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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5、龙战于野(10) ...

  •   出了云山关,翻过出云山和九仙山,再往走一百里就是苍南山。
      此时此刻,范廉、夏楚、韩元则带着大军秘密往夏州而去。范廉赶到夏州,准备大战一场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夏州已经是座空城,城里既没有马匹、武器、粮食,甚至都没有驻守的夷兵!
      士兵翻遍全城,终于找到一个躲在灶台下的孩子,脏兮兮的孩子被带到范廉面前。大概也是被吓懵了,一问三不知。缓了好半天,才说,城里的夷狄兵昨天就往西边去了。

      一听这个消息,范廉眼睛只冒星星,无数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真是有了奸细,不然,夷狄人为什么要弃守夏州,而去西路?西路可是皇上领兵的啊!范廉的担忧也影响了夏楚和韩元。三人越想越是害怕,范廉下令大军往西,直赶九仙山保护皇上。
      韩元则说,塞外狂沙漫天,地势崎岖。如果夷狄人只是躲在城外,我们这个时候出城不就要吃他们的埋伏吗?一时之间,三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着大军就地驻营修整,夏楚带五千队精锐速速赶往九仙山。

      正如韩元所预料的一样,夏楚领着五千精锐果然出城不久就遭到夷狄人的埋伏。夷狄人倒不恋战,边打边退,夏楚不敢冒进追击,害怕是口袋战术,诱他深入,好来个关门打狗。他命大军马上回撤入城,严守以待。
      其实,赛罕通过昊麟,早就得到情报,只安排了小部分兵力在夏州伪装城主力牵制范廉,而真正的数万主力大军早已经移动到了九仙山处,要给弘毅当头一击。

      这九仙山是通往苍南山的必经之路,所谓九仙、九仙,是当地老百姓戏称山中的九个神仙,分管风、雨、雷、电、冰、雪、霜、冻、沙。
      神仙们能力大,脾气却不好。人走在山底时,还是风和日丽,到了半山腰就雷声滚滚;山谷下风沙漫天,山峰上就是百花盛开。更可怕的是山谷之中,常刮妖风,能把大石头吹得在地上咕噜跑,能把牛吹到天上去。
      反正九仙山的天气,除了神仙闹得清楚之后,谁也不知道。当地人放羊都不来这儿吃草。
      弘毅带领大军进入九仙山的时候,运气颇好。眼见天空有乌云飘过,看着看着就被风吹到另一座山峰去了。
      阿谀者逢迎,说皇上是天子,自然得天老爷之襄助。这是吉,大大的吉!
      如果是往常,听到这样溜须拍马之话,弘毅不但不喜欢,还会大大反感。可经过多日行军奔波,神经高度紧张,他也十分疲倦,急需一些好听的吉祥话来抚慰心灵。
      七月初八,九仙山最后一道关隘,突下一夜暴雪,气温骤降。七月下雪,这是在汉地从没有过的事情,战士并没有带御寒的衣物。
      弘毅不得不令士兵急行军快速穿过峡谷。更糟的是,刚刚经历严寒的士兵刚出关隘,迎接他们的就是敌人的痛击。
      夷狄人骑着烈马,挎着利箭和弩机冲入经过寒冻,又冷又饿的晋军中间,杀得是血肉横飞。

      战争是真刀真枪的厮杀,没有情面,更没有半分仁慈。
      第一次走上战场的弘毅,亲眼目睹战争残酷。身边的战士纷纷倒下,身首异处,被敌人五马分尸。他们飞溅的鲜血泼洒在寒冰上飞快凝结成坚冰……
      敌人杀红了眼,他的眼也红了。
      倒下的副将,狂喊着:“皇上快走、快走!”
      但凡男人都有血性,弘毅拽紧缰绳,扬鞭跨马,高喊:“我不走!”然后举起手里的宝剑,发出怒吼,向着夷狄人的军队冲去。
      两股人马像洪水汇合,在寂静、寒冷的山谷铁骑纵横,战马嘶鸣。
      赛罕也坐在马上,声嘶力竭地喊到:“冲啊——冲啊——”他来回奔杀。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这场战,他不能输,夷狄人不能输。
      中晋若败,伤其脸面,不折筋骨。夷狄若败,就是一败涂地,没有翻身之日。
      他眼睛中升腾起一片红色,天边的斜阳也映得如残血。
      战斗持续几个时辰,从黎明战到下午。一批批人倒下,一批批人冲上来,尸山血海,刀林箭阵。
      赛罕握紧手里的刀,大喊:“粘格,给我开路,我要去把狗皇帝的人头砍下来。”
      “好!”粘格挥舞大刀,视死如归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

      弘毅眼睛炯炯怒视战场,看到那抹熟悉又陌生的影子,愤恨地纵马迎头而跃。两人与相距几丈远的地方停下。
      “岩摩!”
      赛罕指着道:“你叫谁呢?我不是岩摩,我叫赛罕!”
      “卑鄙小人,当年你冒充鞑靼王子,包藏祸心,计杀乐平侯,毁朕长城!”
      赛罕哈哈大笑,“鞑靼王是吾义父,吾是他义子,怎的是冒充鞑靼王子?而且,当年你明知我身份,却不揭穿。是借我的手,替你杀死了沈喻!你敢说没有?”六年前的岩摩胡子满面,一脸凶相。今天的赛罕满脸风霜,却比六年前更显年轻。
      弘毅像当场被人抽了一记耳光,脸庞涨红。“你有种就和朕来场男人间的对决。”

      这个提议正中赛罕的下怀。他被称为夷狄苍狼,除了小时候射箭输给仙珠,比起武来还没有输过。
      两人同时越身下马,他们之间,不仅有国仇,更有家恨。
      赛罕活动活动筋骨,对身后的粘格道:“你不许帮忙,更不许放暗箭伤人!”

      众人退开,围成一个圆圈。
      一人手执剑,一人拿刀。刀枪剑戟,声响骤起,相击之声宛如金玉,硬碰硬地过了几十招。
      赛罕的虎口隐隐做痛,心里惊讶,不该轻敌。没想到这个皇帝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剑法了得。
      弘毅以儒治国,轻易不舞枪弄棒。是因为,他认为兵器乃不祥之物,圣人不得已才用之。所以才会给人以文弱印象。
      其实他的武功剑法师从无真,走得是凶狠残暴,出招即要致人死地的路法。
      赛罕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剑法,没有路数,却无招胜有招。眼看自己处于下风,嘴上揶揄道:“呵,你原来不是绣花枕头,还有两把刷子啊。”
      弘毅不上他的当,用力往他劈下一剑。锋利的剑锋从赛罕的眼皮子上直劈到他脖子。
      赛罕拼命用自己的刀格起,心里只喊糟糕,嘴巴开始胡说八道。
      “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我死?论起来,我帮你杀了乐平侯,是帮你的大忙!仙珠虽然是死了,但她要是知道——”
      听到“仙珠”的名字,弘毅刀锋一偏,硬生生从他脸上刮过,差点削掉半张脸皮。
      赛罕一个踉跄倒地,弘毅上前,就是一剑,刺中他的右腿。“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可说!”
      赛罕跌在地上,眸子中全无害怕之意,突然还大笑起来。
      “笑什么?”
      “我笑你身为皇帝,却是个什么都没有可怜虫!”
      “朕怎么什么都没有?天下都是朕的,就是你们,过了今天,也要臣服朕的脚下!”
      赛罕骄傲又自豪地说道:“真正的夷狄人,是宁可死也不会臣服在你的脚下!人人都说,你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圣人之君。没错,我也承认你治国有方,但你能无限征服疆域,却征服不了人心,更征服不了死人!二十年前,我若不是去苍南山猎狼,早就随父亲一起死了。我的父亲一生戎马,最后死在沈祁阳的奸计之下。临死之前,他用自己的血发誓,我们哪怕战尽最后一滴血,也不言败!今天,父亲的誓言里再加上我的血——苍南山不倒,夷狄不亡!十年、二十年、哪怕一百年,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我们就会再站起来,和你们不死不休、世代为仇!”
      弘毅被这些话深深撼住,本以为赛罕会求他,会骂他。没想到他边说边笑,慷慨激昂。最后,赛罕充满蔑视地说道:“我死了之后,要是见到仙珠,我要把你做的那些事,通通告诉她!让她晓得,你才是天底下最卑鄙、最无耻的那一个!”
      弘毅气得浑身发冷,抽出长剑,对着他的胸口:“放狠话是没有用的!在强者面前,弱者的狠话就是悲剧。下辈子不要再做夷狄人!”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从山谷吹来,吹得人眼睛睁都睁不开。
      一会功夫,狂风越来越猛,越来越大。甭说眼睛,就是站都要战不稳。天空中卷起排山倒海般汹涌的风沙巨浪,高达几十米高。
      顷刻之间,天地间飞沙走石。战士们有些被狂风吹翻跟头,有些东倒西歪,有些被吹到山谷,许多人还没搞清发生的状况,就被卷到半空。
      弘毅也被狂风吹着跌翻,抛砸在巨石之上,砸得他眼冒金星,胸膛剧痛。
      赛罕跪在地上,冲天空,大喊:“天佑夷狄!天佑夷狄!”
      他捡起地上刀,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艰难向着弘毅走去。
      弘毅心中惊愕,刚刚的优势变成歹势。莫非他真要命丧于此?
      一瞬间,脑子里全是空白,什么皇权富贵,千古留名全是虚幻。
      就在赛罕向他一步步走来时,他又觉得有一种释然。
      死有什么可怕的?
      自从仙珠走了,他不就像死了一样么?
      行尸走肉,不停地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
      不如死了好,死了干净。
      死了就可以去见她,死了就可以不受这样的折磨。
      风沙越来越狂,赛罕也吹倒了,转瞬消失在了眼前。
      狂风和风沙越来越大,双方都顾不得打战,先想办法免于死在风暴。
      弘毅躲在巨石头后面,地上的滚石和细沙刮在他身上,脸上像刀劈斧砍一样。
      眼看就要坚持不住,模模糊糊有一个影子向着他走来,那人一身脏袍,衣裳褴褛,悠悠唱道:“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75章 龙战于野(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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