　李华和夏锦声的脸色都变了。

　　惨绿到生无可恋。

　　“能就继续。”裴瑢撤了抗御，足尖一点，掠了出去。

　　苏朝云选择相信师兄的话，她冒着被夏锦声和李华揍的风险，再次拿出了砚雪琴。

　　琴音从她纤纤十指下行云流水地弹出，一点也不令人心旷神怡，反而喑哑难听，只会让人想起“指甲刮黑板”“金属凳子摩擦地板”之类新世纪酷刑。

　　“还弹！你他妈有病吧！”

　　饱受精神攻击的树精再度发出怒吼，李华与夏锦声与其对视，都是一副“奉若平生知己”的痛苦模样。

　　李华拿出符箓撑开一个只能容纳两三人的结界，夏锦声挥剑斩断卷上苏朝云纤弱手腕的藤蔓。

　　琴曲悠悠，扰人心智，使人“疯魔”。

　　苏朝云温润如浮云流水的灵力却氤氲于琴音里，默不作声地治疗范围内的友方。

　　李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讶异地看了这玉衡峰的小师妹一眼，刚才，他左臂才被树藤划出的伤口，转瞬凝合得只剩一道新肉长出的红痕。

　　呕哑嘲哳的琴声固然也传得到裴瑢那里。他低眉浅笑，未看一眼，却像是知道那些藤蔓和叶刃会落到哪里似的，一边杀入腹地，一边驾轻就熟地避让，只攻不守，他随手挽了个剑花，赤霄剑流光溢彩，血红的剑身，如同日光照耀在新鲜的血泊里。

　　与日光一同落下的，还有成片的树藤和枝蔓。落叶纷飞，还未触及他的衣角，便化作一团团灼热又明亮的火焰往下坠，翩跹如红蝶。

　　少许枝叶在他身上划出了几道血痕，他浑不在意，在一条腰粗的藤蔓扫来时，裴瑢一跃而上，趁树妖被苏朝云的琴音扰乱，顺势挥剑。

　　赤霄剑身鲜红，剑光却寒冷如霜雪，短促的嗡鸣尚未落尽，剑身分化的万千虚影已经一同落下，将树妖懒腰砍断，内丹也打了个粉碎。

　　加载了原主记忆的苏朝云知晓，这正是万剑宗的不二法决——万剑归一。

　　树妖甚至没来得及说遗言。

　　一点不符合反派死前话多的定律。

　　而且千年妖丹不是很贵吗？师兄你节约一点！

　　苏朝云呆呆地看着被裴瑢砍得稀巴烂的树桩，惆怅地叹了口气。

　　裴瑢若无其事地收了剑，他见苏朝云一脸惋惜，不由得问：“怎么了，师妹。”

　　“师兄，妖丹好贵的。”她财迷地指出。

　　一颗千年妖丹抵得上上千灵石呢。

　　夏锦声看了她一眼，她当然也清楚妖丹的价值，尤其这种上千年的妖丹，不管拿来炼丹，还是直接炼化，都对修为大有裨益。但妖丹中蕴含妖物大部分的修为与死后怨气，想要驯化，难如登天。搞不好就会反噬自身，得不偿失。

　　破坏比降服要简单得多，也永绝后患。

　　所以裴瑢摧毁妖丹时，她与李华同样觉得可惜，却没说什么。

　　真是个不知疾苦的千金小姐。

　　夏锦声暗暗地想，面上不动声色。

　　裴瑢一怔，虽然没料到苏朝云奇异的关注点，“好，下次留给你玩。”他仍是笑着答应了下来，一点不觉得为难似的。

　　“对了，还有件事，”苏朝云摇摇晃晃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把琴收回镯子里，“师兄，我好像有点贫血……”

　　他微微蹙眉，疑惑地看着她：“何为‘贫血’？”

　　“就是，眼前黑黑的，头晕，有点看不见东西……”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晃，一下子瘫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