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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春闺梦几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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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完街回来,不知为何,唐书玉总觉得宋瑾瑜看他的目光怪怪的。
似奇非奇,似笑非笑。
分明就在偷看他,被抓住了还嘴硬:“我看窗外呢,只许你坐在窗边,不许我看窗外?”
唐书玉:“……”
唐书玉不想与他一般见识,浪费时间,干脆坐去了桌边。
他招呼金枝等人将自己刚买回来的红绸布剪成大小长短一样的布条,一群人忙活得热火朝天,没一会儿便把某人抛去了天边。
直到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在做什么?”
唐书玉吓了一跳,手下一个用力,剪刀便不受控制剪了个大的,超过了他预计的位置。
唐书玉心下郁闷,皱眉将他推开,“你若是太闲,就去看书,别打扰我。”
宋瑾瑜讨了个没趣,看唐书玉专心致志做手中的事,甚至都不曾看他一眼,也不愿继续凑这个冷脸,便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没了宋瑾瑜打扰,唐书玉裁起布来又快了几分,一个时辰后,便裁了一小筐红布条。
“公子,这些够了吗?”
唐书玉满意点头,“够了,端上它,咱们去院子里。”
一行人来到院中那棵榕树前,有人拿梯子,有人拿竹竿,有人拿剪刀。
“公子,上树危险,就让金枝替您挂吧?”金枝主动请缨。
其他人也纷纷劝道,今日本为祈福,若是让唐书玉摔出个好歹,好事也成了坏事。
唐书玉却坚决不肯,“既是祈福,自然亲自做更诚心。”
“休要废话,快把梯子搭好,扶我上去。”
他这般发话,其他人也只好遵从,小心将梯子搭好扶好,紧张地看着唐书玉慢慢爬上去。
唐书玉在榕树上寻了个好位置坐下,将手中的红绸带,一根一根,仔仔细细绑在树枝上。
他忽然好似想起什么,低头对底下候着的金枝说道:“去唤溪哥儿来,就说我已经做好了,就等他来绑了。”
今日他们逛街路过一棵相思树,看着上面挂着的红绸,溪哥儿驻足多看了几眼。
唐书玉问他可是有了心上人,对方却红着脸摇头,只说许久未见阿爹阿父,既担忧又想念,看见别家挂红祈福,便也想了。
唐书玉说这有何难,他院中便有棵大榕树,用来祈福正好,便买了这些布。
“哎,奴婢这就去请溪公子。”
说了这么一句,唐书玉转头又忘了自己已经挂了多少条红绸带,只好一根根重新数。
“阿爹、阿父、小弟、我……”
“阿娘、大哥……”
“你这是在做甚?”宋瑾瑜回来,从树下走过,仰头望着树上坐着的唐书玉,“爬那么高,也不怕摔了。”
唐书玉还没数完,又被打断,心下烦闷,嘴上便也不客气:“要你管,总归不用你接。”
宋瑾瑜冷哼一声,他还不想接呢。
“你还没说你干什么呢,这棵树可有些年头了,可别说你要将它砍了。”
唐书玉不悦:“谁要砍树了!”
他摸了摸身下坐着的树枝,仿佛在安抚榕树,“我是要将这棵树供奉起来,让它做棵祈福树。”
他又指了指已经绑好的红绸布,得意道:“这些都是我给阿爹他们绑的,你若是说几句好听的,保证平时不再惹我生气,我就也给你绑一根,如何?”
他晃着脚,愉快地等着听宋瑾瑜的好话。
宋瑾瑜心说谁稀罕,他想要不会自己挂吗?
正要离开,忽而脚下一顿。
等等……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睁大眼睛,瞪着树上的唐书玉:“不要告诉我,你给徐远舟也绑了一根?”
唐书玉的脚不晃了,笑容也僵了,目光飘忽。
见状,宋瑾瑜哪里还能不知道答案。
他当即怒道:“我不许!”
“唐书玉,听到没有,我不同意。”
宋瑾瑜斩钉截铁:“无论你想在哪儿给他绑,唐家可以,寺庙也罢,甚至在你庄子上我也可以当不知道,但是这棵树不行,我院子里不行!”
这跟绿帽子就在眼前,还要亲自给他戴上有何区别?
唐书玉原还有些心虚,然而这点心虚在宋瑾瑜这般坚定的反对面前又迅速烟消云散。
他绑了又如何?在这棵树又如何?在这院子里又如何?这儿又不是宋瑾瑜一人的院子,也有他一份儿呢。
“你说不行便不行?绸带在我手上,我想绑便绑。”
“还有,徐将军已经不在,便是我作为寻常友人,为他来世祈福又何妨?你何必这般小气。”
祈福非要在这里?外面的寺庙神佛都绝迹了吗?
他小气?他就小气了又如何?
宋瑾瑜对徐远舟没意见,对唐书玉为他祈福也没意见,但对自己日后要日日与其“相见”,对方日日悬于自己头顶很有意见。
宋瑾瑜扯出一个冷酷无情的微笑,“没关系,你若执意要绑,我再拆了便是,你绑几回,我就拆几回。”他的院子他的树,他想拆便拆。
唐书玉瞪圆双目:“你敢!”
宋瑾瑜双手环胸:“你看我敢不敢。”
唐书玉当然知道他敢,不仅敢,还会真的那样做,当即怒道:“宋瑾瑜,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小气之人。”
小气二字,宋瑾瑜已经免疫,他姿态闲适:“随你怎么说。”他就要将小气贯彻到底。
可恶!
唐书玉心中气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气急之下,下意识踹了一脚,仿佛踹的是宋瑾瑜本人。
啪!
重物落地之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两人循声看去,却见是那搭在树上的梯子倒在了地上。
宋瑾瑜:“……”
还没收回脚的唐书玉:“……”
两人俱是愣了愣,片刻后,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怔愣片刻后,宋瑾瑜忽然笑了,宛如春光明媚,万物盛开。
“哈哈哈……”
唐书玉:“……”
又想到今日见到唐书玉独自在卧房揽镜自照的那一幕,宋瑾瑜笑声愈发大了。
“哈哈哈哈哈……”
唐书玉面颊微红,又羞又气:“笑什么笑,还不快帮我把梯子扶起来!”
周围的下人,早在宋瑾瑜过来,二人说话时便站去了远处,这会儿离他最近的,非宋瑾瑜莫属。
宋瑾瑜还在笑:“你求我,求我我便给你扶起来……哈哈。”
唐书玉自然不肯求他,瞪着他没有说话。
宋瑾瑜笑了一会儿,笑累了,这才直起身,仰头望着树上的唐书玉,神情悠哉,半点也不着急。
“不想求我?也行,只要你把给徐远舟的绸带解下来,且保证日后不许挂在我院里,我就帮你,如何?”
唐书玉不忿:“你趁人之危,不是君子!”
宋瑾瑜双手环胸,有恃无恐:“我何时说过自己是君子?”
这般姿态,让唐书玉更气了。
“怎么,不愿意?那也行,你也可以直接跳下来,我接着你,你敢吗?”宋瑾瑜好整以暇看着他。
唐书玉咬牙:“有何不敢!你敢接我就敢跳!”
宋瑾瑜还当他在开玩笑,张开双臂:“你敢跳我就敢接。”
唐书玉:“我跳了?”
宋瑾瑜:“你跳啊。”
唐书玉:“我跳了!”
“你跳……”见他当真调整位置,跃跃欲试,宋瑾瑜慌了,“等等……你真跳啊?!”
唐书玉屁股往前挪了挪,为跳下去做准备。
宋瑾瑜大惊失色,着急道:“别跳别跳,我给你扶梯子,给你扶梯子还不行吗!”
他当即也顾不得争执,上前试图将梯子扶起来。
然而还是慢了,唐书玉却已经松了抓着树枝的手,倾身跳了下来!
“唐书玉!”宋瑾瑜手忙脚乱,手足无措,心中既怕对方将自己砸死,下意识想逃,却又担心没了自己,对方当真把自己摔出个好歹来,不受控制地上前张开双臂。
他无心细看唐书玉的神情,却仍感受到了对方跳下来时的一往无前,以及毫无保留的信任。
接住对方的同时,那沉甸甸的重量仿佛不仅压在了他身上,还压在他心里,填满空虚。
扑了满怀馨香。
宋瑾瑜抱着唐书玉,就地滚了几圈卸力,停下来时,身上俱是感觉被重物碾过,疼痛后知后觉。
唐书玉皱眉自我感觉一番,发现自己除了滚在地上有些疼外,并无其他损伤。
他眉间得意洋洋,就说不会有事嘛!
他很快从地上爬起,又踢了踢宋瑾瑜。
“起来啊,还躺着做什么。”看在这家伙当真接住了他的份儿上,他就不与这人计较方才对他那番威胁了。
然而宋瑾瑜依旧不为所动。
唐书玉低头看去,却见宋瑾瑜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唐书玉心头一跳,小心翼翼问:“哎,你没事吧?”
宋瑾瑜声音半死不活:“有事……”
他咳了两声,有气无力道:“唐书玉……我要是英年早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唐书玉已经顾不上仪态,慌得扬声喊人:“来人啊!快来人!夫君摔死……快要摔死了!”
宋瑾瑜心口一堵,有这么喊人的吗?他这下是真的要死了,被气死了!
望着宋瑾瑜背过气去的模样,唐书玉心慌不已,欲哭无泪,他不会真的又要守寡了吧?
不要啊……
大约是唐书玉的叫喊太过令人惊骇,下人们很快被吸引过来,见状惊忧不已,当即要将宋瑾瑜抬回屋里。
那边,溪哥儿也正好过来,撞见这一幕,大惊失色,当即让人去请府医。
一群人手忙脚乱,才将宋瑾瑜抬回屋。
这么大的动静,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不多时,顾氏与老太太便都到了,一群人浩浩荡荡赶来时,大夫正在为宋瑾瑜诊治。
“……胳膊受力脱臼,我已将它复原,近几日不要用力、提重物,将养几日便可恢复。”
唐书玉不放心追问:“大夫,他真的没事?”
宋瑾瑜忍无可忍:“你什么意思?我没事还让你失望了?”
见他还有心思斗嘴,便知并无大碍,赶来的老太太和顾氏都松了口气。
安抚了一阵,又吩咐他好生修养,让下人仔细着照顾,便离开了。
“都是成了亲的人了,日后可不许再这般任性胡来。”
两个被训的人纷纷低头做乖巧状,只道再也不敢了。
等送走了长辈,才纷纷松了口气。
唐书玉关上门,见宋瑾瑜仍旧躺在床上一副病歪歪的模样,走过去拍他一下。
“起开,人都走了,还装什么!”
宋瑾瑜龇牙咧嘴,没好气道:“唐书玉,你是真想做寡夫,不寡不爽是吧?”
话虽如此,身体却是老老实实让出位置。
唐书玉轻哼一声:“我哪知道某人口口声声说接住我,却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唐书玉满目疼惜地看着他,“夫君啊,人贵有自知之明,咱下次可不许再不自量力了,否则有朝一日我真成了寡夫,你连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话都没机会了。”
宋瑾瑜:“……你就说接没接住吧?”
唐书玉将头埋进被窝。
宋瑾瑜戳他,坚持不懈询问:“快说,我有没有接住你。”
一下戳不动,便继续戳。
唐书玉很快坚持不住,笑着告饶:“好好好,接住了,夫君当真英武非凡……别戳了,痒……”
二人笑闹着滚在床上,不知怎的,竟越过了被子,滚在了一起。
待回过神时,便见唐书玉正窝在宋瑾瑜怀里,而宋瑾瑜那刚刚脱臼又恢复的手,也正抱着他。
二人一愣,抬眼对视。
下一刻,宋瑾瑜收回手,背过身去。唐书玉转过身,滚回自己被窝。
人分开了,心跳却未曾分开,那迅速跳动的频率,仿佛仍如方才,彼此共鸣。
宋瑾瑜:抱什么抱,唐书玉那般娇纵、任性、自恋、花心……的人,不过是美了些,可爱了些,有什么好抱的?
唐书玉:不过是接住了他,动作远不如徐将军沉稳,双臂也不如徐将军有力,还害他在地上滚了几圈,有什么可欢喜的。
二人努力说服自己,试图平稳心绪。
可有些事,越不去想,越是心痒。
唐书玉悄悄扭头看去,却只看到宋瑾瑜的背影,唇角拉平,心下冷哼:不过是接住了他,可把他显摆的。
宋瑾瑜小心翼翼转头,却只看到唐书玉背对自己一动不动,他抿了抿唇:长得美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二人各自嫌弃了片刻,没一会儿,又坚持不下去,扭头偷看,正好对上对方也看过来的目光。
两人:“……”
唐书玉若无其事:“看我做甚,我只是习惯向左侧卧,”
宋瑾瑜一本正经:“我也只是觉得左臂还有些不适,不想压着它。”
宋瑾瑜轻咳两声:“你有没有觉得,今晚有些冷?”
唐书玉眼神飘忽:“有吗?”
宋瑾瑜:“有。”
唐书玉:“好像是的,所以?”
宋瑾瑜面上微红:“把被子叠盖,兴许就不冷了。”
唐书玉脸颊微热:“似乎是个好办法,那、那好吧。”
两人遗忘了箱子里的其他被子,仿佛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他们将被子彼此重叠了一半,因此不得不向中间靠近,
面向彼此,相对而眠。
被窝里逐渐上升的温度熏红了肌肤,他们闭上眼睛,假作不知。
他们只是在取暖呢……
至于何时揽了腰、入了怀,便更不清楚了。
他们睡着了,在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