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新坑试阅第二弹 ...


  •   楔子

      江湖近来有些不太平。

      六年来未曾有过任何变化的第一高手竟然易主了!

      据说百晓生夜半时分偷偷挂出榜单,而后带着妻儿连夜出了青城,榜单外还附赠一张血书,笔迹力透纸背——

      老子怕被你们烦死,回老家了,勿念。

      百晓生逃出城去,其实是前车之鉴。

      六年前,万阁楼主的七公子霍练白年方十五,一柄寒鸣剑使得神乎其技,一日内连战四大高手,三十招内令所有对手俯首称臣。

      少年一战成名,堪称传奇。

      换榜前日,百晓生家的门被拍烂数次,众人不敢去万阁楼打探消息,只得来江湖万事通处寻点内.幕。

      换榜当日,百晓生眼见着不断跃过自家矮墙的各色身影,心一横,把榜单往墙外一丢,趁他人不注意之时躲进了家中密室。

      可怜那密室里只有一罐腌咸菜和酱萝卜,待得百晓生避过风头出来的时候,已生生饿瘦了好几圈。

      至于那霍练白,则不出意外成了天下第一。

      万阁楼素来是以易容术和暗器为外人津津所道,提起剑法和内功,毫无半分名气。偏偏这一代的楼主霍长卿生出了个怪胎,霍练白练武成痴,悟性又高,看过的心法和秘籍,一遍能烂熟于心,二遍能衍生新招,真真是惊采绝艳的天才人物。

      上一任的第一都如此望尘莫及,更勿论当下排行榜上胜过霍练白的神秘人了。

      总之,这消息如同平地里惊雷,把一干武林豪杰们炸了个措手不及。

      第二日,就连武林盟主裘络行想挤进百晓生家前的小巷,都没了位置,只能随手抓一个从前边奔回来的魁梧男子打探:“小哥,如今排在第一位的是谁啊?”

      壮汉发出与他身材极不相符的尖叫:“盟主你也来了!”

      裘络行微笑颔首:“嗯,敢问现下是谁?”

      壮汉继续拔高嗓:“不是七公子了,居然是个娘们!”

      裘络行耐着性子:“到底是谁!”

      壮汉悻悻然:“还没来得及挤进去。”

      裘络行怒了,身子拔起,脚尖一踮就从众人脑门上跃过,随后不顾形象地单脚站在他人院落边的歪脖子树上,伸着脖子张望。

      镶着金边的大幅红纸很是显眼,为让阅者舒心,还将排名上的前十位高手做了个简要介绍。可唯独这榜首的天下第一,只留了寥寥数语——

      管甜,女,年岁不详,身份不详。

      裘络行越看这名字越熟悉。

      下一刻,年过六旬的老管家忽然有如神助般穿过人墙,在下边哭嚎:“老爷,这名字和前些天暗杀门送来的帖子落款似乎一致啊!”

      众人哗然,忙让开路。

      再下一刻,素来泰山压顶不弯腰的裘盟主血气上涌,吧唧摔下树,倒在了管家怀里。

      管甜是谁?

      究竟是谁雇暗杀门对盟主下手?

      这俩疑问一时间成了市井小巷里风头最茂的话题,茶馆客栈里皆是唾沫横飞的江湖人士。

      不幸成为被杀对象的裘盟主,除了百思不得其解外又多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忧愁,莫非担任盟主之位才短短两载就要死于非命?

      某夜他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悠悠叹了第二十八口气之后,枕边人献计:“暗杀帖上的日子是在月中,眼下不过初三,趁着时候未到,夫君何不把七公子请来,谁知道那高手榜是不是被动了手脚,妾身实在不信霍家公子会屈居于这管姓女子之后。”

      裘络行眉毛都快打结了,苦道:“我可请不动这小子,年初武林大会时,霍长卿才来和我诉苦,说小儿子练武练得六亲不认,团圆节都不肯回家来,闻得哪里有高手出没,便赶去比试一场,听说前些日子又跑去大理了。”

      夫人嗔道:“笨,眼下不就有了最好的理由了?”

      裘络行愣了半刻,倏然大笑:“还是夫人英明。”语罢翻身下床,飞鸽传书于万阁楼主。

      翌日,霍长卿修书一封,寄与大理——

      吾儿练白,速回青城,盟主府有高手出没。

      第一章

      盟主性命攸关,这是何等大事。

      消息传出之后的三日,占地颇广的盟主府差不多也快住满了。当今武林地位最尊贵的六派三庄二楼,除了碧涧山庄的庄主祭拜亡妻未能出席外,其他的掌门执教均带了身边的好手入府,誓要护得盟主周全。

      裘络行除了负责不分白天黑夜地同众人议事外,还得礼数周全地同众人应酬吃喝。

      府里突然多了一百来号人,吃穿住行哪里都要花钱,花的还是自己的钱,裘夫人看着哗啦啦流出去的银两,终于心疼得病倒了。花钱也罢,无奈最关键的人还不见出现,她在床榻上招来心腹丫鬟,命其去万阁楼主处打探七公子下落。

      霍长卿彼时正在书房,拿着信笺的手不停颤抖。

      随伺一旁的小厮不解:“楼主,少主说了什么?莫非还是不肯回来?”

      霍长卿老泪纵横:“不,他回了一字,说好。”

      小厮看其脸色,小心措辞:“那楼主该高兴才是,恰逢新年降至,一家人还能聚在一起过个除夕。”

      霍长卿更伤心了:“臭小子一听有高手便欣然应允,上月我派人快马加鞭连送五封家书,却犹如石沉大海,不见半分音讯!”

      小厮安慰:“少主素来寡言,怕是不喜同楼主唠家常。”

      霍长卿刷的一声掀翻了桌子,大骂:“谁和他唠家常!老子咒自己被奸人暗算,中剧毒命在旦夕,望见他最后一面!”

      小厮:“……”

      霍长卿仰天长啸,得此逆子,夫再无所求。

      青城的早晨不若别处,不过鸡鸣时分便已热闹万分。

      这一日便是元月十五,茶馆评书的小老儿起了个大早,想着今日早些开工,多挣些赏钱买酒喝,熟料一进门就被满大堂的人惊住。

      这、这哪里还轮得到他来说书!

      都快没地儿站了!

      好像三教九流的人都来了,围在一起聊得兴致颇高:

      “刺杀武林盟主的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五年前的君盟主不也遇到了一回么?也不见得六大门派这般紧张啊。”

      “你这卖猪肉的懂个屁!我三姨娘的表妹的侄子在少林修行,告诉我个事儿——听说这任盟主选举之前武林泰斗们密谋,一致认为裘络行光明磊落,又信奉中庸之道,既不会偏颇包庇任何门派又不会野心勃勃妄想一统江湖,这样的老好人哪里去找!”

      “哟哟,说得和个真的似的。”

      “日你个仙人板板,骗你作甚!”

      “好了好了,你们一个屠夫一个押镖的,能知道什么真相!老夫如今倒是好奇管甜那娘们是啥来头?”

      “这得问百晓生,干!这厮逃得挺快!”

      “不逃还等你们去围剿啊?莫说管甜,我住青城二十余载,连七公子的衣角都没见过……”

      “我、我也是!”

      .

      传说中神秘的霍练白,神龙见首不见尾,六年来踏入青城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四次是为了同武林大会上的新秀一决高下,剩下那一次是在青城十里坡外同魔教护法比试耗尽太多真气,反正离家不远,他便顺便回去补了个觉,把霍长卿生生气了个半死。

      也正因如此,此时此刻当峨眉掌门询问霍练白归期时,万阁楼主支支吾吾了半天:“霍某也不是很清楚,应该……应该就快到了吧。”

      峨眉师太皱眉:“霍楼主怎能……”

      裘络行是明白内情的人,当下出来打圆场:“霍公子定是被要事缠了手脚,不过也无妨,今日有这么多高手在此,想来那暗杀门也不敢再有所行动,便是来了,也只有送死的份。”

      这马屁拍得极好,众人都舒坦了。

      丫鬟们奉上香茗,一干英雄们从日出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至三更,直等到两眼发昏,饥肠辘辘。

      “奶奶的,暗杀门玩我们不成?”崆峒派的人不耐烦了。

      裘络行皱眉,刚想说话就被外边传来的轻微异响引去了注意力,他犹豫半刻后便疾步朝外走出,看清外边形势后又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见状跟在后头的众人均是一愣。

      但见院落里二十来个青年都僵在原地,似是被点了穴道,手中刀剑高举,还保持着进攻姿态。这些人都是各大门派和山庄的嫡传弟子,武艺早已超脱普通人之上,是什么人可以在短短一瞬制服二十来个高手?

      饶是见惯大场面的豪杰们都忐忑不安起来,互相使了个眼色后,由裘络行开口:“这位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话音刚落,院落中又凭空多了个人。

      是个黑衣墨发的年轻男子,身形修长,姿态从容,背着一把长剑,单看样貌极为普通,只是萦绕在其周身的肃杀之气教人不寒而栗。夜风冷冽,夹着雨丝,呼啸而过,他的衣衫却未沾湿半分,仿佛有样无形的护具将他完整地包裹在内。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这人的内力修为高得太邪门了!

      少林方丈率先回过神来:“暗杀门的人?”

      青年不说话,目光在人群中穿梭。

      众人只当他是默认了,愈加戒备起来。只闻得一阵哗啦啦,在场的好汉们纷纷亮兵器,将青年围了个插翅难飞。

      华山派有人胆大,上前恶语相向:“你们这些邪魔歪道,搞得当今武林乌烟瘴气,还敢放言要取盟主性命,今日定叫你走不出这大门。”

      以多欺少,素来是正派不屑的行为,可遇上这么惊世骇俗的人物,也只能出此下策了。一念及此,不少人蠢蠢欲动,妄想先发制人,多点胜算。

      青年不慌不忙,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唯独眼睛看向远处,似在寻找什么人。

      倏然,万阁楼主气急败坏地冲进包围圈,顾不得形象对着黑衣男子破口大骂:“他娘的,你个臭小子好端端给老子易什么容!”这厮易容术见长啊,要不是背上那把寒鸣剑,他竟然真认不出自己儿子了。

      众人哗然:“霍楼主,这位是令公子?”心下不住腹诽,怎么刚才不出声?害得大家闹笑话。

      霍长卿老脸一红,有苦说不出,只得对着自家儿子出气:“你给我赶紧的!对着从小看你长大的长辈们还易容,成何体统!”说着说着就伸手,想把人皮面具从对方脸上剥下来。

      谁知道霍练白极快的一闪,身形就在十米开外,他连衣袖都没沾到。

      “你信上说的高手呢?”清醇悦耳的嗓音超乎意料的好听,可惜夹着生人勿进的冷冽。

      霍长卿怒瞪儿子,落了空的手搁哪儿都不是,面子实在挂不住,脸都憋红了:“逆子!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你又骗我?”霍练白蹙眉,身上那股子煞气更浓了。

      众掌门打了个哆嗦,只觉万阁楼主实在太惨,肯定是上辈子欠了儿子,这辈子来还债的。不过紧张感一旦松懈下来,他们反倒有了几分看笑话的兴致,于是收起兵器,到大堂内坐下,解了穴的弟子们也退至石阶处,巴巴地看这出父子戏。

      霍长卿急得要跳脚,平日里被儿子压着也就算了,现下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旁,他要是输了以后如何服众?威信又何在?

      他这厢火急火燎,不停给对方使眼色。

      僵持良久,霍练白撇撇唇,扬手把面具除了,冷冷道:“满意了?”

      周遭没有人说话,死一般的静。

      那些端坐在堂前的人像是突然犯了傻,一眨不眨地盯着霍练白。

      武当的小弟子定力不够,咚的一声从石凳上摔下,语不惊人死不休:“亲娘咧,怎么会有男人长得比醉仙楼的晚晚还好看!”

      第二章

      形容一个美人其实极容易,无非是貌美如花姿态动人。

      形容一位绝色实话也算不得难,倾国倾城沉鱼落雁统统往上套便是。

      但是霍练白,却让人犯了难。

      他二十有一,五官已是长开,褪去青涩和稚嫩之后,还隐隐窥得到年少时那份雌雄莫辩的惊艳。你说他男生女相,倒也不见得,那双眉生得极好,衬得高鼻长眸别样英气,身形也是精瘦挺拔,断不会错认成女子,无奈唇形太媚,下颔太尖,皮肤……也委实过分白皙了些。

      这番矛盾,添着其骨子里透出的清冷疏离,愈加逼出一副欲罢不能的模样来,教人止不住地想盯着他瞧。

      瞧瞧瞧,越瞧越觉日月失色,感叹老天不公。

      瞧瞧瞧,愈瞧愈感风雨欲来,树叶纷纷掉落。

      咦?风势怎么突然变凛冽了……

      当碗口粗的树枝被霍练白用叶片轻轻松松削落在地上时,众人才意识到放肆的眼神惹人家大少爷不高兴了,看着那漂亮眸子里盛满的冷冽和讥诮,不由得纷纷转过脸,假装不在意地欣赏起周遭景致来。

      从屋子里里跌跌撞撞跑出来的小书童适时解了围:“老爷,不好了,有人闯进书房了!”

      裘络行一愣:“什么?”

      小书童一副怕极了的模样,结结巴巴:“刚、刚才小的在点灯,倏然烛火就、就灭了,然后窗、窗、窗……”越急就越说不出话来,到后来竟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众人大惊,急忙赶至书房,窗户大开着,月光透进来,映得书柜旁那堵墙上的字格外清楚——

      “本门同盟主开个玩笑,拜帖已收回,诸位辛苦。”

      看起来龙飞凤舞的字体似乎是极悠闲状态下写的,这人还饶有兴致的在空余的墙面画了只圆滚滚的东西。

      “是包子吗?”有弟子小声道。

      “我觉得像猪头。”还真有不要命的二百五开始讨论起来了。

      “闭嘴!”裘络行恼极,这晚守卫森严的府邸简直被当成了无人之境,先是霍练白,后是暗杀门派来的杀手,前者姑且不论,后者这番行为,着实折辱了一干掌门。就好比是有贼说要来你家偷一样东西,你请了若干高手坐镇,自以为吓退了贼人,孰知这宝物早叫其摸了去,第二天还做个顺水人情送还到你家来,说是偷错了,不好意思,你心下是何等滋味?

      何止是辱!

      这是实实在在的藐视武林啊!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霍长卿亦然,探出指摸了摸那字迹,皱眉道:“墨迹还没干,该是走了没多久,方才入门时霍某瞧见窗台几乎未见半分脏污,想来那人轻功极好,怕也是追不上了。”

      书房窗外正对着花园,落脚处定是被阴雨天弄得万分泥泞的湿土,什么人可以脚不沾地穿过整个园子?就连水上漂万青松都没法打包票吧。

      一念及此,霍长卿面色更黑,想到从刚才开始就没啥动静的儿子,他朝后招了招手:“练白,你瞅瞅,为父可是半分没骗你,高手方才正是在盟主府呢。”

      招了半天,没丝毫动静。

      “霍楼主,七公子不在呢。”

      闻言霍长卿回头一看,哪里还寻得到儿子半分身影,唯有被风吹得吱嘎吱嘎作响的房门,像在嘲笑他的后知后觉。

      霍练白究竟去哪了?

      青城五里外,有座破庙,青苔满布石阶,滕曼爬满断墙,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岁。附近百姓从不经过此观,偶有急事也是绕道,只因庙里夜半常有凄惨哀嚎之声传出,香案上的红烛也是常年不灭,寻常人早就吓破了胆,谁还敢接近。

      前两年的时候有外乡人胆大,赶路疲累夜宿在此,结果第二日就曝尸乱葬岗,七窍流血,死相可怖。

      如此一来,破庙闹鬼的事儿越演越烈,到后来竟是百米内的住户统统搬了个干净,愈加显得这边荒无人烟,鬼气森森。

      不过显然,还是有人不信邪的。

      月色笼不到的转角处,依稀辨得到某个人影,黑色劲装几乎让他同夜色融为一体,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就连呼吸的起伏都感觉不到。他微倚着墙,透过烂掉的纸糊窗,静静盯着某处。

      里头……似乎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女侠饶命!”穿着道袍的男人瘦得皮包骨,眼下浑身是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蹲在他面前的是个白白胖胖的少女,圆圆身子圆圆脸,圆圆面颊圆圆眼,整个人包在一袭略小的夜行衣里,活像个糯米粽子,就连说话嗓音都是异常的软粘可口:“你怎么能叫我女侠呢?我可是来杀你的。”

      男人捂着肩胛骨的伤口,疼痛令他溃不成军:“小、小的不知哪里惹怒了女侠,还望女侠点明。”

      少女把玩着手中的小刀子,笑眯眯地瞅着他:“我和你呢,是无冤无仇,不过门主最近都不放我出去,我实在无聊得紧,就偷接了本是左护法的任务。”

      男人像是领悟了什么,惊恐道:“你、你是暗杀门的人?”

      少女点头:“拜帖来不及准备啦,你将就下。”语罢悉悉索索从袖口抖出一张暗金色的纸,又抖出一支笔:“喏,这都是从盟主老儿地方拿回来的,我替你改一改名字就成了。”

      男人瞪着眼:“是谁雇你杀我?”

      “是你的相好呀。”少女眨巴着圆眼睛,微笑:“你相好说你在这儿装神弄鬼敛人钱财好几年都不给她买簪子,她生气啦!”

      男人被这没头没脑的话给弄得一头雾水,刚想说什么又被打断——

      “好啦,说了是左护法的任务,我怎么会知道雇主是谁呢,我也只是在那堆名单里随便挑了个人来杀而已。”

      男人脸上青红交替:“随、随便?你怎么不挑别人!”

      少女啪地扔掉笔,凑过去,歪着头道:“被你发现啦……其实呢是因为我怕麻烦,你最好杀,所以就雀屏中选啦。”她拍拍他的肩,一副“你很厉害万中选一我真替你高兴”的表情。

      男人气得血气上涌,哇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少女耸耸肩,看了看外头,道:“天快亮了我要走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暗杀门高手如云,随便哪个都能杀自己百遍了,男人自知无法逃脱,面色灰败:“我说了你能替我完成遗愿?”

      “不能。”少女笑得羞涩:“不过你说出来心里会好受点嘛。”顿了顿又指指自己:“还有我叫管甜,你下辈子投胎可以找我报仇哇!但是要好好练喔,因为我挺厉害的。”她扭了扭圆滚滚的身子,像是不好意思夸自己。

      怎么会有这样不知廉耻又缺根筋的人!

      男人双目赤红,浑身乱颤,倏然抬手往自己天灵盖狠狠劈下。

      应声而倒,一切尘埃落定。

      少女迟钝片刻,倏然大叫:“哎呀,门口那个谁,快别躲着了!你告诉我,被杀者自我了断算不算圆满完成任务啊!”

      .

      霍练白这次是真惊讶了,鲜少有表情的脸都透出了些人味,要让他爹看到,非得吓到说不出话来。

      六年四处讨伐高手,六年无败绩。

      即便他不是眼高于顶真认为自个儿天下无敌,那心性也必定是极傲的,本就是刻意藏匿身形静观其变,眼下被个黄毛丫头轻而易举就揪了出来,这是何等意外,更可怕的是,他连对方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都不知道。

      这……就有些意思了。

      他眯了眯眸,轻轻巧巧就从屋外跃至对方身前,趁着烛火通明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十六七岁的模样,扎着双髻,唇红齿白的像极了年画里的胖娃娃,谈不上美不美,倒有几分憨态。视线再往下,对方比寻常姑娘家壮观许多的身材令他微皱眉,方才一路飘过来的绝世轻功真是眼前这女子使出来的?

      压下怀疑,霍练白瞬间欺近身,有心试探。

      管甜迅速避开,同一时刻跃上房梁,冲他捏了捏白胖胖的拳头:“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偷袭我。”

      可怜那梁柱都早被白蚁蛀了个大半,怎么承受得了她的体重,当下就轰隆隆塌下来,连带着房顶都坍了个彻底。

      饶是管甜身手再好,可以避得开瓦片碎石,却避不开扬起的尘土,当下就灰头土脸,好不滑稽,而始作俑者早有防范,闲闲落于不远处的高树,神清气爽一派潇洒。

      知道是自己压坏了房梁,迟钝如管甜都脸红了:“都怪你动手动脚的!”

      霍练白不理她,轻飘飘落了地,一步一步逼近她,美眸里满是渴望,冷冰冰的嗓音也带上了热度:“来!”

      “来什么?”管甜被他看得毛毛的,禁不住朝后退了退。

      霍练白自身后抽出寒鸣,言简意赅:“打一场。”

      管甜瞅着那把通体雪亮泛着银光的神器,再看看脚边的那把小匕首,摇头:“今儿个出门急了,我没带趁手的武器。”

      “那就不拿武器。”万阁少楼主难得好脾气。

      管甜嘟囔:“我不想打。”

      霍练白冷笑:“由不得你。”反手一掌,凌空折下两根树枝来,一根抛给对面的胖姑娘:“拿着。”

      管甜接住,脸上满是心不甘情不愿:“我要走你又不一定拦得住我。”

      霍练白点头:“对,不过我总会找到你。”

      管甜彻底呆滞:“就为了和我打架?”她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

      霍练白不耐,这次连敷衍她的心情都没了,足下一动便是绝妙步法,树枝在他手上翻飞如花,绵密无比的招式如漫天大网,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女流之辈而留情。

      “你怎么又偷袭!”管甜很不开心,一边抱怨一边接招,圆润身躯出乎意料的灵活,在半空中高高跃起,旋身、下劈、挥“剑”,动作一气呵成,即便不是寻常女剑客行云流水的飘逸姿态,也因着她出神入化的轻功自成一派风景。

      不过须臾,两人已缠斗三十余招。

      霍练白浑身血液都在叫嚣着要抒发,他听着心底排山倒海的声音,下手愈加狠绝,若是寒鸣在手,怕是每一剑都是杀招。

      管甜只觉对方越来越兴奋,苦着包子脸嚷嚷:“喂!你是疯了是不是?”单手隔开对方攻势,她寻了个空隙跳到破庙里供奉的佛像后,探出半个脑袋:“别打打杀杀了,佛祖看着我们呢。”

      霍练白没说话,站在那里望着她,漆黑如墨的眼染上最浓重的炽热,从管甜这个角度看去,几乎让她产生错觉。

      厨房帮忙的翠翠似乎也喜欢这么盯着她的心上人瞧……

      她甩甩头,感觉脑袋有点晕晕的,对方却突然对着自己漾开浅笑。

      美人一笑,自然倾城,更何况是能惊艳一干武林豪杰的霍练白。

      那淡淡笑意如大雪初融,霁色无边,映得那俊秀无双的眉眼万分动人,即便转瞬即逝,杀伤力依然太过可怕,管甜按着胸口,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倒是真有些庆幸遇上你。”霍练白独孤求败的心在今日有望得到慰藉。

      管甜捂住了耳朵,这话太有歧义。

      “下来!”霍家少爷仍未餍足。

      “喔。”管甜慢腾腾地站起来,催动全身真气,而后——

      夺门而逃。

      霍练白哪里肯放过她,飞快追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在屋檐走壁上急速跳跃。

      追了好一阵子,他才发觉管甜真的是拼了性命在跑,心知轻功不及对方,于是不得不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远处传来嫩嫩嗓音:“卑鄙小人,居然敢用美人计——”

      第三章

      风声呜咽,自耳边尖啸而过。

      穿过翠竹林,越过双东河,她半刻也不敢停,直到那栋华美楼宇映入眼帘,她才大喘着气停住。

      门前苍松下站了个眉目清秀的紫衣少年,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管甜张开手臂迅速扑过去:“左护法!”

      百里月想躲开已是来不及,硬生生接下这团肉球,闷哼:“管胖,你要我的命直说,别使这种千斤顶的阴招。”

      管甜惊魂未定:“我被人追杀了!”

      百里月嫌恶地推开她:“有谁杀得了你管胖,我百里月第一个请他喝酒。”

      “你这个人好过分。”管甜很受伤,大眼里含着委屈:“亏我还好心替你杀了一个人。”

      百里月一愣:“什么?”

      管甜捂住嘴:“没、没什么。”她缩着脖子,拔腿朝楼里跑去。

      百里月秀气的五官倏然变得狰狞:“死胖子,你又偷了我的任务是不是!”祭出缠在腰间的软剑,眼下他恨不能把对方做成刀切馒头一口吞下去。

      管甜被追得嗷嗷叫:“少杀一个人你又不会死!”

      “会死!老子会死!这个月只能杀十五人了,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本护法要有十五日失眠!”后面的人还在暴怒中:“像你这样把杀手大业当成草芥的人怎会懂我的心情!”

      杀手也能成就所谓的大业吗?
      总而言之管甜是听不懂的,她为了躲避霍练白疯狂赶了三十里路已经耗了大半真气,如今又被百里月一搅和,愈加头晕眼花。

      为了能寻个地方暂时休息,管甜铤而走险,准备闯一闯临渊阁。

      临渊阁为门主所居,暗杀门的最高统筹者平日清晨喜欢在飘渺山上欣赏日出,这个时刻是铁定不在的,管甜为自己这份小聪明挺得意,瞥了瞥暂时被甩在身后的紫色身影,她嗖一声就窜进了屋子。

      房里挺安静,用来小憩一下应该也蛮舒爽,只是……多了个不该出现的人。

      躺在软榻上的年轻男子似乎仍在沉睡,一头如瀑青丝散在白貂皮上,肤若无暇美玉,唇若三月桃花,即便闭着眼眸也能窥见惊人美貌。

      这等妖孽面容,除了门主不作第二人设想。

      失策了……

      管甜踮着脚,打算悄悄溜走。

      “阿甜。”有人不肯放过她。

      管甜揪着半扇门,笑得特别乖:“尊主,好巧。”

      沐九言撑起身,墨发滑至脸颊,定定看了面前的胖娃娃半晌,才轻轻笑了起来:“是挺巧。”

      管甜瞅着对方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漂亮眼睛,脸红道:“尊主恕罪,其实我是特意过来的。”

      沐九言眨眨眼:“阿甜想本座了?”

      这种异常温柔的语调可以把任何女人溺毙,除了缺心眼的管胖。眼下她居然被这种随性而来的问题给难住了,纠结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沐九言看她忽白忽红很是困扰的包子脸,笑出声来:“ 阿甜可真是本座的宝贝,过来。”

      管甜走到他面前,还是愣愣的,下一刻,腿弯一阵酥麻,她遂不及防就跌到地上。

      沐九言满意地拍拍她的脑袋:“听说你每夜都去厨房偷吃?这么下去身量都快赶上本座了。”

      管甜害羞:“没,我没……”

      沐九言不以为意:“带你去看风景好不好?”

      “嗯?”

      身子忽然被抱起,眼前景物都像模糊了一样极快朝后退去,看不清云听不清风,唯有对方怀抱里窜入鼻尖的隐隐暗香。

      管甜明目张胆地嗅了嗅:“尊主真好闻。”

      沐九言轻笑:“也就阿甜能夸一夸摄魂香的味道,寻常人早就晕过去了。”

      管甜骄傲:“因为我厉害呀。”

      停下时已在后山某处,天色微亮,雾气缭绕,隐约可见竹林间有方玉石堆积成的池子,木筒搭成水渠引着泉水入池,水温极热,不停翻滚沸腾着。

      管甜好奇:“水那么烫,怎么沐浴?”

      “别动。”沐九言拦住她想要往前看仔细些的举动,探手很是亲昵地替她拨一拨耳边的碎发,口气漫不经心:“裘络行杀了没?”

      管甜摇头:“杀不了。”

      沐九言低下头凑近她:“怎么就杀不了?”

      “突然出现了一个棘手的人。”管甜忆起那张冷淡又精致的面庞,不由皱起了眉。

      沐九言垂眸:“是么?既没完成任务,便去看看那池子吧。”

      “咦?”这两件事情好像没啥联系呀。管甜打量他半刻,想不出缘由,索性不再纠结欢快地窜到池子边了。

      水汽渺渺,合着大雾,几乎要蒙去她所有视线。

      只是……那池里翻腾的竟不是水,触目惊心的红,衬着那白玉无瑕的池壁,妖冶又恶心的画面。

      管甜倒吸口气,忍不住倒退了一步,身后有人紧紧搂住她,不由得她半分挣扎。

      “知道你不喜欢血腥味,本座叫人撒了许多花露。”

      “尊、尊主!”她盯着他的眼睛,脑子里嗡嗡的。

      “想不起来了么?”沐九言叹口气:“本座可要好好责罚调制这药池的人,我的阿甜被他弄得越来越痴,脑子都坏了。”

      管甜脸色惨白,有些画面在脑子里四处乱撞,抓不住也捏不牢,尖锐又可怕的噪声在耳朵里充鸣,她终于承受不住,跌坐在地上。

      沐九言面无表情,一挥袖:“下去。”。

      管甜被强大内力震得喉口一甜,身子不受控制地跌入血池,她张着嘴,想说什么,只是入池的一刹那再无多余力气出声。

      疼,痛彻心扉的疼。

      无数毒虫啃咬,万般利剑穿心也不过如此。

      那无数粘稠的血水好像有意识,包围着她淹没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犹如火烧,四肢百骸里游走着逆行真气,她听到筋脉断裂骨头扭曲的声音,想要呼吸想要求救,可那人就在不远处淡淡看着她,微笑着说:“忍忍,阿甜,你不是答应我了么?”

      她……答应过什么?

      她努力地想,那朦胧画面依然模模糊糊,只有两道嗓音响起——

      阿甜,做我最好的一把剑。

      嗯。

      会后悔吗?

      不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新坑试阅第二弹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