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海晏》珈珞

1、魂消

　　是狼烟滚滚的修罗场，血红色的地狱里尸山成堆。狼牙关外的土地上血流成河，无数的羽箭穿过沙场破败的马车，头骨。当一队轻骑赶来时，他们的眼里只剩一片猩红。为首的少年身骑黑马，银甲轻裘。他怔怔地看着血洗后的战场，大喝一声：“给我搜！把侯爷和夫人还有所有的兄弟都带回去。！”

　　“是！”

　　赵云晏翻身下马，快速寻找着尸骸，“他们肯定还活着...”地毯式的搜索也没能让他找到，他哆哆嗦嗦漫无目的地寻找，苍白的脸上染上几缕鲜血，猩红的眼里满是绝望，不，还不算是绝望。他的眼里有光闪过，他坚信他的阿爹阿娘还活着，“阿爹，阿娘！你们在哪啊...”他哆哆嗦嗦喊着，仿佛下一秒，他们就会来到他的眼前一样

　　“少爷！”

　　“少爷！找到将军和夫人了！”赵云晏闻声赶来，慌忙的跑着，眼里有着异样的光可脸上却紧绷着。不过几十米的距离他却希望一步跃及。这样就可以看到阿爹阿娘了。可是下一刻他眼里的光突然就没了。地上放着六百具尸骨，白布轻轻覆盖在上，血泥染脏了白布，一片触目惊心，连续两天的时间里，赵家将的尸骨昭然于世！还有两具尸体静静安放在白布下。他扑通跪在了地上，颤抖着爬过去轻轻的拨开白布。赵氏夫妇安详的躺着，十指紧握。就像睡着了一样。

　　眼里的热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他沙哑着嗓子，用一种极轻的声音喊到：“阿爹，阿娘，阿晏回来了。回来...看你们了。你们...醒一醒，看看我...好不好...”“啊！...”赵云晏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响彻天际。“少爷...节哀啊”一旁的路遇满脸泪痕，“我们找到的最后两具尸骨，就是侯爷和夫人的，赵家将上下六百余人，...全在这里了。”所有的轻骑士兵跪地，战马嘶嚎，血红色的天空里，所有士兵奔他而来，那是赵云晏关于那几日里最后的记忆了。

　　忠义侯府门前一片肃穆，白绫高高挂起。赵云晏从榻上醒来，缓缓坐起身，眼里的血丝还未褪下，剑眉紧蹙，惨白的脸上只有些许的泪痕，那是头一夜落下的。下巴上长出了青灰的胡茬。路遇推门而入，看到了醒着的赵云晏 ，惊喜到：“少爷！你醒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叫厨房给你做点，鸡丝粥可以吗？”

　　“路遇，别麻烦了。我不想吃。”“好。那我打盆水来给少爷洗洗脸吧。”“好，再给我拿盏茶。”片刻后，路遇和一小厮叩门而入将茶和水盆放在桌子上，就慢慢退出去了。赵云晏叫住了路遇：“路遇，陪我坐会儿。”：“是，少爷。”小厮慢慢退出关上了门。赵云晏一身玄衫，站在窗前，一番洗漱后，整个人不再颓废，干净清冷，只是消瘦了许多。他沙哑地问到：“我阿爹阿娘都安顿好了吗？”“侯爷和夫人都安顿好了，大公子派人将灵堂也设好了，您从关外赶回来的时候高烧不断，大公子来看过您好几回，他整日奔波连府邸都没赶得上回去。”

　　“大哥，他回来了？他不是在江南吗怎么会赶得回来。”“大公子是接到圣上的密旨快马加鞭回来的，连平宁郡主都不知道。”

　　大公子其人，赵云晏同父同母之兄，赵云昌。温润谦和，年少学有所成。是忠义侯与长公主嫡长子。赵云昌行过弱冠之礼，圣上指婚将告老还乡的高太傅孙女高音许配给赵云昌。二人大婚当日册封高氏之女为平宁郡主。两年后救驾有功被圣上亲赐府邸。现任江南总督，治理江南。已经是而立之年了。

　　赵云昌敲了敲赵云晏房间的门问道：“阿晏，为兄来看你，你醒着吗？”路遇打开门向赵云昌行礼：“大公子。”赵云昌温文一笑：“你先下去吧。”“是。”

　　赵云晏向赵云昌行过礼，暖暖一笑：“大哥，你回来了。”赵云昌一把抱住赵云晏，呜咽道：“阿晏，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赵云晏一怔，在他的印象里，大哥永远是温和不失礼数的，从来没有如此失魂落魄过，更没有哭过，是啊，爹娘已亡，如何能不伤心，如何能不难过。以后，他就只有兄长了。

　　二人一同去了灵堂，向侯爷和夫人上过香，赵云晏在灵堂里，赵云昌在外招呼往来的唁客，一片凄零，肃穆。往来的唁客里无不泪流满面。哭声一片，候府所有的下人红了眼眶。

　　“皇上驾到！”厅里的所有人出来接驾，一齐跪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隆宣帝亲自上前扶起赵云昌兄弟二人：“爱卿请起。”“谢陛下。”隆宣帝一身黑色绸衫，年过半百。在接到忠义侯夫妇身亡后，鬓边生出几缕银发，扎目显眼，才几天就像是老了十多岁的样子，憔悴不堪。

　　灵堂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赵云昌兄弟二人和隆宣帝。“阿晏如今是十五岁了吧，”隆宣帝缓缓问道。“是。臣已经十五岁了。”赵云晏回道。“想当年你阿爹十六领兵，十八挂帅，收复我大魏河西土地三百多里，二十岁的时候，救驾有功被先帝赐婚，和你阿娘结为伉俪。仔细想想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光景了。”隆庆帝用极沙哑的声音说到，仿佛是在讲故事，讲他和阿渊，和阿姐最快乐，最艰难，最祥和的时光。

　　“陛下，昔日之事都是过去了，还请陛下莫要烦忧，节哀啊。”赵云昌强忍着泪说道。

　　“节哀？朕最好的兄弟和最亲的阿姐死在了狼牙关外，是那帮蛮人害死了他们，朕恨，朕和你们说这些体己话，朕已经把你们当成了最亲近的人，你兄弟二人务必要兄友弟恭，你们赵家为我大魏流了这么多血，朕不能寒了忠臣的心啊。朕的江山全仰仗你们赵家。朕不能'再负了你们，不能再负了赵家。”

　　说是不负赵家，可隆宣帝一登基就将赵云昌前调至江南那偏远的地方，果然是功高震主啊。天子忌惮啊。赵云晏这样想着。

　　赵云昌作揖而道：“有劳陛下牵挂我赵家，赵家多年承蒙陛下及先帝恩泽，守好大魏的一寸一土，是我赵家的使命。”

　　隆宣帝看着灵前的牌位：“待忠义侯夫妇安葬时，朕亲自送灵。”

　　赵云昌兄弟二人齐跪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日后，送灵的队伍格外长，那一日整个京城挂白绫，观灵车，忠义侯夫妇以国丧的形式安葬，这是隆宣帝为他们二人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安葬之日，那逝去的六百赵家将的尸骸赵云昌亲自指挥安葬，皇帝亲自送灵，闻所未闻。就在京郊的云山上。六百英魂一同归去，那天风大的厉害却万里无云。“愿四方神灵善待我赵家英魂忠灵，只愿来生他们可以吃饱穿暖再不受风沙血淌之苦。”赵云晏以最烈的酒来祭奠他们。

　　丧毕之后，赵云昌重回江南，当然是皇帝的意思，留下赵云晏一人在偌大的侯府掌家。

　　半年后。

　　此时正是暖春的季节，侯府里显得格外冷清，赵云晏一身黑色的剑装在院子里练剑。少年的剑法愈加成熟，抽条般的身子细长细长的，却不是瘦弱。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个时辰后少年的脸上有着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黑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神情却总是淡淡的，显得有些少年老成的感觉。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总有些不近人情。

　　“少爷，少爷。”管家王伯匆忙赶过来。

　　“王伯，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今日是三月十五，这可是大日子，宫里派了帖子来，邀您去参加宫宴。”

　　“行，我知道了，晚上我就去。那皇上向嫂嫂递了帖子？”

　　“递了，皇上特意邀请平宁郡主了，还有小小姐。”王伯喜悦道。

　　“那便好，我与嫂嫂一同前去，大哥远在江南，我理应照顾嫂嫂和静儿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