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256、无路可逃（4）

　　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如同握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说什么，朕都答应。三天就三天。你也要答应朕，说好三天也就三天。时候一到，你不可以再任性。”
　　她埋着头，像忍着恶心一样嗯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回应，哪怕含糊到几乎不算回应，也让他心里像吃了蜜般甜。就这样抱着也觉得有种苦尽甘来的高兴。不得已要离开，还在喃喃，“出了这么多事，你也受苦。下个月，朕带你和咏阳去北山行宫去。到了那里，你喜欢骑马就骑马，射箭就射箭。如何欢喜就如何，再没有人会管你。”
　　“皇上是只带臣妾和咏阳去，还带不带旁人？”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旁人”是指的谁，搂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笑着低语：“没有旁人，就朕和你，还有咏阳。咱们去行宫这段时间，朕让营建司把燕月堂重新装潢一遍，东西全都换上新的。”
　　仙珠心里道：“你以为把东西都换过，事情就能如同没有发生过吗？”
　　看到仙珠有软和，他心情顿时愉悦，高兴地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万事有朕在，你什么都不要担心。朕在一天，你就是一天皇后。即使朕哪一日不在了，你也是中晋的太后。”
　　仙珠恨不得甩他一记耳光，瓮声瓮气道：“我如今是废后。”
　　“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到你再诞育皇子，朕就复你后位。”
　　说完这些，他情深意重地在她耳边亲了亲，吻了又吻。
　　她屏住呼吸，待他走后。迫不及待唤人打水沐浴。一刻都容不得他的气息沾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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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致飞每次踏入凤鸣宫都以为，是最后一次，但每每都有下一次。说不清这是他的福，还是祸。总有种上了贼船，就下不来的感觉。
　　他来的目的自然是为调理皇后的眼疾，哪怕仙珠风雨飘摇，半废不废尴尬之身，也引起不少人的嫉妒。其他御医，向刘福常私语，怎能让一个医士来给娘娘看病？
　　刘福常一手捋着自己的胡须，一手举着医典，“王御医，你刚刚说什么？娘娘，不是废后吗？老夫还以为你不想去，才让单大夫去的，原来你想去啊。那老夫让单大夫回来，换你如何？什么，圣母皇太后的病还需要人调理？没事，老夫可以让单大夫替你去春晖宫。喂喂喂。王御医，别走啊。话还没说完了。”

　　“娘娘，臣还是那句老话——”
　　单致飞按着时辰来凤鸣宫，每次开场白，都是我说几句老话。今日又如此，话还没说完，仙珠接口道：“不要再流眼泪了。”
　　单致飞轻轻点头，“娘娘知道，还要能做到才好。”
　　仙珠妩媚一笑，耀得单致飞眼前一片明媚，“我这半月都没有哭。”夜鹰死的那天晚上痛哭一场，眼睛中就再也没有眼泪。
　　“那就好。只要不再流泪，娘娘的眼睛就会慢慢康复。”
　　单致飞尽心尽责，写好脉案，开出药方。仙珠幽幽地道：“单医士，对不住。”单致飞不解其意。“沈家败了，我也不是皇后，没有金叶子再能赏你。但没关系，我不会让你白为我干活。我已去信潞北，让梁王把你的母亲和儿子送回帝京。算算日子，这几日大约就要到京师。”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单致飞惊讶又感激，跪在仙珠脚边，拼命磕头。“臣谢……娘娘、谢谢娘娘。”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比我福气好，还有老母可以服侍。”仙珠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日后你要好好服侍母亲，为她养老送终，当一个好儿子。”
　　“娘娘的教诲，臣谨记在心。”
　　仙珠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有样东西想请你帮忙认一认。”
　　“娘娘想要臣认什么？”
　　仙珠缓缓从手袖的锦囊袋中摸出一颗赤褐色，散着异香的药丸，伸到他的鼻前，“知道这是什么吗？”
　　单致飞怎能不晓得这是什么，只消看一眼，就差魂飞魄散。
　　“娘……娘……怎么……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他哆嗦的声音已经说明了一切，不等他细看或者把药丸拿去鉴别，仙珠就把药丸重新收回袋中。
　　她带着超然，解脱般道：“我猜得没错，这个药丸果然是你研制的。如果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昊麟那个人总喜欢骗人，她怕他说这个药无色无味，吃了不会有痛苦的话是假话。如果吃了后，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死也太痛苦。
　　“娘娘，是怎么得到这个药丸的？这个药丸吃不得，吃不得——”他不敢大声喊，更又不敢说出制这药的前因后果。心叹梁王是害人精，怎么会把麻沸散交到娘娘手上？更不知道，皇后刚刚说的“放心”是个什么意思！
　　单致飞好想再劝一劝，仙珠以唤霁月送客“单医士这几日就不用来了。我觉得病已大好。”
　　明明没好却说好了，单致飞又说不出劝解的话，郁郁走到门口，又被叫住。
　　他忙道：“娘娘，还有何吩咐？”
　　仙珠看着他，笑道：“如果能够，请你将来多看顾看顾我的咏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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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沈烟灵就来凤鸣宫。一看到仙珠，眼泪止不住地流。哭着大骂，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人。沈家一倒台，就赶尽杀绝，连深宫里的妇孺都不放过。
　　仙珠反而劝慰，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潞王爷难道不是皇上的文武百官，他就是顶好的好人。
　　沈烟灵哭道：“王爷不算。”
　　仙珠心平气和，“文武百官再多，也不过是皇上的狗。他们以为自己读书科举，出人头地。其实，大部分时候不过是勾心斗角，揣摩圣意，投其所好罢了。和一群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你不恨他们？他们在朝堂上不仅逼着皇上，还要把你赶到冷宫。”
　　“我被废，不是百官废我，是皇上废我。如果我被赶到冷宫，也不是白官赶我，是皇上赶我。”
　　沈烟灵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任何悲意，怀疑地问：“皇上是不是像你许了什么承诺，你才如此心安？”
　　仙珠笑而不语，怎能说非是承诺让她心安，是她已经……
　　见她不说话，沈烟灵叹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现在又是这么个境遇。如果你决定原谅皇上，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比如我与王爷，也恨、也怪，也到过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但不管下了多少决心，每每见王爷的脸，我就忍不下心来，只能躲到潞南去。”说到这里，她转过面去，掏出手绢捂在口唇上干呕了几声。
　　仙珠疑惑地抬头，掰过她的肩膀，惊喜地道：“是不是——”
　　沈烟灵浅浅点头，“是，快两个月了。”
　　“太好了！一定是爹爹和阿娘在天上保佑你的结果。”
　　烟灵愧疚地道：“仙珠，你真的高兴？”
　　仙珠激动又喜悦地道：“当然高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和王爷分开是我心里最深的痛。王爷是真心待你好的，木兰的事也错不在他。如今你们和好如初，你又有了身孕，真真是太好了。姐姐，你一定会生个小世子。不，是一胎生两个，一个郡主、一个世子。儿子，女儿，凑成一个好字。”
　　沈烟灵泪眼蒙蒙地看着她，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关于孩子，关于木兰、关于弥乐、关于重山，她们心中都有不能碰，一碰就痛的伤口。
　　沈烟灵伤感不已，仙珠才受丧子之痛。她又怀孕，这不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沈烟灵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我明白，我说这样的话是会被你唾骂的。但是我还是要说，重山走了，你很难，心里很苦。但当务之急，不是沉浸悲伤。皇上或许是靠不住的，但他心里喜欢你。你要抓住他对你的感情，赶紧再生一个皇子。有了皇子，你才有可能再做皇后啊！”
　　“还做什么皇后啊？”仙珠倚在她怀里，长舒一口气，把眼泪润在她的衣襟，“我已经做腻了，谁愿意，就让谁来做吧。我不争，也不要。”
　　沈烟灵搂着她道：“傻瓜，你说不争不要就不争不要？后宫里的皇后能废能立。可你不仅仅是后宫的皇后，你还是皇上心中的皇后。皇上是绝不可能放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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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与仙珠的关系稍有缓和，弘毅立刻就赏了不少东西给凤鸣宫，又召见工部大臣，把北山行宫的东西再原来的基础上再添置一道。并令六部安排，不日要带公主与废后去行宫小住。
　　众人无不惊诧，皇上不但没有把废后赶到冷宫，还恩宠有加。
　　难道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想一想，皇上与皇后本来就是夫妻，和好也没什么稀奇。

　　沈烟灵刚走，严怀恩就领着宫奴，抬着大箱子、小盒子进来，全是皇上送来的御赐之物。礼部特意选了几个宜出行的黄道吉日给皇上参详，弘毅即令严怀恩送给仙珠定夺。这意思是等不及要带她和咏阳去北山行宫。
　　仙珠随意点了个日子，扫了一眼东西，令人把分赐各宫。
　　严怀恩忙拿起双龙金盒里的香粉，谄笑道：“娘娘，皇上特意赏您的东西，您也不瞧瞧么？这是用各种香料、花粉做的香花粉。涂在脸上又细又白，瞬间就能容颜回春。”说完，又压低声音，道：“皇上问娘娘，今晚上，他可不可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