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263、我不想她（3）

　　夫妻两人护送咏阳返回承晖宫，正要回家之时。严怀恩脸色苍白，一路小跑过来，扑通跪在计彧脚边，又是磕头，又是哀求，说是有一件事想请王爷帮忙。
　　计彧与沈烟灵对视一眼，沈烟灵点了点头，他方道：“什么事起来说话。”
　　严怀恩站起来，带着颤音道：“王爷、王妃见谅。奴也是不得已，事关今年的采女……”
　　“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吞吞吐吐。”
　　严怀恩为难地道：“各地甄选的采女十日前便已经入宫，正在景泰殿跟着教习嬷嬷学习规矩。王爷、王妃不如跟奴走一遭就明白了。”

　　严怀恩说得如此慎重，沈烟灵顿涌不祥，忙与计彧一同来到景泰殿。
　　阳光晴和，采女们正好聚在院里，有人赏花，有人谈笑，有人正在踢毽子。个个年轻秀美，身材纤挑。尤其是提着裙子，踢毽子的少女，挑、拐、腾、挪，灵得像只小燕子。
　　看到那名采女，计彧的嘴巴张张合合。沈烟灵看了一眼，同样立在原地。
　　三人从景泰殿悄悄离开，严怀恩哭丧着脸说：“王爷，王妃，你们说，这事该怎么办？世上怎么有这么相似的人？奴才第一眼瞧见的时候，腿都软了。差点就给跪了下去！”
　　沈烟灵脸一沉，“幸好你没跪！”想不到，天底下原来真有容貌像成这样的人。“问过没有，这位采女来自哪里，是何方郡守选送？”
　　“这位采女姓吕，潞北人，是梁王府选送入宫的采女。”严怀恩越发压低声音，“听说梁王千挑万选花了两年才找到此女，又花了不少时间调教。”
　　沈烟灵从鼻子哼道，“还真是千挑万选。清闲日子过多了，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昊麟送这样的女子入宫，究竟想干嘛？”
　　计彧紧紧扶住她的腰，“放心！有我在，他想做什么都不会成！”
　　“可那是采女啊！皇上总会要见到她的。”
　　计彧抿住薄唇，明日就要在含章殿举办采女大选。由皇太后、皇贵妃、皇上共同选取入宫的采女。
　　这件事或许能想一点办法，计彧琢磨片刻便叽叽咕咕给严怀恩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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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轮滚滚，在泥地上碾压出两道深黑色的车痕。沈烟灵抱着汤婆子，斜斜依在车壁，心事重重。
　　计彧怀抱着胖乎乎的儿子，小家伙在宫里玩了一天，在他怀里正睡得香甜。
　　乐山虎头虎脑，兼备了他和烟灵的所有长处，胖胖的胳膊和腿壮实得像莲藕一样。好多次他就痴痴地守在乐山的摇篮前，看得入了神。
　　人就是这么不知足，得陇望蜀，有了儿子又想要个女儿。木兰终是他们夫妻两人心头的痛，是有了乐山也不能抚平的锥心之痛。
　　沈烟灵自己也有意想要再生一个。无奈，生了乐山后急于怀孕，小产两次，身体大受损伤。计彧想要女儿的心思也就淡了许多。
　　沈烟灵不说话，计彧则没话找话，一会儿问烟灵太后凤体如何、一会儿问咏阳好不好。
　　无论他说什么，沈烟灵都不搭腔，任由其自说自话。计彧也不见怪。反正每次从禁庭出来，她的情绪就不好，今天不过是，特别不好罢了。
　　这几年，皇上恩威并用，前朝治理得有章有法，可后宫里就是一团糟。女人多的地方本来是非多。禁庭里的宫妃不仅是多，还没人管。两宫太后年纪大，管不了。皇贵妃一心吃斋念佛，根本不管。前几天，两位小美人在御花园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公然打了起来。战况叫激烈，一个抓破了脸，一个被揪下一大把头发。传出去，都成笑谈。

　　如今，再要加上一个相似仙珠的吕采女，真是烈火添柴，火上浇油。
　　烟灵烦得厉害，拉过计彧的胳膊，狠狠咬上一大口。这咬不是装装样子，是下了死劲，发了狠心，深深咬下去！泄了愤，才把他的手推开。
　　“我真想离开这里！”她愤愤地说。
　　计彧揉揉咬痛的胳膊，“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沈烟灵呵地冷笑，“一些时间又一些时间。这样无止境地等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就——”
　　计彧也陷入沉默，他要沈烟灵放心，自己何尝真的放心。看到那采女，再知来自潞北，心里就像吃了不消化的石头，堵得心慌。
　　昊麟要是说和这件事没关系，计彧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给他做夜壶。真是不安生的东西，才过了多久消停日子，又开始滋事。
　　仙珠死时惊心动魄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现在又来？
　　计彧头痛得很，想这些人怎么就不能好好地过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他还没抱热乎几天，又要提心吊胆。
　　沈烟灵急成这样，计彧怎能敢与她说，皇上无端射死仙鹤之事？
　　沈烟灵为了苏含雪的事，也是辗转难眠，但也不敢告诉计彧。
　　两夫妻各怀心思，到了二更才朦胧睡着。刚睡得迷糊，突地一声，铜锣破鼓的巨响把两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那么大的声响，乐山也被惊醒，顿时大哭大叫。
　　沈烟灵忙把乐山抱在怀里，计彧指着门外，气急败坏地道：“她、她、她又在干什么？”
　　他嘴里的“她”是韦韵诗。
　　现在的韦韵诗不是疯子，却比疯子还要疯。白日里还好，不过阴阳怪气几句，到了深更半夜就大哭大笑，闹得阖家不宁。
　　采月努嘴，“西府的那位王妃也太不像话了！不知从哪里得了个铜锣，大晚上猛敲猛打，还不停喊冤。也不知咱们冤着她什么？小世子才多大，这样一惊一乍，怎么得了！”
　　计彧冲动地就要去教训韦韵诗，被沈烟灵摁了回来，“算了。任她去吧。她再不济，也是你的侧妃。采月，去把铜锣收了，扶王妃回屋休息。
　　采月领命下去，不一会儿，锣声暂歇，空余悠悠哭声。
　　经这么一闹，两人更加没有睡意。
　　第二天早上醒来，精神都不好。计彧自己吃不下东西，倒哄着烟灵喝了些稀粥，才换上官服上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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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烟灵回房，采月又是端参汤又是递手炉，劝她再睡一会。沈烟灵哪里睡得着，都这个时候，甭睡了，索性去会会那位吧。顺便把参汤拿上，她也闹了一宿，该要补一补。
　　采月提着参汤，采霜扶着烟灵，两人一路上都在碎嘴，“好端端的，去会她做什么？还给她送参汤，怕她闹得还不够？吃饱喝足，今晚接着闹？”
　　沈烟灵道：“你们要我说多少次。她是皇上赏给王爷的侧妃，王爷不仅不能把她怎么的，还要好吃好喝的供着。不然，别人在皇上面前参王爷一本，王爷就要吃不完兜着走。”
　　跨过中门，沈烟灵停下了来。
　　触景伤情，她已经好多年不曾来过这里。木兰摔死的木樨树早刨了，原来的地方倒扣着一口大缸。
　　她瞥了一目，转身匆匆越过。

　　无论在哪，没有男人疼惜的女人就如同没有人住的老房。老房子空得太久会塌，女人太久没有人疼惜则会朽。
　　韦韵诗住的地方如同皇宫的冷宫。桌上、橱上积着厚厚灰尘，布缦帏帐上的金丝银线沾满灰尘，轻轻一抖，呛得人肺疼。
　　经过一夜的吵闹，憔悴的韦韵诗更加憔悴，头钗散乱，脂残粉褪。向着进来的沈烟灵发出既冷又古怪的笑声。
　　“你来了。”
　　沈烟灵令采月把参汤盛上。
　　韦韵诗一口唾沫吐在参汤中，恶狠狠地说道：“毒妇！毒死我儿子，还想毒死我！”
　　采霜气道：“这是参汤，不是毒药！”
　　韦韵诗仰头长笑，一把将碗拂到地上，“我不吃！你和计彧是一伙的，你们就是想我死！”
　　参汤泼在沈烟灵的裙上，汤汁脏污了裙衫。采月道：“真是不可理喻。我们王妃好心好意来看你——”
　　“谁要她来看？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就是吃了你们送来的参汤，孩子才会没保住！”
　　沈烟灵提了提被泼湿的裙裾，三分悲凉，七分怜悯，“韦韵诗，你口口声声骂我是毒妇，说我害死你的孩子。其实到底谁是毒妇？没错，我是恨你恨得想要你死，我过去恨你、现在恨你，未来还是恨你。不止一百次在脑海里幻想用最痛苦，最不堪的方式杀死你！但我没有害过你，更没有害过你的孩子。如今，我的心意也变了。杀死你，并不是对你的惩罚。我也不恨了，木兰因你而死，你却为沈家留下了弥乐。就冲这一点，我对你心存感激，会永远的善待你。”
　　“呸！假惺惺。你说善待我，又怎的会给我吃打胎药，把我的孩子化成血水流走！”提到那个逝去的孩子，即使时间过去这么久，韦韵诗依旧意难平，“沈烟灵，那个孩子不仅仅是我的孩子，更是沈祁阳的孩子啊！你和计彧怎地下得手？你对得起祁阳吗？亏你还是他姐姐，祁阳在地底下不会放过你！”
　　沈烟灵惋惜地道：“我和王爷并没有残害你的孩子。你也莫笃定就是吃了参汤导致的流产，那天，皇贵妃也送了燕窝来王府——”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