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83、吾以痴情换真心（5）

　　无真在的时候，草堂就是简单至极。如今空置了两年多，更是疏陋。蛛丝儿布在纱窗上，月色来为它照明。
　　德邻惊恐地躲在她怀中，大气都不敢喘。
　　这孩子经了这么多事，仿佛一夜长大似的。看到仙珠面色凝重，也不吵嚷，乖得不得了。“姨姨，你别哭。我听话，做和尚就是。”
　　他伸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一阵挣扎，怀里的荷包露了出来。仙珠看到自己绣的乱草荷包时，眼泪簌簌掉下。
　　“驰睿哥哥，仙珠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世界像被隔绝了一样，外面的喧嚣完全不一样。
　　静悄中，听到不知哪儿传来的蛙叫声。
　　她设想过无数次，想来西岭寺亲眼看看，他生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来到这里。
　　她也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式来对待她，对待德邻。是令士兵明火执仗地冲进来，还是要给她所谓的体面，要她老老实实自己出去。
　　她想不到，也不敢想。
　　现在的皇上已经不是她的弘毅哥哥了。
　　这个皇上，她根本不认识。

　　他把额头抵在门板上，轻轻道：“仙珠，你别怕。我是你的弘毅哥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谓，愣是让她汗毛都竖起来。她肌肉绷紧，最坏的打算在心里转了一百次。
　　他叹息一声，“这里没有旁人，沈祁阳和叶魁都不在。就我们两个，我们谈谈好吗？”
　　这是他做了皇帝后，第一次心平气和与她说话。
　　“皇上……想……谈……什么？”说完这句话，她才发现自己抖得多厉害。
　　“你是冷吗，声音抖成这样？”
　　“这重要吗？”她勉强控制自己的声音，“皇上今天来，还想杀谁？”
　　“我没有下令杀任何人。”他甚为委屈地说道。
　　“是。皇上的圣旨还没有出紫宸殿，屏儿和驰睿就都死了！”
　　想到他们的惨状，仙珠忍不住激动起来，“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因为他们和臣妾一样太害怕了。如果注定是死，等到的圣旨只是更惨的死法，不如饮刀一快！皇上知道驰睿死的时候说什么吗？他说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狗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臣妾眼睁睁看着他从塔上摔下来，救都救不得。皇上知道臣妾当时想的是什么吗？臣妾想起，小时候在阆山放纸鸢。皇上告诉臣妾一定要剪断丝线，让纸鸢飞走。皇上笑臣妾每次都哭，因为臣妾总会想我的纸鸢飞到哪里去了，它会落在哪里？是落在阴沟，还是草丛，是飞到山谷，还是河流……有没有人把它捡起来，细心呵护，妥帖收放。臣妾到今天才知道，臣妾的纸鸢就和驰睿、屏儿一样，是一头栽在火堆中！根本没有人把它们收起来，根本没有人将它们妥帖收放！它们太可怜，太可怜了！臣妾真的害怕，是不是有一天，臣妾也会如他们一样，臣妾的孩子也会如他们一样！”
　　她哭得声泪俱下，弘毅的眼睛也湿润了，他哽咽地道：“仙珠，我知道你为驰睿伤心。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身不由己。驰睿如此，屏儿如此，我和你复也如此。”
　　“住口！”她高声哭道：“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每个人都有自个的不容易。但不能因为有了这些不容易就不去努力改变，就可以心安理得说自己身不由己，去伤害别人！你要杀德邻就是最大的懦夫行为！如果你身为明君，用仁爱治理天下，四海归心，德邻如何会反你？如果你荒淫无度，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即使一个德邻死了，也会有更多的德邻被生出来!”
　　说完之后，屋外一片静默。
　　久久，久久。
　　仙珠心想：“完了。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今晚上她和德邻都没有活路。”
　　终于，他极轻极轻地叹息，极轻极轻地说道：“你骂得对。我就是一个懦夫。只想用最简单方法去解决问题。我从没有想过可能还有第二种、第三种方法。就像，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为了不嫁给驰睿而做出偏激的事情一样。我只想着你是不能嫁给她，而不是不愿嫁给他。昊麟骂我，骂得很对。我只认为自己受了委屈，只肯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总认为是你先负了我，就是负了我。我是天下最可怜的人，天下人都负了我。所以我对你们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她幽咽一声，痛哭出来。眼泪亦顺着他的脸颊，汩汩而下。
　　“我已经决定，收德邻为义子。赐名昙华。入西岭寺智觉门下，为皇室祈福，为天下祈福。”

　　佛前有花，名优昙华，一千年出芽，一千年出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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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写完了！
　　分章分得脑仁疼了。
　　剧情也可以从婚前整到婚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