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心》木本菩提

6、本宫有点慌

　　深秋午后的皇城依旧热闹的不成样子，小贩们临街叫卖，声音一个塞一个洪亮。茶楼酒肆里也还是人满为患，说书先生端坐在堂上，讲些好玩的话本，底下看热闹的拍手叫好，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催促声。
　　皇城还是那个皇城，从来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离开改变些什么。
　　世间之事，大概皆是如此。浮生草众，渺小如细末尘埃。

　　马车穿过繁荣的街市，行过熙熙攘攘的人前。见到马车上摄政王府的标识，大多数人都躲得远远的给他们让道。
　　楚玺将楚冉“劫”来后，也没管她，兀自坐在一边闭目养神。楚冉一边瞧着楚玺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一角向外张望。

　　前世的她几乎没有这样的机会看看皇宫以外的人世热闹。身为长公主，在享受身份给她带来的尊崇时，她也必得遵循皇室规矩，维护自己的体面。
　　——即使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其实并非皇女

　　又因为先帝的临终托付，从那一天起，她就真真正正的变成了皇宫里的一只困兽，每日都生活在勾心斗角里，应付各种未知的危险。
　　没有一夜睡过好觉，没有一日获得安宁。

　　她也很久都未曾放松的走出来看一看，瞧一瞧了。
　　楚冉想，如果身边的这位不是刚刚差点要了她命的三皇叔就更好了，她的心情还能再好点。

　　脖子上微微有点刺痛，刚刚那一刻的窒息感还很强烈。
　　如果不是自己刚刚被人扼住了喉咙，楚冉差点就要下意识大喊一声“大胆竖子”和“来人救驾”了。
　　楚冉一手抚着脖子，一手掀开轿帘，小心向外张望。

　　闹市上有个杂耍表演，一名留着络腮胡的大汉袒胸露乳的在表演胸口碎大石，或是效果逼真，引得围观百姓纷纷拍手叫绝。

　　楚冉也不自觉的朝那边看了两眼，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猴子，突然窜到大汉的胸口前，在石板上面扭动的跳起舞来。
　　小猴的舞姿憨憨的，动作也就只有那么几种，但楚冉无端的就生出几分喜爱，或许是因为这只小猴子与她前世将养的那只小犬狗有些像。
　　小猴子跳的差不多了，摆出谢幕的姿态，像下面的看客鞠了个躬，惹出周围的人发出一片赞美的笑。

　　楚冉坐在马车上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两声。

　　“不过是些哗众取巧之物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马车上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嗤，楚冉回眸，就看到了一直在阖目养神的摄政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楚玺的长相随了他母妃，是极为好看的。立体的五官如刀削一般，他鼻梁宽庭，剑眉星目，轮廓硬挺，是那种极为冷硬端众的长相。
　　深邃的眼睛里有一双漆黑的瞳孔，不说话的时候在无形之中有几分威压。

　　但楚冉是见过他笑起来的样子的，楚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挑，那时候更多的是风流儒雅，将平时的煞气掩下去不少。

　　“殿下风姿过人，才华横溢，见识不凡，高居庙堂之上，自然是不会将这些雕虫小技放在眼里的。”楚冉朝他拱了拱手，露出得体的微笑，竭尽所能的拍着马屁。

　　这些话没什么说不出口的，前世的楚冉在帮楚隆轩夺位的时候应付惯了这种场面，再恶心人的话也说过。
　　不过是换了一匹马罢了，她拍一拍也无妨。

　　“许公子不愧是状元之才，一出口就是妙语连篇的。”楚玺斜着眸子，冷笑道：“但若是许状元能省省气力，将此等文才放在国事上，想必会更有一番作为。”

　　瞧这赤/裸/裸的讽刺。
　　楚冉深吸了一口气，干笑道：“王爷教训的是！在下谨记，日后一定会将自己分内之事做好，让王爷满意。”

　　楚玺轻哼一声又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不想再搭理楚冉的样子。
　　此情此景，楚冉倒生出几分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黯然心境了。想当年，燕安王见到她的时候那可都是得恭恭敬敬行礼的，让他往东他不能往西的那种。

　　风水轮流转，小人如今倒一朝得了势。
　　楚冉不禁有些后悔，后悔当年她对楚玺太好了，早知如此，她应该将楚玺狠狠欺负个够。

　　*
　　此后，这一路上两人都无声无息的，没有交谈。

　　楚冉坐在车辇上还在想，楚玺究竟是得了谁的助力才能在这长安城呼风唤雨，兴风作浪？有谁会不计后果的帮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皇子？这个阴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在自己前世执掌朝政之时？亦或是更早？朝堂里都有哪些大臣站在他这边？

　　楚冉越想越觉得惊悚，自己前世得势之时，压根没有将楚玺放在眼里，自然对他也是不加设防，岂料他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其忍耐力和心计倒真是非同一般。
　　楚冉将那些朝廷重员一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竟找不出一点头绪。

　　“下车。”
　　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在摄政府前，楚玺站在马车下，双手背在身后，对着她冷冷道。

　　楚冉心里装满了事，闻言下车时不小心被绊了一跤，楚玺明明就在旁边也不出手搀扶一把，任凭她摔在地上。

　　楚冉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感叹今天这一天可真是流年不利，她蹙眉盯着前面不近人情的摄政王殿下，心说你的风度呢？你之前对待那些红颜知己的别样温柔呢？
　　真是一腔风骨喂了狗。

　　许是被楚冉那双幽怨的眸子盯的不自在，看着那张脸出神了一会儿，楚玺稍微解释了一下：“你看本王做什么，男男授受不亲。”

　　男男授受不亲？
　　我呸。
　　楚冉实在没忍住冷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楚玺皱眉，问道。
　　楚冉微微躬了躬身，不无讽刺的轻笑道：“我笑殿下可真是洁身自好。”

　　楚玺拧眉看着楚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没动怒，只是兀自出神。
　　沉默间，楚冉跟着他走进了正堂。越往里走，楚冉就越是心惊，这外面挂着的摄政王府匾额的内里却是与自己前世的那座公主府一般无二。

　　一样的园子，一样的布置，连楼阁中的那颗梅树也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未曾挪动半分。只怪自己刚刚出神没注意，细想来，这地方不正是自己前世住了大半年的公主府么？

　　楚冉在身后细细打量着楚玺，他这是将自己的公主府变成了他的王府吗？
　　是不想兴师劳众还是因为些别的什么？况且他自己既然都成了摄政王，再建个王府很难么？偏偏占了自己的地盘，难道是觊觎这地方的山水不成？

　　走进里面的大堂，待府中的婢女上完茶后，楚玺屏退众人，坐在正位上目光带着审视，非常露骨的瞧着楚冉。

　　楚冉站在大堂的正中央，面容平静，神色沉稳，大大方方的站在那儿任凭楚玺看个够，心里却在思索待会儿要如何应付。
　　她这位发起疯来喜欢掐人脖子的三皇叔，不简单呐。
　　也不知道他要问些什么，要是让他知道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是安国长公主，这家伙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折辱她……

　　“本王记得这一届的状元郎，名唤许……熙，对吧？”楚玺盯了她半晌，片刻后，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出声打破了沉寂。
　　楚冉福身应道：“小生确实名唤许熙，扬州青湖人。”

　　“许熙，”楚玺手指敲打在茶杯上，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突然笑了一声，“这名字听起来很秀气，倒像是个姑娘家的名字。”
　　楚冉心头一跳。

　　楚玺放下茶杯，嘴角稍稍勾起，眼睛里却是半分笑意也没有，语气冷冷的问：“那本王应该是叫你许公子还是该唤你许姑娘呢？我们的新科状元郎？”

作者有话说

　　楚玺：莫得感情，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