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藏泷

1、仲夏夜之梦

　　04年。夏。

　　我独自走在外滩，任太阳将我灼伤。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上海，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夏天，将自己赤裸裸的暴露在炙白的阳光下。只是很茫然的走在上海的外滩。
　　在太阳下山之前，我在江滩上捡到了一枚奇怪的贝壳。血红色的。残破的，像一张扭曲的人脸。我将它带回去了。就像我来到上海只是为了寻找这样的一个贝壳一样。

　　我在一个叫做“支梦”的地方下榻。
　　住在903房间里。单人间。有白色的干净的被褥，小小的浴缸，跟冷气。我习惯在睡觉的时候，把冷气开的很大，然后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我是缺乏安全感的人。即使是将被子裹在身上，我依然会害怕。依然会感觉到身体冰凉。沁出细细的冷汗，在这样的一个寂寞的夜晚。
　　为什么我要一个人来旅行呢？为什么我要一个人住在陌生的地方呢？为什么我会将灯全都关掉呢？
　　我不明白。就像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四周，充满了歌声。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看不见。我想看见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有歌声呢？那么悠长。那么甜腻。
　　猛然睁开眼睛，看清楚了一切。华丽的房子里，开着舞会。歌手在舞台上扭动着她细细的腰，媚惑的眼睛，看着四周的众人。在我四周，他们穿着正式的礼服。跳着优美的舞蹈。
　　“可以请年跳支舞吗？”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我面前，穿着军装。用生疏的普通话说道。
　　“我？”怎么可能？我不是已经睡下了吗？不是已经在旅馆的房间里睡着了吗？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梦？梦怎么可能如此的鲜明？
　　“请！”他弯下腰，做了个标准的绅士邀请。不等我反应过来便拉着我进入了舞池。
　　“可是，我不会跳舞！而且……”而且我还穿着睡衣啊~！
　　“不要紧。我教你。”
　　“可是……”我还没有说出口，就发现，自己的舞步竟然如此的熟练。不可能啊~~我可是从来没有学过啊！难道真的在梦里。算了，不管了。
　　“跳的很好啊！难道小姐是不想跟我跳，所以找理由？”
　　“不，怎么会。”我微笑着看着他，“只是，我怕我穿着睡衣，不太妥当……”
　　“你在说笑吧！”他打断我的话，笑起来，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你说你穿的是睡衣，那其他人不就穿着破旧的布衣了？”
　　“呃……”咦~~！！！身上竟然穿着漂亮的旗袍！紫色的，上面一大朵一大朵的牡丹开的绚丽。我看见他身后的镜子里。我的头发束成优雅的髻。真好笑，竟然在梦里如此清楚的看见自己。还是如此艳丽的自己。奇怪的梦。马上就会醒来了吧！

　　我睡在客房里。我根本不认识这栋别墅的主人。可是，她坚持说认识我。
　　这里是1937年的上海。她这么跟我说。她叫做苏莹。上海一间银行老总的女儿。我这个梦做的如此的真切，如此的长，真实奇怪。不过既然是梦，就会有醒来的一天。
　　1937年啊！如果苏莹不是骗我的。那么现在不是还在抗日吗？1937年发生了哪些事情呢？我在高中学好历史就好了。现在一点也不知道。那个请我跳舞的男人是日本的军官。哼！早知道应该变把刀出来把他砍了。不然，他是会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的！反正是在做梦，杀人不偿命。

　　第二天早上醒来，竟然还是在梦里。1937年的上海街头竟然如此干净，美丽。充斥着古典文化的气息。一个个日本女人，穿着和服从我的身边走去。木屐，啪啪的发出声响来。虽然，我不是很了解历史，但是，中国人的耻辱，我多少还是牢记在了心上。纵使，在现今世界，我一点也不讨厌日本人，那是因为，我知道历史跟他们没有关系。可是，如果这里真的是在1937年，那么，现在的日本人就是敌人！真不明白苏莹干吗请他们参加舞会。

　　下午，在黄浦江边。江水像被太阳蒸发了一般，升起薄薄的雾气。这里跟我看到的外滩有很大的不同。这真的是梦吗？竟然梦到了我没有看见的景象。
　　然后，我看见那个日本军官朝我走来。带着微笑。不对，应该说成□□。哼！我才不要理你这个日本鬼子呢！即使现在是在梦里。本小姐可是个爱国主义者！
　　“又见面了呢！”不理你！看你怎么办！我装做没看见，直着眼睛往前走。他拉住我的胳膊。
　　“干吗啊你！！！”我甩开他的手，“别用你的脏说来碰我！讨厌！”糟糕！说的好象~~要是他拿枪把我毙了怎么办？要是我死在梦里醒不来了怎么办啊！不要啊！我什么不好梦干吗偏偏梦到战争的年代啊！！还这么真实，他刚刚抓住我的胳膊，我都感觉到疼了呢！怎么办啊？被枪打到会不会痛死了。
　　可是，他没有拿枪来对着我的脑袋再用电视里的那种恶心的语气说，八噶呀鲁！只是，很客气的放开了我。绅士的鞠躬，说，对不起。我颤颤的说了句，没关系。小心的望着他的眼睛。仔细看的话，他长的还很帅的。
　　“没想到你竟然长的还蛮帅的啊！我以为日本军官个个都是财大粗气或是贼眉鼠眼的呢！”糟~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我这个笨蛋！是做梦也好，也不能随心所欲拉！这是战争时期！战争！
　　“哈哈~~！！”他竟然豪爽的笑了，“你果然与众不同。一起去喝咖啡？”
　　“不……”千万不要说不了，我还想要脑袋等着醒来啊~我可不想死在这个不明不白的梦里！“好吧~！”我无奈的答应了。

　　他叫做松井石原。是上海派遣军司令松井石根的儿子。我们喝咖啡。聊天。基本上是他在说。说他们国家的事情。说他母亲的事情。他的母亲独自在日本。他说他的家乡在热海。告诉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讲的不亦乐乎。真是的，我才不管你的事情呢！关我什么事情啊！讲这么多，听的耳朵都长茧了。你是不是太压抑了啊！随便拉个人倾诉也不能拉我啊！讨厌！
　　“我说的是不是太多了？你不愿意听？”
　　“啊！不，怎么会呢？”知道讲的都是废话还不快点停下来！我要回去了！回去睡一觉，让我早点回到现实。免得你们打战了，我还留在这里。那我不死定了？
　　“我看到你就觉得有很多话要说一样。”
　　“……”喂~你的话早过时八百年了。说的我毛骨悚然的。
　　“肚子饿不饿？”
　　“……”是哦~！我中饭也没有吃。我以为做梦饿不死的。可是，肚子好饿哦！
　　“你还没有吃过日本料理吧？我知道有一家很好的店。”
　　“不要！我讨厌吃日本食物！”我吃不惯。
　　“你吃过了？”
　　“呃~~恩！”
　　“那么我们去吃西餐吧！”
　　“哦！”我想吃中国菜拉！讨厌！

　　“我回来了！”
　　“松井送你回来的？”苏莹从楼上下来。
　　“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松井打电话来问你在不在。我就说你去江边了。”
　　“原来是你出卖我啊！！怪不得！我说怎么这么巧啊！”
　　“什么出卖啊！这叫帮你！他好象很中意你的。”
　　“他可是日本人耶！你也太没有爱国心了！”
　　“……”我看见苏莹的脸变的惨白了，“我才不要有什么爱国心！只要我能活着就好了！爱国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死在枪下！”苏莹的呢喃，不知道为什么，我全都听见了。听的一清二楚。
　　洗澡睡觉。穿着苏莹的睡衣，躺在床上，想着苏莹奇怪的表情。不解。算了。睡觉！我要醒来后在旅馆里。这里的事情我才不要知道呢！

　　睁开眼睛，看见雪白的天花，一瞬间我还以为回来了。可是，坐起来仔细看，才知道看花了眼。为什么梦还没有完啊？怎么这么长啊！
　　“谭芸！今天一起去逛街吧！”
　　“哦！”反正也醒不来。不如在梦里大肆挥霍。
　　“穿这件吧！”苏莹拿着一件旗袍站在我面前。
　　“又要穿旗袍啊！”不要啊~在我眼里旗袍是妈妈级的人物穿的。我才不要整天穿着旗袍列！
　　“那穿什么？”
　　“我自己去看你的衣柜！”

　　我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裙子，走在苏莹的旁边。这件浅蓝的裙子被我改造了。本来是长裙的，但是被我扯成了短裙。也撕掉了袖子上的蕾丝。真舒服。清爽，凉快，也很漂亮。我真是太聪明了。正当我自鸣得意的时候，迎面走来的又是那个日本鬼子！八噶！为什么总是碰到他！他没事做啊！整天在街上游晃。游晃就算了，还在我的梦里游晃！讨厌！至少别穿军装啊！别人看见我们走在一起，肯定会骂我的！
　　“苏莹~不会又是你吧~！”
　　“没有啊！我可没有告诉他啊！这次是缘分拉！”
　　“谭小姐，真是巧啊！”
　　“是啊！真是很巧啊！！！”啊！！我铁定被认为是卖国贼了！想我这么爱国的说！
　　“你们要去买东西？”
　　“恩！”知道了还问！
　　“松本君不介意的话一起去吧！”喂！苏莹，你也太可疑了拉！肯定是你故意的！
　　“好啊！反正我也没事做！”你什么军官啊？太闲了吧！
　　我不要走在他身边拉！苏莹，你邀请的，你自己站他旁边吧！我一边去！
　　“谭芸！我想起来今天要去看我爸爸拉！你就跟松本一起逛吧！我先走了！”
　　“什么！！！喂！！你……”不是吧！这样陷害我，你什么居心啊！
　　“谭小姐，那么现在我们去哪里？”
　　“别叫我谭小姐，怪恶心的！”
　　“那么，谭芸，你想去哪里？”我这个笨蛋！干吗自己挖坑自己填啊！这样叫不就更亲近了吗！！八噶！！
　　“随便！”跟你在一起，我只想去跳江！
　　“……”
　　“喂，你别不说话啊！你不说话，就这样走着，感觉气氛怪怪的。”
　　“那个，谭芸，你是那里人？”
　　“武汉。”
　　“为什么来上海呢？”我怎么知道。我莫名其妙的来了。还做了这个梦。
　　“参观！”讨厌！跟你说话也怪怪的！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的！”
　　“是啊！”笨~我竟然脱口而出了！算了，说都说了。
　　“为什么啊？因为我是日本人？”
　　“大概吧！”
　　“那么，就让我改变你的观点吧！”
　　“哦……”怎么改变啊？从我们中国撤兵？还是加入八路军啊？

　　啊~！！！我已经是第七天醒来了！但是，为什么我还在1937年啊！！难道这个梦特别的长？还是说……这根本不是梦？我回不去了？老天要惩罚我，让我留在战火硝烟的时代？可是我又没有做过坏事！讨厌拉！我要回去拉！！我要继续睡！！
　　“喂！小芸！你还在睡啊！都中午了！”这里又没有电视，又没有电脑，我干吗要起来啊！
　　“不要！我还要睡！！”热死了！这里也没有空调！
　　“松本来找你了！”
　　“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被误会是卖国贼拉！”
　　“什么卖国贼啊！你只是跟日本军官喝茶聊天逛街罢了。谁说你是卖国贼了！”
　　“你为什么跟日本军官这么亲近？”
　　“因为我讨厌中国军官！”
　　“……”喂！苏莹，你这样的话要是在现代被人听到了，可是会让每个人都批判的啊~！虽然，我如果生在这个时代一定会为了生存下去而做卖国贼，可是，讨厌中国的话~~

　　咦？！松井耶！不是吧！我这样躲着他，竟然还是会在街上遇见！难道真的是所谓的缘分？我汗~~！！！再怎么样，我也不能跟他有缘的说！他在我的年代已经七老八十了的说！趁他没看见我，先躲开。
　　咦？等等！他今天没有穿军装耶！这么匆忙要去哪里呢？手里还拿了这么多的东西。跟去看看！说不定能听到什么关于日本的机密。然后去跟八路军联系~~西西！我就是英雄了！跟去~！
　　喂！有日本军会做这种事情的吗？那个小屋里的孩子不是中国的孩子吗？他竟然是拿东西给他们的！他不会不是日本人，只是乔装的吧！
　　“喂！你到底是不是日本军官拉？”
　　“咦？！谭芸！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踪你！”
　　“你看到了？”
　　“那些孩子是……”
　　“孤儿！”
　　“孤儿？中国的？”
　　“恩！”
　　“是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孩子？”
　　“恩！”
　　“哼！你以为你们日本人夺去了他们父母的生命再把他们养在这里，他们会感激你吗？如果不是你们！！他们就不会失去父母！！！”我干吗这么激动啊？同情心太泛滥了不好的！是会害死人的啊！
　　“那我能做什么？战争又不是我发动的！不是每个日本人都想要来中国战争的！！！”
　　“……”喂！你不要说着说着就变成日语了啊！虽然我日语过了二级~你说这么快~！我还是没办法全听懂的啊！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但是，我也不想离开母亲跟着父亲来这里战争的！我也不想从7岁就跟着父亲，看着一场一场的杀戮的！我身不由己。”喂~你别哭啊！看到眼泪我的心就会软了的！你也不要抱着我哭拉！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拉！算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半个月！我竟然在这里过了半个月都没有回去！看来，我不是在做梦了。因为，我在这里会肚子饿，会想要睡觉，划伤了也会痛的流血。鲜红的。也会感受到，松井的体温。也会感觉到苏莹的寂寞。也会开心，会难过。
　　看来我注定要在这里过下去了。不过也好。反正，我现在过的不错。
　　每天，都跟松井腻在一起。虽然我还没有承认喜欢他，但是，我知道，自己多少动了心的。帅气的，善良的，可爱的松井石原。

　　然后，我目睹了八一三事件的发生。真是的，难道老天看我历史太差，让我来恶补历史的吗？
　　松井参战了。参加了战争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地狱。
　　他在参战的前一天，来看我，抱着我，紧紧的。我哭着说，“你一定要回来，否则，我就永远不理你了。”即使，日军输了，你也一定要回来。
　　八一三事件后的战争谁输了呢？我不知道。如果，我有好好的念历史就好了。
　　松井吻干我的泪水，说，我一定回来，在我耳边不停的呢喃着。

　　我祈祷着，为他祈祷着。自私的只为他。

　　“我以前也这样为一个人祈祷。”苏莹站在我的身后，“是在他去抗战的时候。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呢！是国民党的军官，很年轻的军官。他很爱国，真的。所以，我也一样，我支持他，希望有一天能完成他的心愿。可是，他死了。没有死在日本人手里，被□□下令杀死了。”苏莹没有哭，也没有祈祷，只是坐在我身后的椅子上，靠在我的肩上，轻声说，“中国人真可悲。”我竟然没有半句话可以反驳。是啊！可悲！

　　松井回来了。平安的。我抱着他，高兴的哭泣。也为了中国的可悲。

　　我依然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祈祷能在第二天早上睁眼的时候，看到旅馆的小小房间。可是，却总是不如愿。我不情愿的醒来却很高兴的出去，跟松井看电影，跟他去吃饭，喝茶，逛街，一起去看望那些孤儿。我想我是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了，如果，不再有变化的话。可是，现在是在抗战期间，总有一天，上海会解放，会逐走日本人。也还会有战争。松井依然会去参战，会让我提心吊胆的祈祷。我还是趁我没有陷在这个感情的旋涡中的时候逃走比较好。
　　啊~~老天~我已经玩腻了~~我想回去了~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我妈妈会担心我的！

　　苏莹已经很多天没有回来了。难道她抛弃我了？难道她不再来这个别墅了？啊~！！不是吧？这个别墅这么大，就我一个人住还不恐怖死了，再说，这种时期，冤魂到处都是的啊~！！咦？！等等~不是还有那个佣人的吗？怎么没有看见她？是哦~从昨天就没有看见她了？不是吧！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楼下是什么声音啊？不会真的有鬼吧？我可没有做亏心事啊！不要找我拉！
　　喂！在半夜冲进这么多的陌生人，好可疑啊！虽然穿着军装。
　　“你们……你们干什么？”不要怕~！~不要怕！我可是他们总司令的儿子的女人耶~谁敢动我？
　　“哼哼！~~”喂！不要发出这么恐怖的笑好不好~~喂~~不是吧？真的是来抓我的？还色色的？
　　“你们这样随便闯进来，我是可以告你们的！！！”笨拉~~我怎么告他们啊？他们是日军耶~不会吧~~我就这样死在我的梦里了？？？不行~~！！我要冷静下来~~我该怎么办？对了，对了~~这个房间跟苏莹的房间连着，在墙上有个密门。我只要去她的房间，然后打电话给松井就好了~~对~~不要怕~慢慢的退到那个位置去。不要慌~不要怕~`我是在做梦~我可是可以控制的梦的啊~~该死的苏莹~你干吗要把这个门锁住啊~~
　　“啊~~~！！！松井~~~！！！！”希望这是梦拉~~我闭上眼睛等我睁开就消失了。是梦~~是梦~~咦？！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过来难道真的是梦？那么，我回到现实了？太好了。
　　睁开眼睛，看见松井站在我面前，那些日本鬼子全被杀了。奇怪，我怎么没听到枪声？不管了，先要抱抱。
　　“松井~！你怎么会来的？”
　　“我回家后，知道苏莹被杀了。所以我担心你。”
　　“苏莹被杀~！！！为什么？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她去偷听，被抓了。原来，这些时候来，她都在秘密的给共产党密报，还有上海的情势。”
　　“偷听？！”我震惊了，原来，我错怪苏莹了。对不起，苏莹，虽然只有短短的时间，但是，你对我真的很好。我也很喜欢你。对不起，苏莹，我还曾那样的说你。对不起。对不起……
　　“我讨厌有人死去！”
　　“……”我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身边的人突然死去。我不要呆在这里了，我讨厌这个时期！
　　“知道吗！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许你不相信。”
　　“我信！”
　　“中国最后还是会打败日本的。”
　　“恩。”
　　“可是，却是用成千上万的人的血肉换来的。”
　　“恩。”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的野心要有这么多的人牺牲？我讨厌战争。”
　　“恩。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我坐在江滩边。手里拿着冰冷的黑色的手枪。里面有五颗子弹。是用来杀松井的。把枪交给我的人说，这是，苏莹的心愿。因为，松井将要去侵占南京。苏莹说，我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南京大屠杀。触目惊心的惨案！
　　苏莹为什么会知道的呢？就像她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一样。
　　不管了。我约了松井傍晚在这里见。我怎么忍心杀了他呢！算了，我不要管了。
　　可是，苏莹的心愿……
　　可是，我怎么可以……
　　“怎么了？怎么像不高兴似的？”
　　“怎……怎么来这么早？”我要镇静，再好好想想。我不能自私。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啊！”我抬头看看天空，血色的彩霞，漂浮在天空。
　　“哦~！”
　　“怎么了？好象有什么事一样！”
　　“没……没！”
　　“真的？”
　　“真的！！”怎么办？“那个，松井，你能不能抱抱我呢？
　　“干什么啊？”
　　“抱抱拉~！”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那，松井，是我的初恋呢！”
　　“我也是！”我用手枪抵着他的背，我终究是自私的！因为我拿掉了枪里的所有子弹！
　　“谭芸？！”
　　“枪里没有子弹！但是，周围有国民党的军队，你要……”你要小心！为什么没有等我说完呢？为什么我的手上都是粘稠的液体。温热的。是什么时候开的枪？为什么我又没有听到枪声。为什么？
　　“不要！！不要！！你醒醒！！松井！不是我~！！不是我开的枪！我没有！没有！！！”手，那是一只带着血的手，温暖的，轻柔的抚着我的脸！
　　“我相信你！”
　　“你不要说话！我带你去找医生！！医生会治好你的！！我是笨蛋！！管他什么南京大屠杀！管他什么抗战~~我干吗要插上一脚啊！！！我真笨~~我应该只管你就好了的！！”血~不要再流了！求求你~我不对~~求求你让这是梦~~这样的话~我就可以重新来过了~！！这样，我就可以重新……咦！松井~为什么你越来越模糊了？为什么我听不见你说话了？为什么……不要坐起来~~不要动~不然血会越流越多的！！不要动！！你在说什么？你在呼喊我的名字吗？我为什么听不见？为什么一切开始模糊不堪~~像蒙了几层白纱一样。为什么看不见了？我要看见！我要看见！我要看见……
　　这里是……是我住的旅馆的房间。我回来了吗？果然是梦。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呢？
　　往右看看，那个红色的扭曲的人脸一样的贝壳，安然躺在我的枕边。上面遗留着我的泪水。八噶！竟然真的是梦！心里为什么有些空虚似的呢？真的只是梦啊！是你带我进入那样的梦的吗？贝壳！

　　可是，不是梦。
　　因为，松井送给我的手链，还带在手上。因为不习惯穿高根鞋而绊倒的淤青依然在膝盖上。可是，即使不单单只是梦，我能做什么呢？我不能不想再回到梦里了。梦只能是梦，醒了，就永远消失了。
　　我，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哭泣跟怀恋。

　　捧了一束白玫瑰，放在江滩上。离去。

　　离开了上海。结束了我的仲夏夜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