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290、我很想你（5）

　　“咚、咚、咚……”
　　弘毅承认，是那沉闷的木鱼声把他吸引过来的。
　　一连送走三位与他息息相关的挚友亲朋，加上战场上受的伤，他的身体和精神饱受折磨。
　　一个冬天病病好好，好好病病，如窗外的雨总是反复。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恐怕是不久矣。
　　他捏着佛珠走进来，韦月眉正一身素服跪在蒲团之上，嘴里念念有词。
　　她平日就以素简为美，如今两孝在身，更是素到了极至，一张白脸宛如白莲盈在水泊之中。
　　等她诵毕佛经，起身回头，看见他，一时倒也愣愣，半晌才跪下去。
　　他弯腰把她搀扶起来，“孤许久不到你这儿来了，其实心里有许多话想要同你讲。今日一来，看到你又不知要说什么。”
　　他不再自称自己为“朕”，而称自己为“孤”。是暗讽自己宛如孤魂野鬼在人间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再也感受不到人间一丝一毫的快乐，甚至连去追寻快乐的欲望也没有。
　　他不知该说什么，月眉亦不好先开口。只能说：“听说皇上御驾亲征时，遇到一个很特别的女子。”
　　能不特别吗？
　　虽然皇上什么都不说。
　　禁庭上下传遍了，皇上为了一个女人，金刚怒变成了绕指柔。
　　等了许久，才听见他长长叹息，哀凄地说道：“有什么用，再特别也不是她。他们都抛下孤走了。”
　　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蕴含无比凄凉。韦月眉红着双眼，紧紧握着他的手，“皇上……还有臣妾啊。”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是啊，孤还有你。过去……是孤太冷落你了。”
　　月眉簌簌掉着眼泪，觉得这真是一场梦啊。
　　他惨笑道：“告诉孤，仙珠最后走的时候，说了什么。”
　　她含着眼泪，“她要臣妾带话给皇上，'弘毅哥哥，你的纸鸢要飞走了'。”
　　他像被闪电击中一样，猛烈摇晃，眼泪不可自已往外奔涌。
　　韦月眉泪已沾满衣襟，握住他在龙袍下的手，哭着说：“皇上的手怎么像冰雪一样？皇上，若想哭就哭吧、哭吧。求求皇上不要自责了。臣妾自知福薄，不敢奢望，更不敢求皇上忘却。可皇上是一国之君，一举一动关系江山、关系社稷。求求皇上，振作起来。忘了仙珠吧。仙珠都死了三年了，让她安安心心地去吧。”
　　她拉着他寒冰般的手，跪伏下去，热热的泪滴流淌在他的手背上，使他心腔子那团化又冻又冰，久久融化不了的冰雪，慢慢有了松动的迹象。
　　他知道这非是动心，而是他的同情。韦月眉哭求带样子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母后、父皇还有无真师父。
　　都是一样的可怜人啊，都是。
　　上一代的可怜人死了，下一代的填补进来，好像世世代代无穷尽的月光一样没有尽头，天底下的可怜人数也数不完。
　　死去的人不可能获得想要的幸福了，他活着，也不可能。
　　唯独月眉还有一丝可能，这种可能完全取决于他。
　　他长长地沉默，缓缓伸出手，怜悯而慈悲地轻抚她的头顶。
　　月眉受宠若惊，又惊又喜地抬头看他，“皇上。”
　　他勉强给出一抹微笑，“孤对不起你，也从来没有依过你什么。这一件事依你，也无妨吧。”

　　（故事写到这里，算是把第二部分写完……大概是从不写大纲的缘故，增增减减，删掉的大概有一半长。
　　从没想到，写来写去，写成一个屠龙少年变成恶龙，历尽千辛万苦最终又分道扬镳的故事。
　　从开始敲下第一个字，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三四年。许多时候写得肝疼，写得丧气，写得死去活来，写得对自己充满失望与绝望。又不停对自己鼓劲加油，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就一会。
　　故事中的许多人都走了，如石子落在水中扑通一声。不管是位高的还是卑微者，不过是水花争大或争小。
　　接下来的故事，还有更多的离别与眼泪，又有许多人会要离开。
　　写着写着，心情就变抑郁，像被整个掏空一样。
　　既为故事中的人感到悲伤，也为自己。
　　还是爱码字，但可能再没有勇气写这样长篇的文。
　　写那么多的死亡与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