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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本宫嘴好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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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冉是真的饿了。
细数她醒来之后吃的那顿饭,不,是喝的那碗粥,只能叫食不果腹。再加上今日奔来跑去的,她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如今就是让她吃今早的发面馒头,她都能面不改色的吞下去两个。
冯管家记得自家主子临走时的吩咐,不敢怠慢了这位许公子,恭敬问道:“不知公子可有什么忌口的?”
忌口?
楚冉眼睛微微发亮。
然后冯管家就听到面前这位长相白净的公子面不改色道:“油不可太腻,鱼不可太腥。素食得做的清爽可口一些,沾了一点肉沫我都会犯恶心。肉食需得滑而不腻,腻了一点我都吃不下去。”
楚冉想了想,补充道:“暂时就先这样吧,先上一些甜点来给我垫垫肚子,甜点最好要甜心斋的,他家的我可以勉强入口。记得多买些芙蓉糕回来……”
冯管家:“……”
虽是不及御膳房里师傅的手艺,但这甜心斋的糕点也算是京城一绝了。
楚冉想着自己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思索片刻后,复而又道:“记住,所有菜品切不可放姜和蒜,一点味道都不要有,我碰不得这些。”
冯管家慈眉善目的笑了笑,“公子可……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楚冉沉思片刻,道:“就这些了吧,还有就是——”
楚冉捂着肚子,端起桌案上的茶灌了一大口,急切的说:“麻烦快点。”
真的好饿。
冯管家连忙说:“我这就去吩咐,公子请稍等片刻。”
*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楚冉吃上了有生以来最好吃的一顿饭。与厨艺什么的统统无关,完全是因为她饿到极致了。
桌子上摆放着的凤尾鸡翅、八珍鸭、七宝饭、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都是她爱吃的菜。并且这味道实在太合她心意了,隐隐透着点熟悉感。
楚冉风卷残云般将桌子上的菜肴裹入腹中,顷刻间便将一桌子的菜全吃完了。她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手帕优雅的擦了擦嘴,朱唇轻启:“不错。”
一吃饱饭倒是记起了从前的规矩习惯,仿佛自己还是前世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
这一瞬间,倒将旁边的老管家看愣了眼。
这位端坐着的女子与记忆中的那位故人仿佛有某些地方重合起来了。
像啊,真像。
怪不得王爷将她带回来却又没下手处置。若不是当年他亲眼目睹过长公主下棺,恐怕他都会以为面前这个人真是那位故人。
但老管家又瞧了瞧这桌子上的杯盘狼藉,叹笑一声,怎么可能是她呢?
天家的贵女纵使没有了那躯壳,也断然不会如此不知礼仪传统。
楚冉尝了这些菜,心中有了些猜测,“冯管家,敢问贵府的厨子是哪位?”
冯管家疑惑问道,“许公子打听这些事做什么?”
“无事,”楚冉笑了笑,诚恳道:“这一桌子菜实在是太和我的胃口了,故而想去请教一二,想去问问老师傅能不能将手艺传给我一些。”
这些菜的味道楚冉很熟悉,尤其是那道八珍鸭,与前世公主府中的那位老厨子手艺一模一样。
端坐在正堂上的公子笑起来温和有礼,眸子透亮、澄澈,毫无攻击性,叫人徒然生出几分好感。
冯管家笑着说,“这手艺大概是不能外传的,况且公子如今高中状元,哪还能亲自下厨呢?许公子若是喜欢,大可在这府中多留几日。”
楚冉摇头,语气颇为无奈,“我倒是想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但王爷恐怕不会留我。”
“其实,我们家王爷本心是好的,这些年忧思成疾,才慢慢变了一些。”冯管家忍不住替楚玺说话。
忧思?
这些年,楚玺霸占我的宅子,抢走我的厨子,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冯管家知道自己多话了,连忙转移话题:“公子用过饭了,可以去府里转一转,院子那边腊梅开的正好。等王爷回来,交代几句,公子便能离开了。”
楚冉笑了笑,知道今天是见不到曾经的旧人了,便就算了,不再多加奢求。
*
皇宫御书房。
“皇叔,你来了。”楚隆轩抬起头,朝楚玺微微一笑。他小时候就长着一张玉雕粉琢的脸,如今更是好看。
只不过这张看似乖巧的面皮下藏着的却是一颗蛇心。
楚玺背手站在桌案前,冷淡道:“不知陛下找臣,所为何事。”
楚隆轩轻笑了两声,放下手里的奏折,“听说皇叔今天在太傅府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知道谁胆子竟然这么大,敢来触皇叔的逆鳞。”
“陛下消息倒是灵通。”楚玺嗤了一声,“如果是为这一件事,就不劳陛下挂心了。”
“皇叔莫急,朕找皇叔来,自是有正事相商。”楚隆轩拿出一份奏折,递到楚玺面前,“皇叔你看,夏人那边同意议和了,并且愿意送位皇子过来为质。”
楚玺将奏折翻开,花了一会儿时间看完之后,“嗯。”
“苏将军这次功不可没,皇叔觉得……”楚隆轩看着楚玺,缓慢道:“朕该拿什么赏赐她?”
楚玺笑了,反问道:“陛下自己的意思呢?”
“苏将军此次回来述职,”楚隆轩站起来,踱步思考,“如今仗也打完了,不如让苏将军在京中多留些时日,给她找门亲事,以免让苏家绝代。”
楚隆轩停下步子,看向楚玺,“皇叔觉得呢?”
楚玺跟他静静对视了几秒,倏的笑了,“陛下可真是惯会过河拆桥啊。”
“如今你也不必在这儿虚情假意的试探我,”楚玺收了笑,沉沉的望向楚隆轩,“苏念,我要保,本王不会让你动她。”
楚隆轩没想到楚玺态度竟会如此坚决,“皇叔!苏家手掌兵权太久了,是时候该让他们松手了。”
“如今夏人派子为质,不会再有祸患,其他小国,更是不足为惧。”楚隆轩皱眉,声音小了一点,“我知道因为皇姐的死,皇叔一直与我心生芥蒂。我不动苏念,只是收回兵权……”
“陛下,”楚玺打断了他,“苏将军立了多少功,你应该心里明白。如今收权,动作太快难免落人口舌,苏家军会答应么?”
“你说你不杀她,可能么?”楚玺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攥紧了手,“你既然提到了你皇姐,就该心里有数。若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以为本王还会留你?”
“你!”或是惊讶于楚玺的直白,楚隆轩平日端着的笑没了大半,脸色阴沉下来。
“我说了,苏念,不能动。”楚玺朝他微微一笑,“没别的事,臣先告退了。”
站在御书房外面侍奉的公公个个低着头,待摄政王从里面走出来,他们将头埋的更低。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奏折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当今天子的一声怒吼。
天色渐渐晚了,一阵小雪纷洋而至。
长安,入冬了。
*
楚玺是在半夜回府的,带着些初冬夜里的露重霜华。
一进府,冯管家拿着件披风连忙迎上来,“下雪了,入冬了,王爷将衣服穿好,切莫感染了风寒。”
“陛下找王爷,”冯管家问:“是为了今天许公子这件事?”
“不是,”楚玺将披风围好,吩咐道:“冯伯,本王待会儿写封信,着人快马加鞭送给苏将军。”
“苏将军?”冯管家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处,“陛下居然这么快就要对她下手了?”
“我今日警告了他,想必短时间内他不会轻举妄动,”楚玺说:“怕就怕其他人也按捺不住。”
冯管家叹了口气。
“对了,”交代完正事,楚玺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个人,“她人呢?”
冯管家:“许公子在厅堂里睡着了,这……”
“哼,”楚玺嗤了一声,“本王交代她让她待在府里好好思过,结果就思成了这般模样。”
冯管家也有点苦笑不得,“是啊,许公子今日在府里逛了一圈,说院子里的腊梅开得不错。逛着逛着说有点累了,去大堂里坐了会儿,结果再看,就这么睡着了。”
楚玺望向亭子里的梅树,有点愣神,问道:“可曾给她用膳?”
冯管家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用过了,这公子看起来肚子小,吃的还不少。嘴也挑的很,但对张师傅的手艺倒是满意得不行,还说想去找张师傅学几道招牌菜。”
“嗯,那便好。”楚玺没再过问她吃的怎么样,礼数到了把人照顾饱了就成。
“王爷,”冯管家年迈苍老的声音自旁边传来,带着疑问,“您觉得这许公子跟‘她’像不像?”
楚玺没回答,冯管家笑着继续道:“老奴眼拙,觉得这许公子跟长公主她有个十成十的相像。今日她在用膳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老奴都要以为是公主回来了呢……”
“冯伯!”楚玺打断了老管家的唏嘘感叹,却盯着虚无的远方兀自出神,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坚定道:“不会是她。”
不知道是说给冯伯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楚玺又喃喃着重复了一遍,“不会是她。”
她的尸体是我亲自下的棺,她的灵牌是我亲手篆刻的,怎么可能会是她?
我亲眼看到她的尸体变得青紫,慢慢腐烂下去,像朵枯萎了的花,她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冯管家见不得自己王爷伤心失魂的样子,忍不住宽慰道:“万一长公主她真的回来了呢?”
楚玺轻笑,“她若是回来了,想必会恨极了我吧?她看到我夺了她的权势肯定会怨我,会猜测是不是我害了她……”
“王爷……”
楚玺摆了摆手,“不过她若是愿意回来,怨我就怨我吧,把命给她都是好的。”
“王爷,您不必……”
“冯伯,不用劝了。”楚玺一下子回了神,眼里却显现出清晰凛冽的杀意,“你放心,没有把害了她的那些人一个个抽筋剔骨,本王是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
冯管家叹了口气,有情之人原也是最无情的,如此痴恋一个人倒不知是好还是坏了。
冯管家目光望向厅堂,苍老的眼里陡然多了几分狠意,“那这位许公子,王爷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就此除了她?”
未免后患,还是早下手的好。
楚玺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沉吟片刻,道:“先留着吧,再等等。”
冯管家看着这位年轻的摄政王,郑重道:“既然王爷知道她并非长公主,为何还要‘等’?王爷心中明白这位许公子的身份动机必然不纯,背后肯定是有人暗中操作,老奴认为还是尽早处理掉的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楚玺知道老管家是为了自己好,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闪现出今日和楚冉对峙的画面。
小姑娘泰然自若,矢口否决,有一瞬间楚玺都觉得是自己冤枉了她,“冯伯,再等一段时间吧,看她背后谋划之人是谁,再……”
冯管家叹了口气,躬身道:“王爷自己心中清楚就好,万不可被她乱了心智。于情事上,老奴认为一次教训就够了。”
“乱了心智?”楚玺嗤笑,“冯伯放心,本王早已没了心。”
“唉,”冯管家微微福身退下了。
楚玺临窗而立,看着外面那棵孤傲凌然的腊梅,又望向厅堂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本王到底还在奢盼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