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似暗香来》酒雾

2、叶檀

　　叶檀离开之后，尤香转身就看到自己座位旁的空位已经被陆燕生占据。他趴在桌子上睡觉，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尤香暗自吐了一口气，走到陆燕生的身边，垂在身侧的手掌几次微动又放下。她一直站在那里不动，走道里人打打闹闹，难免会被人撞到，她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一下就惊动了陆燕生。

　　少年不耐烦的坐直身体，他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厌烦地说道：“他妈的不长眼啊！”

　　尤香身体开始发僵，声音也有些不正常的发颤：“对不起同学，我坐在你里面，麻烦你让个位置。”

　　陆燕生这才将那双欲睁不睁的眼看向尤香。

　　少女穿着没什么版型的蓝白色校服，长发扎成一个高马尾垂落身后，她有着莹润饱满的额头，上面蓄着一层毛茸茸的碎发，眉下是眼若流星，唇瓣微粉，整个人就像是浸在一汪春水般温柔美好。让人觉得连高声和她交谈都是一种过错。

　　骂人的话就堵在了嘴边，戛然而止。陆燕生沉默的向前动了动让出一个空隙，然后重新趴在了桌子上。

　　但是他的神情仍旧充满了不耐烦。

　　尤香小心翼翼的走进去，生怕自己碰到他。落座之后，她放在桌面上的指尖都在轻颤。

　　前桌女生燕吉玟就扭过头来，她压低声音：“尤香，你是不是和叶檀谈恋爱了？”

　　前后重生三次，尤香和燕吉玟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只不过每次高中毕业后她的生活都是一团糟，到了大学便和她彻底失去联系。

　　尤香轻轻摇摇头，压低声音，不想惊动陆燕生：“没有。”

　　燕吉玟看起来有点失望，她一只手柱在尤香的课桌上撑着脸：“叶檀一向和女生不亲近，也就和你关系好，我们都觉得他一定喜欢你。”

　　尤香开始恍惚。记忆中那个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男人的叶檀确实不近女色，但少年时期的叶檀也是这样吗？

　　她的记忆中，年少时的叶檀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人，他耐心也聪明，从来不生气，虽不像其他男生一样张扬，但对于这个世界也有属于他自己的热情，也从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解释：“叶檀脾气很好的。”

　　对这一点燕吉玟也是认同的，她点点头：“确实，叶檀不光学习好，对人也很礼貌，从来没见他发过火，但是和他关系真的很好的人也确实少 。”

　　“闭嘴！”陆燕生的声音忽然之间响了起来，尤香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尤香对陆燕生的恐惧是盘踞三世日渐深厚的，尽管她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表现的毫无破绽，但是内心那种巨大的震颤是无法遏制的。

　　这是个脾气很差的男生，不只是尤香和燕吉玟，整个教室都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尤香和燕吉玟面面相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喂，转校生啊。”一个男生站在走道，伸手推了一下陆燕生的桌子。

　　陆燕生缓慢的抬起头来，眼神冰冷的瞥了一眼找事的男生，然后扭了扭因为一直趴着有些僵硬的脖子，身体向后倚过去，手肘支在后面的桌子上：“有事儿？”

　　尤香模糊的记得这个叫做郑元亮的男生，家里在青阳也算是富庶，青阳本就是小地方，有钱人不多，所以是完全可以让郑元亮在小县城横着走的。

　　陆燕生那不屑一顾的神情让郑元亮感受到一种被人轻视的难堪，他手掌重重的按在桌面上：“你挺牛逼啊，知不知道我们学校谁是老大，以后招子给我放亮点，别惹了不该惹的人。”

　　陆燕生垂下头冷嗤一声，手肘稍一用力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郑元亮本就站在他的身边，他这一站两个人的距离不到二十公分，陆燕生有比他高出六七厘米，居高临下的样子很有压迫感，他忍不住的后退了两步。

　　看到郑元亮强撑气势的样子陆燕生侧头意味不明的笑了声，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抬脚踹在了男生肚子上，

　　教室的过到本来就不宽，陆燕生这一脚也是用足了力气郑元亮生身体直接就撞到了后面的桌子上，周围的学生都尖叫着躲开，就连站在他身后的应该是他小弟的男生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给吓得懵在了原地。

　　“艹！”郑元亮疼的破口大骂，手臂撑着就想站起来还手，但是陆燕生不给对方任何还手的机会，直接过去按住了他的肩膀，在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时候拳头就一个接一个的落下来。

　　陆燕生的面相之凶恶，俨然已经镇住了在场所有人。郑元亮双臂放在脑袋前面做出防御的姿势，以免自己受到其他严重的伤。

　　原以为陆燕生发泄完也就结束了，但是他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带着狠劲，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尤香的心脏随着眼前这一幕突突狂跳。

　　陆燕生这个人，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是一个喜欢征服，喜欢暴力的独裁者。

　　郑元亮察觉到陆燕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后，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把陆燕生从自己的身上翻起来，他一时不察向后踉跄的退过去，稳住身形之后他看着郑元亮狼狈的撑着桌子站起来后不屑的甩了甩自己打人的拳头。

　　“尤香！”陆燕生没来得及说话，耳朵传来女生惊叫声。

　　他转头看过去，桌子已经被撞得移了位置，一角刚好撞到尤香的腹部。

　　少女双眉紧蹙，痛苦的捂着腹部，额头上已经渗出大量的冷汗。

　　尤香紧紧靠着身后的墙壁，硬撑着不至于跌坐在地下。

　　陆燕生看了眼被揍的不敢吭声的男生，又看了眼尤香：“我送你去医务室。”仍旧是那副冷漠的神情，就像是随口说的一句话。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尤香微微动了一下身体躲了过去，她声音很小对着燕吉玟说：“吉玟，你送我去医务室。”

　　燕吉玟当然不会拒绝，但陆燕生看着自己被躲开的手，不高兴的表情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到了他的脸上。

　　他不容分说的握住了尤香的胳膊：“我说我送你去医务室。”

　　尤香已经痛得几乎晕厥过去，和燕吉玟的话已经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气，再不可能拒绝陆燕生。

　　他也没有多余的话，动作利落的伸手箍住她的腰，然后托起她的腿抱着她出了教室。

　　尤香能感受到到陆燕生走路的颠簸，但是她的意识却并不清楚。

　　模糊中她可以感受到属于陆燕生那份强势的气息包裹自己，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几欲作呕。

　　又是这样，还是这样，和前三次一样的结果。

　　尤香记得很清楚，那个关于陆燕生和黎安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是一场音乐会，干净美丽的少女在台上弹着《雪之梦》，仿若天使降临，英俊多金的男主一见钟情。

　　然而美好的爱情总该历经重重磨难，男主总会有一个成为白米饭的白月光，也总会有一个注定失败的对手。

　　尤香和叶檀存在的意义便在于此，即便她并不爱陆燕生，也必须成为这个朱砂痣，成为他们爱情中最碍眼的人。

　　书中对尤香的描写是极尽美好的，至少那个让陆燕生付出真心的尤香似乎就是美好的化身。

　　他们是高中同学，是同桌，一个是孤僻暴躁的转校生，一个是温柔漂亮的艺术生，故事开始于两人初识那天尤香被陆燕生送到医务室。

　　尤香的心中升起巨大的无力，这种无力带来的折磨远胜过绝望，就好像他她要永远的困在这个轮回，一次又一次的扮演一个尽责的白月光。

　　“医生，你快过来看！”陆燕生抬脚踹开了医务室的门，惊动了里面的人。

　　除了医生里面还坐着一个人，听到踹门声之后两个人齐齐的转头看过来。

　　校医原本听到踹门声脸上还有些生气，但是看到陆燕生抱着个女孩，而女孩双眼紧闭，冷汗直流，看起来十分的严重，她也顾不上生气，让陆燕生把尤香放在里面的床上，问他：“怎么回事儿？”

　　“撞到了肚子。”

　　“什么撞得？”

　　“......应该是桌角吧。”

　　“应该？”

　　“我没看到啊！”陆燕生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头发。

　　“是桌角。”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尤香伸手拽住了校医的衣角，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阿香。”男生的声音朗润，像一杯升腾着热气的清茶。

　　尤香循着声音看过去，叶檀脸色稍显苍白的站在不远处。

　　“叶檀。”尤香鼻子一酸，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陆燕生此时才注意叶檀，他是记得他的，刚刚在教室外他们曾有过短暂的照面。

　　是那个看着就令人讨厌的男生。

　　叶檀走到床边蹲下，替她擦掉额头上的冷汗，然后握住她的手：“放心，没关系的。”

　　“嗯。”

　　“好了，你们先出去，我检查一下。”

　　叶檀点点头，低头看向尤香：“阿香，我就在外面。”

　　陆燕生和叶檀被关在门外，陆燕生目光一直盯着紧闭的屋门，而叶檀则拿起了一边带来的物理习题。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陆燕生忽然开口和叶檀说话：“她是你女朋友？”

　　“不是。”叶檀一边回答一边写下问题的答案。

　　“你怎么会在医务室？”陆燕生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仿佛他们两个相识很久一样。

　　不过叶檀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手里的习题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下意识的回答：“胃病。”

　　又过了快十分钟，屋门终于被打开，校医从里面走了出来：“没什么大问题，我已经给她消炎消肿包扎好了，今天上午就让她在医务室休息吧。”

　　说完校医坐到办公桌开了张病假条然后递到了陆燕生眼前：“你和她一个班吧，把病假条带给你们老师。”

　　陆燕生看了看递到自己面前的东西，又看了看校医，没有伸手接。

　　校医有些不耐烦的递了递：“拿着啊。”

　　陆燕生才慢悠悠的接过来病假条，看了眼休息室：“我回去了。”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留给谁的。

　　“我去看看她。”

　　\"去吧。\"

　　叶檀走进去的时候，尤香正睁着眼躺在床上。

　　“你怎么会在医务室？”看到他进来尤香好奇。

　　“胃疼。”

　　尤香微微皱了皱眉：“你早饭又没吃？”

　　叶檀从小跟着妈妈孟烟长大，孤儿寡母的两人，孟烟又太过柔弱，日子过得难免就有些拮据，那个时候叶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一直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所以也就落下了胃病。

　　“昨晚睡的晚。”

　　“阿香！”

　　尤然喘着粗气着急忙慌的跑进了医务室，看到尤香躺在床上，意识清醒，瞧着没什么大问题他神色稍缓，但还担心的问：“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

　　听到尤香的话尤然仍旧不放心的追问：“碰到哪儿了？”

　　“肚子。”

　　“我看看。”说着尤然就要伸手撩她衣服去看，手刚碰到衣服边就被叶檀抬手打掉了：“干什么呢。”

　　尤然条件反射的收回手：“你干嘛，我姐，我看一下怎么了，倒是你还待在这儿干嘛，你要看我姐啊。”

　　“尤然！”

　　尤然这张嘴，向来没什么把门的，在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之前，尤香及时开口制止。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你现在看什么也看不到，回去上课吧，这里有我。”

　　尤然看了看叶檀，又看看尤香，接触到尤香那写满让自己放心的眼睛他迟疑的点点头：“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医务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叶檀捧着书在看，而尤香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这张脸，无论重来多少次永远都是尤香烙印在深处的模样。

　　他看起来很认真，那样努力上进又温柔善良的男孩，原本应该有着光明的未来。

　　原本啊，多让人遗憾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