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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夫夫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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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家住了一晚,第二日,唐宋夫夫便各怀心事地回到宋家。
宋瑾瑜揣着那本图册,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将书房上下里外都看了个遍。
藏在哪儿呢?
既要不突兀,又要不容易被人发现,宋瑾瑜皱眉寻找良久,最终,目光落在那一排排的书架上。
藏起一棵树的最好办法,便是将它放在森林中。
藏起一本书的最好办法,自然是将它藏在无数本书中。
宋瑾瑜书房里的书,自他不再进学后,便成了摆设,平日里难得翻上一回,倒让他忽略了过去,此时再见,却是双眼一亮,只觉得此乃绝妙的藏书之地。
他在书架中穿行,将那本保存虽好,却也能瞧出是经常翻看的图册,放进一堆与它新旧差不多的书籍中,拍了拍手,满意离去。
卧房,唐书玉视线在屋中翻找,衣柜?不行,他换衣勤,这里每天都有好些人开关几次。
梳妆台?也不行,这里都是珠钗首饰,金枝他们看得紧不说,放本书还显得突兀。
箱笼?也不行,不够隐蔽。
床上床下?每日都有人清理。
思来想去,唐书玉最终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枕头上。
他看了看书,又看了看枕头,面上渐渐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他将打开枕套,将图鉴塞了进去,又将图鉴压在床上,自己枕了上去。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白日有他看着,无人敢在未经他允许时碰他的东西,晚上他枕着枕头,无人能在不惊醒他时看见图鉴,他与宋瑾瑜也不共用枕头,如此,便无人发现了!
唐书玉得意地拍了拍枕头。
他就是这般貌美又聪慧!
*
碧湖园
柳岸林景,清荷漪漪。
碧湖园乃京城数得上名号的景观园林,只要出钱,便能在此举办宴饮,接待客人。
这里人美景美味美,自然价格也很美,不过订个一两日,便要一日千金。
园中婢子身着红粉柳绿,袅袅婷婷穿行其中,上茶布景,面带微笑,身姿婀娜,让人瞧着便赏心悦目。
客人们陆续到来,场面随着时间逐渐热闹起来。
“孟兄,你给宋三发了请帖,他可说了来还是不来?”一名雪衣郎君见到来的人中,迟迟不见宋瑾瑜身影,心中难免忧虑。
“要我说,他如今正值新婚,正是与新夫郎情意绵绵,如胶似漆的时候,不来才是应当。”有另一人道。
他们成婚比宋瑾瑜早,自是经历过刚成婚时,与妻子夫郎浓情蜜意时,恨不能下不了床,更何况出门看早已经看厌的几张脸?
今日东道主,也是提出要请宋瑾瑜来赴鸿门宴的孟六闻言,自信满满道:“今日我给出的彩头,可是辛道人耗费三十年时间游历,又耗费十年时间写的《逐风记》最后一册,他必不会缺席。”
纨绔不爱读书,说的自然是正经书,除此之外,总有一些书籍,是哪怕不爱读书之人,也会想要看一看的,比如话本,又比如游记。
前朝辛道人所著的《逐风记》,便是游记中的顶刊顶流,其中地域之广,风俗见闻之丰富,是其他书远不能及,更何况那辛道人性情洒脱,文笔风趣,简简单单的事情,在他笔下也变得颇为有趣。
因此,一经刊印,《逐风记》便火爆不已,只可惜出到最后一册时,辛道人去世,最后那一册还未刊印,原稿仅存在于他弟子手中,后虽也有流传,却数量稀少,一本难求。
而如今孟六愿意拿出来,显然也是下了血本,毕竟今日之前,谁也不知道孟家竟还有这本书。
说着,他笑容意味深长:“更何况,若是他今日不来,我还当他们夫夫你侬我侬,若他来了,不正说明夫夫新婚,还不如一本书吗?”岂不更惹人嘲笑?
然而他笑完,却没听见他人附和之声,抬眼一看,却见众人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上来,目光更是如狼似虎,孟六心中一惊:“你们做什么?”
“好啊,原来你还有这种好东西,竟也不肯与我们兄弟分享,孟六,你可真大度啊!”众人说得咬牙切齿。
“就是!咱们兄弟多年,终究是错付了!”
孟六被众人围着,心下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显摆了,如今看来,今日不仅要给宋三一本,这些人恐怕人手没有一本,今日是出不了碧湖园的。
他正要举手告饶,余光却忽然瞥见什么,当即双眼一亮:“各位等等……今日正事当前,一切都先放放,之后在下必定会让各位如意,眼下最要紧的人已经到了!”
众人循着孟六的视线看去。
却见有两人随着婢子指引前来,二人皆是一身雪青烟紫,衣袂随风,薄衫轻盈,金光镶嵌,如尘似雾,矜贵皎然。
同色帷帽戴在宋瑾瑜身侧之人头上,遮住容颜,唯有轻纱拂面,朦胧梦幻,若隐若现。
二人相携而来,时不时含笑侧头,低声轻语,宛若神仙眷侣,般配莫名。
众人看得失神,却不知,他们眼中的神仙眷侣,此时正在含笑轻语的二人说的却不是他们以为的夫妻蜜语。
宋瑾瑜:“都说让你快点,你还磨磨蹭蹭,人都到齐了。”
唐书玉:“又没迟到,你急什么……他们为何这么看着我们?我们应当没迟到……?”他说着,语气都有些迟疑了。
宋瑾瑜见状也觉不对,低头看一眼自己这身被唐书玉强行要求的衣裳:“定是你选的衣服!出门在外,我从不穿这种衣服,庸俗。”
他也穿过紫色,但从没有如今日这般高调奢华。
唐书玉在帷帽下翻了个白眼。
“没眼光!”
小话说完,二人也到了目的地。
“你们愣着做甚?莫得出门走的急,将魂魄落在家中了?”宋瑾瑜皱眉看着众人。
众人闻言回神,勉强笑着去搭宋瑾瑜的肩,“几日不见,你这张嘴功力见长啊。”
宋瑾瑜心道,也不看看他每日受谁的耳濡目染。
他微微侧身,偏让几分,露出身后之人,“这位是我夫郎,姓唐。”
几人也参加过他的婚宴,也见过唐书玉,只是没看清样貌罢了。
此时纷纷拱手对唐书玉道:“还未恭喜二位新婚燕尔,喜结连理。”
唐书玉抬手取下帷帽,露出略施粉黛,却已经风华绝代的容颜,他朝众人浅浅一笑:“多谢诸位郎君,书玉也曾听夫君说,诸位郎君是他至交好友,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时间仿佛凝滞片刻,众人望着唐书玉的容颜,半晌方才有人出声:“哈哈,没错,我们与瑾瑜可是从小相识的好友,弟夫既与瑾瑜成了婚,日后便也是我们好友了,今后相邀赏玩,切莫推拒!”
未嫁之前,虽也能参加年轻未婚郎君娘子们举办的宴会,但到底有些有些拘束,如今成了婚,倒是不必那般拘谨了,这也算成婚的好处。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请的是宋瑾瑜夫夫,自然不好只让他们一对夫夫来,如今在场,但凡成了亲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带了自家夫人夫郎,只是郎君们是一边,内眷们又在另一边罢了。
如今唐书玉见过人,介绍了身份,便与宋瑾瑜分开,往内眷们走去。
内眷们来之前便听过夫君提点,知道今日要做什么,此时见到唐书玉,便待他十分热情。
唐书玉亦是口才极佳,与他们哥哥姐姐地称呼起来,双方迅速聊到了一起去。
只是聊着聊着,唐书玉心下有些不耐了,说好的比试赢《逐风记》,比试呢?为何还不开始?
另一边,被狐朋狗友们把话题东拉西扯想带到唐书玉身上的宋瑾瑜也渐渐神色不耐,怎么还在聊?有什么好聊的?说好的比试呢?彩头呢?
是的,唐书玉与宋瑾瑜,今日便是为《逐风记》而来,二人看见那张请帖,目光不约而同看着请帖上《逐风记》三字发光时,才发现对方竟是同好。
他们看着请帖,当即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呸!决定赴宴。
然而来了之后,见其他人迟迟不进入正题,二人纷纷不耐烦。
大约是二人面上的神色渐渐明显,其他人心下以为自己方才的话术奏效,继续再接再厉,逐渐不再遮掩。
其实心思根本不在此的二人:“……”
“宋三夫郎,宋三郎君如今成了家,可有想过何时立业?”
“是啊,男子建功立业,方能成为一家之主,为咱们挣得荣誉脸面,从前只他一人时,可以不上心,如今既娶了你,又怎能继续碌碌无为,仰求家族庇佑。”
唐书玉只觉莫名,心说你们夫君是建功立业了,还是没受家族庇佑了?
是他许久没出门,不知时下风气,竟连吃父母家族软饭都不许了?
从前啃老、正在啃老、今后也打算啃老的唐书玉无法理解。
其他人不知唐书玉所想,见他皱眉凝思,还当他心有所感,对宋瑾瑜心生不悦,心中一笑,继续挑拨离间。
“不过,这也不是宋夫郎能决定的,从前宋郎君的亲表姐,宁家小姐,如今的太子良娣,也曾对宋郎君百般劝进,却都收效甚微,那时宋郎君待宁良娣极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记着她一份,可就是这般,也未能劝导成功,可见是本性难移,宋夫郎也不必挂怀。”
唐书玉:“……?”
他便是再不用心,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当即眸光微凝。
几人还在继续:“我倒是理解宁良娣的心思,宋郎君生性潇洒,非常人所能配,可惜了宋夫郎,宋郎君那样无作为,无担当的纨绔,不配宋夫郎这样的美人。”
上面那么多话,唐书玉只认同这最后一句。
但……宋瑾瑜配不配,都是他如今的夫君,别人岂能随意指摘?
有人还在道:“宋家心思玲珑,也不知走了怎样的好运,竟能在失去宁家这门婚事后,又定下宋夫郎这样的好婚事,宋夫郎成亲之日的盛景,我们也看了,宋夫郎嫁妆丰厚,有你在,宋郎君日后便是被分家,后半生也必然生活无忧,什么便宜竟都叫他们占去了。”俨然一副站在唐书玉的角度,为他说话的模样。
唐书玉双眼一眯。
另一边,宋瑾瑜也听了一耳朵谗言。
几人轮番在宋瑾瑜耳边叨叨。
“唉,宋兄,我等也不知,短短两月内,竟发生这么多大事,若你当初将这些事早早告知我们,说不定我们还能想办法扭转乾坤,为你留下宁家姑娘,你也不至于……不至于娶了那唐家哥儿。”一人故作哀叹道。
宋瑾瑜心中呵呵,告诉你们?告诉你们又如何?还能帮我把新太子砍了不成?大哥都做不到的事,与他们说又有何用?
“唐家哥儿不懂诗词歌赋,不会琴棋书画,娶这样的夫郎,委屈宋兄了。”
他是不懂,难道你们就很懂吗?都是狐朋狗友,谁不知道谁?
“宋兄大概不知,当日婚礼过后,京中便有流言说宋兄明为娶夫,实为入赘,宋兄兄长大约早便想要分家,才为宋兄寻了这样一门亲事,宋兄如今在京城,已经是成了大名鼎鼎的软饭兄。”
宋瑾瑜眼眸一沉。
几人含笑暗暗对视一眼,最后道:“我等自然相信宋兄,只是口说无凭,还是有真凭实据才好,碧湖园一日千金,宋兄今日可定要好生表现,洗刷污名才是。”
宋瑾瑜看着眼前众人,忽而笑了。
他说呢,这群人最爱热闹,何时这般好心。
原来是鸿门宴啊。
他转头看向唐书玉,二人四目相对,遥遥相视一笑。
再次转头,唐书玉面上已然挂上了温柔浅笑,对内眷们道:“有劳几位夫人夫郎关心,不过婚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于书玉而言,一个日日忙碌正事,在官场汲汲营营,无心后院的夫君,远远不如能够与我一同玩乐,志趣相投,日夜相伴,随时陪在我身边的夫君。”
“不求他功成名就,只求他相伴相随,而这,夫君已然做到了。”说着,唐书玉温柔一笑。
众人面上神色微顿,想到自家时常不着家,便是回了家,也与他们大多无话的夫君,心口一疼,宛如中箭。
另一边,宋瑾瑜也正对其他人道:“夫郎他很好,虽不通诗文,却并非不明事理,我家中上下都对他十分喜爱。”
“他不会诗词歌赋,红袖添香,却会亲自为我打理日常衣物,今日这一身,便是他让人准备,说是夫夫一体,自然穿的也要相配才行。”宋瑾瑜说着,还笑着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昭昭雪青,云霞织锦。
众人纷纷牙酸,没眼去看。
心道:日常起居,衣食住行,本就是婚后夫郎应尽之责,有何可炫耀的?
那边,唐书玉也正以扇遮面,含羞带怯道:“夫君洁身自好,从前身边并无侍奉之人,成婚之后,也许诺我日后再无旁人。”
相信宋瑾瑜日后也不会想与谁敦伦。
夫君后院都有美妾的几人:“……”够了,不必再说了,他们认输。
“且他惜我怜我,担心我有孕伤身,还与我说,何时有子嗣,是否有子嗣,都不要紧,便是日后我……他也不会为子嗣另娶续娶。”
废话,宋瑾瑜若是知道他不生,怕不是要举双手双脚赞同。
听到此处,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嫁人生子,绵延血脉,本是世俗常理,宋夫郎莫不是为了颜面而妄言。”
唐书玉眉间轻蹙,“书玉所说句句属实,若夫郎不信,大可将我夫君唤来,亲自问询。”
众人一噎,虽都不信他所言,可若因这等小小口角而去询问,又显得心胸狭隘,斤斤计较。
场面一时僵持。
另一边,宋瑾瑜也正说到要紧处。
“我夫郎嫁妆丰厚,且为人热情,出手大方,对我更是毫不吝惜。”是的,毫不吝惜他,新婚夜还能将他赶出去。
“至于吃软饭……”宋瑾瑜洒然一笑,端的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坦然自若,略带一分恶心死人的腼腆道,“我想,即便我当真吃软饭,我夫郎也会乐意之至。”
见几人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生生憋在心里的模样,宋瑾瑜微微抿唇,十分好心道:“若是不信,我夫郎就在那儿,诸位大可以亲自问他。”
宋瑾瑜轻轻偏头,便正好与唐书玉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二人遥遥对望。
……
众目睽睽下,下一刻,唐书玉便起身,快步行至宋瑾瑜面前,抱住他的胳膊,甜腻腻唤了声:“夫君……”
宋瑾瑜心肝儿一颤,好在也不是第一次听,迅速稳住表情。
他含笑询问:“怎么了?”
唐书玉看了眼正往这边来的诸位内眷:“我与几位夫人说,夫君不在意子嗣,无论日后我有无所出,你也不会纳妾不会另娶。”
“夫人们却不信。”
宋瑾瑜一愣,随后一喜,哈?不要子嗣?竟还能如此?
也对,他上头两位兄长,膝下儿女哥儿皆有,宋家又不缺他传宗接代,既如此,他不生也无妨。
天才!
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宋瑾瑜看向唐书玉的目光堪称含情脉脉,其中喜爱半点不掺假。
“夫郎说的对,我在家中排行最小,传宗接代这等事,自有两位兄长,我有无子嗣也无妨。”
假的吧?一定是唐书玉不能生,或者宋瑾瑜不举吧?众人暗暗揣测。
宋瑾瑜也没忘记自己,他对唐书玉道:“书玉,若是我一直如如今这般不争气,无法建功立业,只能由你供养,你可会觉得委屈?”
啥?由我供养?吃我软饭?你谁啊你?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宋瑾瑜吃他软饭,岂不是就要对他卑躬屈膝,言听计从?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若是如此,那也并非不行,左右多养一个人而已,他还能养不起?
思及此,唐书玉满面欢喜地扑进宋瑾瑜怀里,“若是有那一日,夫君整个人便都是我的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建功立业、顶门立户,自有兄长小弟,他们是受人敬佩的大人物,书玉却只愿夫君做我一人的夫君,日日夜夜,暮暮朝朝,永不分离。”
内眷们眼睛都红了,为何没让他们遇上这样的夫君?这样的夫君竟是宋瑾瑜?那个曾经谁也看不上的纨绔?老天眼瞎了吗?
酸!好酸!酸死了!
郎君们心中翻涌,他爹的!到底谁能来把火烧死这俩货!
豪富,大方,貌美,热情,甜蜜,宋三能娶到这样的夫郎,老天爷当真有眼无珠!
他们本就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此时被这二人虐得体无完肤,几乎维持不住面上表情。
宋瑾瑜:“我虽不比兄长,但凭些小本事,博夫郎一笑还是能做到,今日来此,本就是为夫郎赢那《逐风记》。”
说着,他转头看向孟六,礼貌一笑:“孟兄,可否圆我一点小小心愿?”
比试呢?快来啊!
怀中的唐书玉双眼一亮,当即抬头也看向孟六,“孟六郎君,夫君今日借花献佛,真是多亏了您,书玉便先在此道声多谢。”
他的书!他的书!
夫夫二人齐齐望着孟六,两双眼睛璀璨如星,熠熠生辉。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熟悉的,仿佛被恶狼盯上的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