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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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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术山上修行数十载,一天学有所成,终于获得师傅同意,可以下山捉妖了。
他走在一条宽阔的大道上,却发现迎面走来一群父老乡儒,各个垂头丧气,满面悲伤。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上前询问:“大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呢?举家迁移啊?”
“唉,可不是呢么,我们那边原本靠山靠水,是个极好的地方。可偏偏今年跟犯了太岁一样,冒出了一个水妖,把我们的良田啊,山林啊,都给淹啰。”
妖怪?捉妖不正是自己的看家本事么?没想到刚下上就遇上这么好的事。
“是不是谁招回来的啊,怎么就莫名其妙突然有了妖怪,那妖怪就淹没了田地,没伤着人吧?”不伤人的妖怪应该不会很坏,可能就调皮了些,给它讲清楚了就行,好处理。
“哪咧,可凶着呢,我们村的青壮年莫名其妙的消失好多人了,要不这样,谁舍得搬呐,据说来的是个母妖怪,专吸年轻壮男的阳气。”
那老伯说道这里,抬眼扫视了一下白术,接着说道:“就你这身板,算不得壮,但是年轻还挺好看的,说不定那妖怪就好你这口,我劝你啊,赶紧回头,莫要再往前走啰。”老伯说完就直接往前走了,这么一耽搁,可好多人跑他前面去了咧。
看来还是个凶的,那我更得为民除了这害,我是个道士,这可是本职所在,遇上我,算那个妖怪倒霉。白术这么想着,就开始快速向着村民相反的方向走去。
中途好多村民朝他看了几眼,又摇摇头叹口气走了,这人要作死也拦不住啊,可惜了这么精致的一张脸啰。
走了近一个时辰,白术终于看见了一片河流,之所以是片,是因为到处都是水,根本没有明显的界限,放眼望去,就仿佛置身一片汪洋大海中。
不对,汪洋大海?白术赶紧回头,果不其然,哪里还有什么来路?四周全是波光粼粼的一大片。低头一看,自己竟然是站在一条小舟上,一条,嗯,镂空的小舟?只有一座空架子,不见一片木板,此时自己的双脚就搁在船中的支柱上,一挪动就能踏进水里。看来这妖怪,果然超凶的。
在这样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水面上飘荡,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慢,白术不知道自己游荡了多久,他全程都把所有精力放在脚上。这也许是幻觉,但是作为一只旱鸭子,幻境也是可以淹死人的,也许自己就该听老伯的话返回的,他就一个初出茅庐的半桶水,哪里来的勇气去对抗大妖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下了山就把师傅的嘱咐抛掷脑后了,后悔莫及啊。白术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破了心房,而这,正是作为一名道士,最忌讳的。
也许过了几个时辰,但也许就不到半个时辰,白术的视野里除了水,终于多了些其他的东西。太远了,那就像一个红色的点,他想控制着小舟靠近,然而也就想想而已,船只有它自己的意志。
然而,白术并不用为此懊恼的,因为那个红点正在靠近,原来是一位身穿红衣的姑娘。她同样站一叶扁舟上,不同的是,她手上有一只竹篙,她可以控制她的船。她戴着一顶蓑帽,蒙着红色的面纱,随风摇摆,却是看不见她的脸。
“这位公子,您为何在此处?”那个朦胧的的姑娘靠近了,全身上下不带一丝妖气,有的却是恬淡静。她就像那寒冬的腊梅,不与百花争艳,却开在料峭的寒冬,散发着她独特的悠远清香。
“我,我不知。“白术紧张的回答,理智告诉他,这就是那个大妖,她专门魅惑男子,已经吃掉了好些个青壮年呢。可也许没有亲眼所见吧,他还是害怕不起来,他总觉得这是个有故事的,脆弱而又坚强的姑娘。
“呵,公子说笑了,您主动来此,怎会不知道自己的目的?“那姑娘轻笑一声说着。
白术不知道作何反应,那姑娘的笑容像是要荡漾进他的心头,清心寡欲了十几年,一朝心动,他竟不知所措。就算是妖怪,我也爱了,白术这么想着,自是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是来捉妖的。
“你为何一人在此呢?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害怕么?”白术反问道。
“这有什么怕的,这是我的家。”那姑娘回答。
“那我可以去你家坐坐吗?我惧水,就这么飘着不知多久了,腿都快没知觉了。”既然已经决定了,白术也没什么害怕的,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认栽了。
那姑娘听了他这么说,直接转身一抬手,一座贞节牌坊就这么从水中冒出来了。她似乎也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兴许已经知道白术道士的身份了吧。
那是一座很精致的牌坊,除了上面最大的那个顶牌,下面还有几个小的,参差错落,相辅相成。
“请坐。”她带着白术走到那几个小牌坊边,邀请他落座,自己也走到另一个上面坐定。
原来她的家竟是一座牌坊,白术惊得半天才回了神,他坐上了小牌坊,双腿垂在水面上,可这个感觉和在扁舟上又有何区别呢?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还是那么让人无助和恐慌。
“你家人呢?”白术问完就后悔了,不会从水面上冒出一群妖怪吧。
那姑娘转过头看着白术,一言不发。
就在白术被看得毛骨悚然的时候,那姑娘终于转回去了,她盯着平静的水面揭开了面纱:“她们啊,任务完成就走了,现在这里就剩我一个呢。”
这姑娘果真如白术想的那样,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美得淡雅,美得娴静,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要说是妖的话,白术觉得肯定是梅花妖。
“你,你为什么突然揭下面纱?”他好奇的问道。
“因为不想戴了吧,她们一直戴着,一直都很守规矩。但是我不想,我已经戴了太久了。”说道最后,那姑娘露出了没落的神情。
这个事让她不开心了,白术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想到了那些消失的青壮年,村民们肯定弄错了,这个姑娘看上去明明那么好,怎么看都和那些消失的人没有关系,但是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之前这里的村子。莫名消失了很多青壮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白术忐忑的问道,他既害怕又期待她的回答。
“知道啊,”那姑娘又转过头对着他微微一笑,还不待白术从这个甜美的笑容里回神,她继续道:“就是我做的呢。”
他一颗心骤然凉到了谷底,那笑容还是那么美丽,他却看出了无尽的凉气和森然。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是个什么?”也许是极度的失望战胜了恐惧,白术颤抖着声音质问道。
“小道士,一直都是你在问我呢,我也想问你几个问题。”那姑娘的笑容消失了,脸色逐渐变得平静。
“你想知道什么?”她果然早就知道自己是道士了。
“你喜欢我吗?”那姑娘一如既往的淡定。
白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愣住了。他以为她会问他师从何处,有哪些本领......不过没关系,他本也不打算隐瞒:“喜欢。”
“果然是个刚出山的小道士呢,这么经不起诱惑,你既已知我是妖物,就不该对我动情。”那个姑娘竟一本正经的教训起白术来。
“若动情可由自己控制,那又算得了什么真爱?“白术不高兴的反驳道。
“真爱么?”那姑娘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看着白术的眼睛,问道:“那你可愿做我的夫婿,陪我一起生生世世留在这里,留在这不见人烟,不见边际的汪洋大河里?”
眼见白术要回答,她一跃跳过来捂住了他的嘴:“不用急着回答,我给你一下午的时间思考,陪我一起看日落吧”说完她就坐在了白术身边。
白术看着那个姑娘,欲言又止,他顺着她的目光,去看那轮突然出现在半空的太阳。
他偷偷的挪动着身体,靠近那个姑娘,拉住了他柔软的小手,虽然那只手冰凉刻骨,可是白术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姑娘任由他牵着,没有拒绝的意思。
阳光下两个人的背影像是连在了一起,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的看着夕阳。
不知过了多久,那姑娘再次开口,打破了这种宁静的画面。
“我十六岁那年,家里给说了一门亲事,我没有见过他,但是他是要陪我过一辈子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过去的那天,他死了,还没有拜堂,我从此成为了一名寡妇。”
她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就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我本以为我还可以活着,就和那些很多死了丈夫的人一样。可是她们要我死,说丈夫在阳间用不上我,我便该去阴间服侍他。于是,我死在了十六岁那年,他家给我立了个贞节牌坊,说我是个贞洁烈女,殉情了。我以为我真的可以去阴间,和我名义上的丈夫过日子,却不想,我来到了这里。”
白术感觉姑娘的手似乎更冷了,他忍不住揉搓了两下。
姑娘回过头看她一眼,很自然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继续看着夕阳:“我遇见了她们,好多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她们告诉我说,这里是镇村牌坊,所有我们这样成年,却未有过夫婿的姑娘,都会来到这里,镇住村里的运气,一个人要镇守百年,然后才可以去投胎转世。我运气比较差,我来了之后,村里祠堂的镇珠就被人偷走了,它再也镇不来灵魂了,我成了这里最后的镇村魂。”
讲到这里,那姑娘似乎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下,白术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仿佛想借一些温暖给她。
“刚开始,还有好多前辈陪我,日子并不难过,可到了后来,就剩我一个人了。这些后辈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他们也不会去供奉或者来看看我,我上不了岸,也看不见她们,我救过很多溺水的人。我有时候会抱怨他们太不小心,有时候却又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因为他们的存在才让我肯定了自己的存在。我每年都会通过感知,给镇上降雨。我希望他们过得好,这样我的存在才有了意义。”
夕阳不知不觉落下了一些,它越发的红润了,照得姑娘苍白的脸也有了血色。
“我就这样过了近千年,本以为还会继续这样过下去。可是前不久,这里来了个和你一样的道士,他发现了我,我以为我会魂飞魄散的。但是没有,他觊觎这里攒下的千年精华,他想把整个镇子都抽干,灌输到我身上,然后炼化我给她效命。我虽然有近千年修行,但是道士是我们的克星,我,我斗不过他。”她眼里多了些落寞和无奈。
“他把我抓起来,日日折磨,等我心房最弱的时候,给我种下奴印。”说道这里,姑娘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别怕,都过去了。”虽然姑娘一句轻描淡写,可是白术能感受到那是怎样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镇定些后,她继续道:“近百年之后,我终究还是被种下了奴印,他让我抽干整个镇子的精气,我假装不会,抓了几个壮年男子回来。他勃然大怒,揍了我一顿。他以为给我种下了奴印,我就不敢反他,我却趁他修炼邪功,吸收那些男子精气的时候,暗算了他,重伤之下他跑掉了。我怕他回来报复这里,所以用大水淹没了这田地山林。”
这个时候,正是看落日的好时机,一切又恢复了安静。周围一切都笼上了橘色,温暖的阳光让人沉沉欲睡。
当夕阳和水面融为一体的时候,白术沙哑着嗓子说出了他的答案。
“我愿意陪你一起留在这里,看日出日落,看潮涨潮跌,陪你一起走过这些无尽岁月,所以,你愿意,留下我吧!”说完白术一吻落在姑娘的额头,他心疼这个,他心爱的姑娘。
一滴水一样的东西落在了他的手臂,他知道,那是姑娘的泪,是她千年孤独的终结,是她无尽痛苦的尘封,是她美好幸福的开始!
日头一落,一座长长的阶梯出现在白术眼前,他们坐在中间的台阶上,回头一看,那越过他们的阶梯延伸向最高的那块牌坊,此时的牌坊就像一座通往神殿的大门。
姑娘望着他问道:“你喜欢红色的嫁衣么?”她此刻的眼里仿佛有星星。
白术看着他点点头,一瞬之间,他们都换上了大红的嫁衣。
姑娘还顶上了一层红色透明的头纱,满目都是幸福的笑意,白术觉得,姑娘此时才算是活了。初见很美,却感觉隔着冰棺,只有现在,她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充满了活力和情感。
“我们走吧,去那里拜堂成亲!”姑娘很高兴地指着那块牌坊门说道。
白术也高兴极了,虽然很遗憾还没有见过那个广阔地花花大世界,但是此生有她,不悔!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阶梯尽头,姑娘停下了。
“小道士,我也很喜欢你,你要记得我的名字,我叫叶婉儿。”她盯着白术的眼睛说道。
“好,那我也要把我的名字告诉你,我叫白术。”他兴奋地说道。
“白术。”叶婉儿清脆地喊着他的名字,开心的脸上却躺下了一滴泪水。
一阵失重感袭来,白术突然感觉婉儿离自己越来越远。原来是婉儿一掌推开了他,她要干什么?
他不停地向下坠落,婉儿却一直站在那里含笑看着他。
直到快要看不见了,她转过了身,跨进了那个牌坊门,消失不见。
“公子,公子,你怎么样?”当白术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个老伯正推搡着自己。
“我怎么了?”白术还没回过神,他问道。
“你这小伙子,太虚了吧,就走了这么点路,就倒地上了,还比不上我这个老头呢”
“我这是在哪?”
“嗨,这晕一下还带失忆的啊,你刚不是问我为什么举家迁移么,我说那边发大水了,路走不通了,然后你就跟着我们返回,结果这突然就晕了,怎么叫都叫不醒的,我看你啊,还是回家养养吧。”说完老伯还摇了摇头,走离开了。
那是个梦么,不,不是,她说她叫叶婉儿,要我一定记着她呢!
她被种下了奴印,肯定活不久了,为什么自己早早没有意识到呢?
白术感觉眼睛里像进了沙子,怎么都好不了,这外面的空气也太不好了,他要回山里,他要继续闭关,他再也不出来了。
他向着来时的方向返回,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她心爱的婉儿,那么善良,那么美丽,却小小年纪就要承受那么多,她从没好好看过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她的生活里只有无穷尽的河水,她连间住的房子都没有,每天只能一个人孤独地坐在牌坊上,看日出日落,看潮涨潮跌。她犯了什么错,老天要这么惩罚她?她一心一意,为这座镇子默默付出,为什么要遇见那么邪恶地道士?为什么要错过我想给她的幸福?
白术回山后,每天除了吃饭,就在山顶看太阳,他,要这么看一辈子,陪着她心爱的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