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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只是想洗个手而已 ...

  •   暮春时节的风柔缓而带着热意,像京城小姐涂了胭脂的唇,青涩却烈。亥时已过半,外围城边早已是一片黑暗,只有几家补着衣裳的妇女仍在挑灯缝线。
      夜鸦声高涨,打完最后一个补丁的妇女吹灭了蜡烛,朝窗外看去,只见远处却不似这边一样,即便被一堵城墙所隔,也能窥见那灯火通明高楼相,就连天空也被映着有了几分亮。
      她叹息着睡去,似在悲哀自己永远也无法得知的繁华命运。

      内城。
      金玉楼向来人满为患,且在夜晚尤甚。
      纪于棠双手撑在上阁的栏杆上,瞪大了眼朝戏台上张望。
      有不少人都稀奇地朝他望着,上阁客人多以面具斗笠遮面,帘子也是半拉不拉的虚掩着。能坐在上阁的多为财权浩大之辈,而好财之徒却也多亡命,谁都不想为了玩乐丢性命,心里总悬着一个“万一”。
      不过这种人一看就是新来的,金玉楼的常客们都知道纪家小少爷从不掩饰,光明正大拉起帘子,还一脸无邪地眨眨眼,问就是家里根基大,我不怕。
      但倒也不错,纪家是沾了皇戚的,别说其他的,谁也不知道纪家小少爷出行时身后跟了多少暗卫,要劫,能不能碰到人都是个问题。

      纪于棠扒拉着望了好一阵还没看到想见的人,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嘀咕着朝旁边小厮问道:“喂,花无相什么时候出来?”
      小厮本来好好擦着桌子,被这么一问倒有些不知所措,回过神来后搓着手答到:“这,这咱也不知道啊爷,我就是个擦桌子的,您要问还是得去下头找咱管事的……”
      说罢,他顿了顿,又笑着补充说:“不过我倒是听说今天后面出了点问题,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但这上台多半是得延迟了。”

      纪于棠眨眨眼。
      出问题了?
      那他白等了五天?等了个寂寞?
      这怎么行?
      这不讨个说法过得去?

      于是小厮话音刚落,便只见纪于棠飞快收起双手朝楼下跑去,头也不回的只给小厮留了个背影。
      小厮见状后僵硬了一瞬,笑容也慢慢收起,继续拿起抹布擦着桌椅,一边擦还一边嘟囔着:“连小费都不给一点,还亏家里那么有钱,不就是仗着皇亲国戚吗,浪费我那么多表情,我呸,和他天天守着的花无相都是一路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可脸上忿忿不平的模样依旧不减。

      这边纪于棠刚刚两只脚都下了楼梯,站在堂前看人来人往倒有些不知去哪儿的茫然。
      他正思索着往左还是往右还是随便找个丫鬟来问,便突然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一转头入眼便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脸上褶子因为笑容而挤成了一堆,仿佛肉包子上的纹路一样。

      “纪小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说出来,让钱某给您带带路?”
      纪于棠皱了皱眉,转身问道:“你是谁?”
      来人躬了躬腰,笑眯眯回答道:“纪小公子贵人多忘事,记不得在下是应该的,有次您来这儿听曲儿,带路的也是我呢。”
      纪于棠听完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真发现了这个人,他第一次来金玉楼不识路,同行的富家子弟把定的位置给他后就去追自己喜欢的那小倌了,到头来还是这人带他去了地方,好像叫钱什么来着。
      他点点头,双手环胸昂起下巴问:“你是这管事儿的吧?花无相呢?怎么还不上场?”

      钱牧用帕子擦了擦额头,陪笑着答到:“小少爷,您早这要不再等等?咱们后头出了些问题,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今儿肯定能上。”
      说完,他又指了指旁边放着的果盘,朝纪于棠说到:“您要是无聊,咱们可以吃点东西,这都是新鲜的,从异域进来的,还喊几个其他的先来唱唱曲解解闷,虽然肯定是比不上花无相,但咱这也没有拿不出手的。”
      钱牧停了停,怕纪于棠还是不满意,又添了几句:“我也知道您这等了几天,不高兴是应该的,但这不也不是没办法吗?这样,以后您来这儿,我给你包了看戏最好的位置。”
      纪于棠这才点点头,其实他一开始也没多大气,但名声在外让别人总以为他是个易怒的,这波便宜不收白不收。
      钱牧看差不多了,试探着问:“那您还有其他事不?没的话,我就去后面催催了。”
      纪于棠摆摆手示意让他走,瞥了一眼果盘后拿起一个水蜜桃在手里掂量,目光看向眼前水池中央的小小四方戏台,撇撇嘴咬下一口。

      不过这一口似乎用力过猛了,汁水四溢脏了他的手,嘴唇上也亮晶晶的挂着点蜜珠,他连忙甩甩手小声骂了一句晦气,掏出丝帕擦了擦溅到的地方,但却还是感觉黏糊糊的。
      他记得那戏台后面偏僻处有个水缸,用来洗洗正好。

      纪于棠弯弯绕绕到了地方,月色如墨泼了满地,水缸里不知被谁放上来一朵荷花,浮在表面安详且宁静。
      但纪于棠不过向前走了一步便感觉到了不对劲,他鼻尖总是环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若有若无却又无处不在。
      他脑子一下子有些懵了:这处地方很偏僻,还是自己误打误撞发现的,干什么都很方便,包括,抛尸。
      纪于棠抬脚便想走,还没转过头便向后退了一步,但便是这一步,让他的背后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他一下子愣住,多年经验和这触感都告诉他:
      这是个人。
      而血腥味却更浓了,就像是从后面这个人身上发出来的。

      纪小少爷觉得,自己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面了。

      他一激灵抖了抖,脖子在下一秒便一凉,纪于棠颤颤巍巍用余光看过去,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就架在他雪白的脖子上,那匕首上还带着鲜红的血迹,一看就是刚刚染上去的。
      他还没开口,便听见后那人开口道:“别动。”
      即便纪于棠脑子晕晕乎乎的,心里也冷不丁蹦出来一句“这声音真好听”。
      不对,干什么干什么?
      他连忙把这想法从脑子里挤了出去,念叨着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别转头,向前走。”
      话音刚落,纪于棠便感觉自己被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向前跌去后才勉强没摔下去,手上水蜜桃的汁液显得更加难受。
      脑子还没缓过来,后面的人又开口了:“想活着就别告诉其他人你看见了什么,不然区区纪家还真保不住你一个小少爷。”
      纪于棠胡乱点点头,小声嗫嚅着问:“我……我不告诉其他人,你别动我,你要什么都行,我家里都能给你。”
      他的心脏怦怦乱跳,活了十八年的人生从未感到离死亡这么近。
      后面那人却是忽地沉默了,半晌后纪于棠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带着轻蔑和调笑意味的,就像异域的驯兽商人在和宠物玩耍,偶然找到了乐子一样。

      纪于棠就呆愣住在原地,手上的汁液与汗水混合在一起,但他管不了那么多,时间一分一秒都难熬无比,背后那人的眼睛似刀片锋利地刮过他的身体,从脊骨到脚后跟,一寸一寸被剥下肉皮。纪于棠听着背后的脚步声远去,直到天地都好像归于寂静。
      他僵硬地缓缓转过头,见背后空无一人才松了口气。
      双腿已经发软,纪于棠缓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去,水缸里清澈无比,他伸出手放进去清洗,又捧了一掬水将脸埋下去,这才算清醒几分回过神来。

      ……太刺激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他总感觉还有股血味仍然挥之不去,直到回到前厅也是如此。
      纪于棠还没来得及开口走动,便看见钱牧一路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对他说:“小少爷,我可算找着您了!您家里人就在楼外等着,叫您赶紧过去。”
      纪于棠还未问及花无相和其他,便迷迷糊糊被半推半就到了门外,抬头一看,自家那马车就停在跟前。

      马车上的帘子缓缓掀起,他看见一双黑曜石般的鹰眸露了出来,正盯着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只是想洗个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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