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卿如是》萤伴流徽

2、第二章 将进酒

　　奶奶去世，只把丫丫哭了个昏天黑地。哭完之后，丫丫找来村里的叔叔伯伯，拿出奶奶临终前仅剩的几吊钱求人帮忙，将奶奶掩埋了，收拾行装上路，带上几身破旧的衣服。东西本不多，奈何路远，能简则简，简单收拾了一下丫丫就上路了。
　　话说闻丫丫离开村子，按照所说的路线走了几天。这一连的几天，不刮风不下雨，天空没有一朵云，只有一轮那么大那么大的太阳悬着。这哪里还是太阳，分明就是个扣在头上的大火盆啊。
　　丫丫的行程也只得昼伏夜出，白天总找个树林里的树下猫着，渴了就找些溪河里几近干涸的水，饿了爬上树找一些没人要的野果，或者自己弄个陷阱逮点野味，傍晚时分暑气渐消的时候丫丫就开始行路，山里长大的孩子总能吃苦。一路上，不仅衣食无忧，还用剩下的野果野味同偶遇的一同赶往仓岚国的行路之人换了一点钱财，也避免了身无分文的尴尬。
　　很快几天之后，三河小镇终于到了。
　　三河镇虽是一个小镇却也是个重镇，仓岚国有几大门派，四方大陆人才云集往来都会路经此地，各个旅店酒家满满的都是住店打尖的客人，各种真假消息世态风云也不绝于耳，这里的店费何止比别地酒馆翻了一番。摸了摸口袋之后，闻丫丫便在这不大的三河镇上来回寻觅，左右打听哪里有便宜的吃食哪里可以投宿，最终来到了很小而又极其偏远的一个酒馆前。
　　只见泥坯的房子已有些破旧，麦草和的泥墙上已有部分墙皮脱落，屋顶不过是随意搭了几块歪扭的木头做梁，一些厚厚的秸秆铺在屋顶，仿佛下一分钟就要呼哧掉下来一些。屋前挂着一面白底镶红边的旧旗，上书并不太工整的三个字：将进酒。
　　门前左边是一口水井一台石磨，右边是一个摊子，搭着几张矮桌子各配几把矮凳，方便过路的行旅们随口吃一些菜饭，喝几口酒解渴。此时正有一些食客胡乱吃着，一个与丫丫年岁相当的不大的小女孩忙进忙出端菜，并一个白胡子老头躺在一个藤条的椅子上靠着井边晒太阳，看样子几乎睡着了。
　　看到闻丫丫朝这边走来，女孩儿忙喊：“客官来了，快请进吧”。
　　闻丫丫一愣，只见这小女孩只长到成人及肩的位置，看样子和闻丫丫差不多大，清秀的脸上因为不停干活而挂着薄汗，红扑扑的说话还有些忙碌时的气喘吁吁。不好推辞，闻丫丫只得走进屋来，进屋以后，四下打量，这是四间屋，三间待客，另一间单独隔开应该是厨房，里面不时传出炒菜的声音。有四张普通的方桌各附几把椅子，一个破旧柜台看上去有些年月，比较干净。屋内有一个后门连接后院，看上去有些牲口磨具大锅之类的。
　　进屋后女孩儿便朝里屋喊：“娘，有客人来了”。
　　“好，你先让客人坐。”里屋应到。
　　这一回一应令闻丫丫尴尬不已，她只得委婉的向小姑娘说自己叫闻郎，从很远的狮子柳村来，初来乍到，自己也并没有多少钱，可不可以收留自己在后厨打个杂帮个忙，只希望能在这里借住一下，管口饭吃。身上的钱并不多，也全部掏出来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走进里屋。不一会儿，走出来一个三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又将闻郎打量了一番，便开口说自己男人不在家，孤儿寡母不适合留宿一个男孩子。
　　“淑芬，留下他吧，帮个下手也是好的”只见井边上传来轻飘飘一句话。
　　“是的，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一定会卖力干活，我很能吃苦的。”仿佛害怕一定会被扫地出门一般，闻郎急切的恳求着，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涨红着脸，眼泪都快要涌出来了。
　　“那行吧，爹，看着孩子也怪可怜的。但是他只能睡马棚里，家里也没有专门住客的地方，不知这小伙子愿不愿意。”叫淑芬的大嫂倒也干脆。
　　“看着孩子年纪还小，住什么马棚，你和晓娴住里屋，让他住外屋不就行了吗？”
　　“父亲，他是个男孩子，这不太方便吧？”
　　“听我的就行了，不过是个小孩子，有什么不方便的？”
　　闻郎深知自己属于极穷困潦倒的，能不在大街上风餐饮露，如此这般已是很好，连连称谢。
　　得知闻郎还没有吃饭，说会儿话的功夫，淑芬嫂子已经从屋里给端出一盆大杂烩一样的炒饼，一个粗瓷大碗，说喝水的话外边井里有，一般他们一家都是吃客人剩的饭菜，也给闻郎盛了许多。闻郎内心深处十分感激不尽，坐在门外的一个空矮凳上开开心心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吃饭的间隙闻郎抬头看看太阳看看天。今天的天真蓝，像刚用抹布擦过一样。闻郎心想。
　　饭吃完后，闻郎就开始帮着淑芬嫂子在后厨打杂，刷锅洗碗，劈柴烧水，洗菜切菜等等。这活本是农家娃干惯了的，闻郎轻车熟路干的更是越发卖力。淑芬嫂子乐在心里，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倒也能打发时光。不几天，闻郎便和这家人都十分热络熟悉了。
　　家中的三口人分别是爷爷钟长桑，儿媳李淑芬和孙女钟晓娴。儿子钟闻天多年前去寒山派求仙学道却一去不回，虽多方打探但始终没有音讯，许多路过的食客偶有寒山门徒或友人，细问之下却从未听过钟闻天其人其名，人海茫茫却似大海捞针，只剩下祖孙三人相依为命。爷爷长桑少时便身怀酿酒技艺，远近闻名。再加上淑芬嫂子卖力肯吃苦，三人细细打理这个酒馆，日子倒也过的去。
　　闻郎来酒馆已有几日，基本安顿下了，因为闻郎忠厚老实又干活卖力，一家人都恨不得他能多留些时日才好。钟长桑甚至表示，闲暇时他可教闻郎一些酿酒的手艺，总不会饿着的。淑芬嫂子又让晓娴平时教闻郎练些字之类的。闻郎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出来一番，也不能让奶奶失望，一事无成，也只能听从他们的建议，暂时留在酒馆。不想这一留，却引出后面多少是非恩怨。
　　夏意愈浓，不知不觉间，闻郎已来到将进酒有些日子了。
　　这段时间以来，闻郎除了帮淑芬嫂子打杂，其余的时间基本都是和钟老爷子在一起。钟老爷子让闻郎花的时间最多的就是每天天不亮开始就在门前的那口井里打水，早中午晚各一次，每次都打满一缸水，一是要给酒馆里的客用饮水灶下做饭用，再一个就是钟老爷子每天都会用新打的水来酿酒。酒馆的酒远近驰名，总是脱销，所以酿酒的事业也一直没有停歇过。
　　最开始的时候，闻郎每次打水，钟长桑都会让他喝一碗，以至于后来晓娴都玩笑地戏称闻郎叫他闻小鱼。又因为闻郎每次都会很听话的喝水，年龄又比晓娴大一些，晓娴就开始叫他小鱼哥哥。不知为何，和这个爱笑的姑娘闻郎总是无法生气，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听之任之罢了。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钟老爷子问闻郎，喝水这么久，可有什么感悟。闻郎想了想说，这口井里的水很奇怪，一天三次，每次打的水味道都有些许的不同。一月三旬，每旬的水根据时节的不同感觉味道也有差异。但是都不明显，说是具体差异在哪，很难比较说出。钟老爷子听了笑着点点头，这孩子果然与酒还是有些天分的。
　　钟家第三代只有晓娴一个女娃，所以爷爷从小也是着力培养，很小就开始给她启蒙，教她读书识字了。又因自幼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又忙，所以偶有疏于管教，长到如今竟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英气，性子更是有些跳脱。在周围几个胡同的孩子里，晓娴也算是一个领头的了，这个十一二岁的女娃整天带着几个朋友四处玩闹，三五不时就将整条街来个小小的天翻地覆。每逢这时，淑芬嫂子不得不出面给邻居们赔礼道歉，大家总体谅他们孤儿寡母也总是善于原谅，这便越发纵的晓娴更加大胆。
　　闻郎来的时间不短了，两个孩子也慢慢变得熟稔，卖饭打杂的空闲淑芬嫂子就让晓娴教闻郎读书识字。一天早上，两个孩子吃完早饭后坐在临街主屋的门槛上晒太阳。钟老爷子依旧是半眯着眼躺在井边的椅子上晒太阳。
　　和煦的太阳照着，晓娴微微的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享受着早晨空气的清新与日照的温暖，阳光撒在脸上，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就连眼睑下方有着的几个不大的雀斑，此刻也像是点缀在美妙山水画间的笔墨写意，让这张熟悉的面庞越发灵动起来。清风徐徐，这一刻闻闻郎感觉世界是如此的静悄悄，呆呆的看着她，一时竟有些莫名的羡慕，或许是羡慕这份恰当年华的灵动之美，又或许是羡慕晓娴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忽然间晓娴来了兴致，问道：“嘿嘿，小鱼哥哥，你以后有何打算，有何理想？”
　　闻郎想了想说：“我希望能完成我奶奶的心愿，成为一个有用的厨子。现在的话，我想先和钟爷爷学习一下酿酒，俗话说美酒佳肴，如果我先做不出好吃的饭菜，能先酿好酒也不错。还有就是我想读书识字，晓娴，真的很感谢你能教我。在村子里的时候奶奶总给我说，为官作宰的总是有大学问的人。”
　　“闻小鱼，你不要总那样一本正经的做一幅老古董状好不好？你才十二岁哎。”
　　“呃...好吧，我想以后靠一门炒菜做饭之类的手艺发家致富，升官发财，娶一房媳妇生好多孩子，努力做个土财主，这样好了吧？”
　　“咦咦...恶俗，恶俗透顶，不过本小姐就很喜欢这种直白的恶俗，很实在，没有太大野心。”
　　“呃...谁说我没有野心的，要不然的话等我有钱成为财主了我就勉勉强强娶你当我大老婆，然后我再娶四五房当媳妇。”
　　“哎，我才十一二岁哎，你连这样一个花季少女也不放过你竟如此恶毒！”
　　“呃...”
　　“而且如果你娶了我就别想再娶别人了，除非我死了。哎，可惜啊可惜，本来我死了以后，你续弦的媳妇本名应是李拽拽或王怨怨，你非得让人家改名叫四五房，可见做你的媳妇是一件多么不幸的事情。哼！”
　　“呃...”
　　这本是个玩笑话罢了，闻郎心想，我怎么能娶你当媳妇呢，哈哈。
　　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时间总是过的这么快，和煦的太阳不觉睁开了眼，长桑老爷子用手指抠了抠耳屎，懒洋洋的伸个懒腰，或许是用力过猛不觉咳嗽了两下。两个孩子看到爷爷醒了，自然而然就乖巧的闭上了嘴巴，一个本应无聊的早上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