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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只伤今朝,难惜晚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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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毕竟是休假的时候,六扇门里亦是寂寥,远处传来隐约的鞭炮声,因为距离遥远而显得有气无力。头仍有些晕,勉强坐起来,阳光刚好,院子里的梅花透出点点幽香。戚少商走进院子,看见无情正怔怔的望着梅树出神,微咳了一声,坐在轮椅上的文秀男子淡淡的说道:“醒了,伤怎么样?”
“应该没事了。”
“你可知你中了毒。”
“知道。”
“这种毒表面看似乎没什么,但却有麻痹神经的功效,以你昨晚的状态,江湖上随便一个二流剑客就可以要你的命。”无情的声调里有一丝不满。
“是我大意了。”戚少商有些诧异,今天的无情似乎有些焦虑,有些烦躁,但有些事不得不问,“顾惜朝,怎么样了?”
无情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风雷珠的威力你是知道的,除了最外层的火药,内部还有三枚淬了毒的透骨钉,钉子已经拔出来了,但毒却解不了。”
“什么毒?”
“这毒叫‘钟毒’,毒发的时间因人而异,有的人中毒即死,也有的人能托上十几年也说不定。我给他号过脉,以他的状况至少三个月内不会有事。”无情的口气淡淡的,有一种欲说还休的味道。
可是戚少商却没有心思留意无情口中的深意,“我去看他。”
“不急,世叔有事找你,正在前厅等着呢。”
诸葛神侯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香炉,烟雾缭绕,纠纠缠缠的仿佛人的情绪,复杂的,纷乱的,最终化成一片平静的暗香;又像是命运,在起起落落间晕开百态的世人,潮起潮落,然末尾只是灰飞湮灭。
“唐门的人不断在京城聚集,似乎……是冲着顾惜朝来的”
“顾惜朝惹了唐门?”戚少商一惊,多少有些意外。
“唐门少主唐啸枫明日便到了,说是唐门有一件秘宝在顾惜朝的身上,他们曾先后派了四五批人去过惜晴小居,都被顾惜朝杀了。”
“连唐门少主都出动了,”戚少商皱了皱眉,“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一点唐门一直讳莫如深,江湖上像这种大家族多少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但是他们既然大张旗鼓的进京相信我们不久就会知道。”诸葛神侯看了戚少商一眼:“我希望你密切监视顾惜朝的行动,以防江湖上再起波澜。”
“我知道了。”戚少商暗淡了眼神。
“世叔。”冷血突然冲了进来,“顾惜朝不见了。”
惜晴小居依旧是那样静寂,顾惜朝微微蹙了蹙眉,扣紧了手中的小斧,突的笑起来:“难道江南霹雳堂也要染指唐门的秘宝了吗?”
冬日的寒风袭来,竹叶簌簌作响,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度,斩向坟茔背后的竹林又转了回来却什么也没有,是自己错了吗?顾惜朝微一迟疑,目光落在晚晴的墓碑上,“爱妻傅晚晴之墓”透着浓重悲哀的鲜红字体,不知为何竟有些灰色的浮尘。顾惜朝脸色一变,突然猛的奔过去,声音嘶哑的成了低吼:“晚晴——”
眼前却掠过一身白衣,把他扑倒在地,身后“轰”的一声剧响,顾惜朝只觉得眼前发黑。不敢回头,顾惜朝倒在地上,散落的石头间,他看到墓碑的碎片,宛如人心。
“啊——”惜晴小居里传出困兽般的叫声,顾惜朝回过头去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女,目中充血:“霹雳堂叛徒雷轩、雷辕。”戚少商站在顾惜朝身旁,剑已拔出,散出猎猎杀气。
雷轩、雷辕只觉得浑身发抖,他们自叛出霹雳堂便投奔了唐门,此次知道唐门捉拿顾惜朝的行动便悄悄潜入惜晴小居,趁顾惜朝不在时在傅晚晴的墓中埋了炸药,准备趁其不备将顾惜朝炸死却不想被戚少商阻止。
戚少商并未出手,他知道顾惜朝更想亲手杀了这两个人。血光飞溅,他看着顾惜朝眼中冰冷的杀意突然感到疲惫。是什么样的世界连死人都不肯放过?傅晚晴,那个温宛娴静的女子该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看着这眼前的一切?
戚少商第一次袖手旁观的看着顾惜朝杀人,青衫舞动间寒光点点,充满魔性与杀意。那一刻,戚少商突然觉得书生更像在跳一支舞,死亡之舞,配上他苍白俊秀的面容有一种危险的美,动人心魄的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逆水寒一声铮鸣,戚少商才猛的会过神来。该死!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突然欣赏起那个玉面修罗来了,难道是体内余毒未清的缘故?暗暗握紧剑柄,冰冷的剑意透过肌肤侵入骨髓,戚少商深吸一口气,挥剑挡住顾惜朝的匕首。
“死者为大。”他淡淡的说,看着地上雷轩雷辕的尸体,不管是怎样的罪大恶极毕竟人已死,他一开始便不准备救他们却也不忍心看着顾惜朝在他眼前鞭尸。
“死者为大?”顾惜朝的声音已是嘶哑,颤抖着,眼睛里有癫狂的神色,“他们炸晚晴的墓时怎么不想想死者为大,啊!”与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同袭来的还有顾惜朝的拳头,戚少商没有躲,任顾惜朝发泄,胸口一阵阵疼痛,却感觉到打在身上的力道越来越轻,最终归于平静。
戚少商不说话,抬起头定定看着顾惜朝,他见过顾惜朝受伤失意时的愤恨不甘,也见过傅晚晴死后顾惜朝悲痛欲决的疯癫却第一次见到此时的神色,无力的悲哀的带着一丝茫然的不知所措,心中隐隐的痛了一下,下一刻便被书生落下的眼泪灼伤了手背。“我去找酒。”戚少商逃似的离开,他不敢回头,害怕再看一眼便会做出一些不受控制的事来。见一次顾惜朝果然比什么都累,戚少商苦笑起来,这大概就是命吧,那个人果真是自己的劫难。
京城里找不到当年烟霞烈火的炮打灯,更何况以那个人现在的身体也受不了那么烈的酒了吧。戚少商买了几坛竹叶青,温润不上头的酒,宛如初见时的他。回到惜晴小居,戚少商并未看到七凌八落的尸体,顾惜朝只是麻木的重新埋好那个被炸开的坑,没有刻意做记号,加上墓碑已被炸碎,除了凌乱些再也看不出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顾惜朝站起来,目光柔情脉脉:“晚晴,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了,我保证。”
戚少商无声的叹息,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的站着,站在顾惜朝的身后,静静的陪他承受这些撕心裂肺的痛。
顾惜朝醉了。
惜晴小居里,戚少商看着眼前躺在榻上的男子,苦笑起来,书生的酒量很浅,他是早就知道的,而现在看着他毫不设防的睡颜心中却涌起一阵酸痛。若不是受了如此的打击,以顾惜朝的执拗和记仇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他面前这样不设防的醉过去。不知不觉已经入夜,月上枝头,清冷的从屋外透进来,有一点凉意,映着顾惜朝苍白的面容,微微发颤的眼睑,紧皱的眉头。戚少商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夜,自己也曾这样审视着书生的睡颜,清朗的又带着稚气的面容在睡着时透着孩子般的憨态,让人怜惜。恨不起来吗?戚少商问自己,明明那么多的鲜血,那么多的仇恨横在他们的面前,可是看到眼前的男子,杀意却怎么也凝聚不起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啊,你说呢?顾惜朝......”喃喃自语着,戚少商闭了闭眼却听到榻上的人一声低吟:“冷......”衣摆被人抓在手里拽了拽,那人仍在梦中,孩子般的撒娇,却不知是什么样的梦。戚少商叹息着俯下身,把男子抱进怀里。比起一年前,顾惜朝又清减了不少,骨头咯的戚少商生生的疼,体温不似平日里偏低,额头滚烫滚烫的,发烧了吧。心里想着,戚少商把顾惜朝抱的更紧了。
早上醒过来,戚少商保持着昨晚的姿势,顾惜朝仍睡着,好在烧似乎已经褪了,戚少商的酒窝不着痕迹的深了深,重新让顾惜朝躺好,伸伸懒腰走了出去,未曾看见顾惜朝睁开眼睛,目光一片清朗,带着一丝隐忍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