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63、繁花落（15）

　　仙珠拍着扶手，激动地道：“说、说！”
　　“细园让奴转告娘娘，'一定要多保重，不要把心再空挂在太子身上'。”
　　仙珠宛如五雷轰顶，牙槽磨出血来。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站起来，又跌坐下去。
　　“娘娘——”
　　“你们都走开！”
　　她哭得泣不成声，不住发抖。
　　是她害死了细园，是她害死了细园！
　　“你这个奴子，和娘娘说了什么？惹得娘娘生这么大伤心！”
　　霁月是新来端木宫的管事姑姑，人美脾气大。只见她横眉冷对，一双杏眼直瞪着严怀恩。
　　严怀恩缩头缩脑，嘀咕道：“你这小妮子怎么这么没大没小！谁是奴子？”
　　“我说的就是你！娘娘的身体才有一点起色，要是出了什么幺蛾子，你自去皇上那请罪去吧！”
　　严怀恩蔫头耷脑，灰溜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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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毅来端木宫时，已是夜深人静。他现在忙累加身，所有事务千头万绪。
　　端木宫里静悄悄的，霁月告诉他，严怀恩走后，仙珠便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管众人如何劝说，不动不挪，什么也不吃。
　　弘毅进去时，仙珠躺在寝床上，面朝里睡着，身体蜷成虾状。
　　他默默走到她身后，靠着床沿，摇着她的肩膀，“是哪儿不舒服么？不吃东西，身体可受不了。登极大典的时候，要是当着群臣的面晕过去。史官大书一笔，你可就要青史留名了。”
　　玩笑如同石头落到枯井。
　　他有些难堪，忍着不快，道：“怎么呢？”
　　她终于翻身起来，“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你要老实回答我。”
　　他的脸色慢慢有些难看，“你要问什么？”
　　“先帝赐我的荷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问题，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冤枉的？”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夜凉如水，春花浮动。如此良辰美景真不适合谈论如此煞风景的话题。
　　“你心里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为什么还非要逼我说出来？”
　　“因为我不相信！”她跳下床，硬要看他的眼睛，“我不相信你会对我见死不救！”
　　他的沉默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仙珠的眼泪珍珠般地掉下来，狠狠捶着他的胸膛。
　　他抓住她的拳头，“事分轻重缓急，当时我只能先放弃你！如果我去父皇面前求情，太子位都会保不住！谁来救你？”
　　仙珠哭道：“你不能来，为什么昊麟来了？”
　　一瞬之间，疯狂的嫉妒战胜理智，压抑的情感猛然全爆发出来。他将她压到床榻上，双手固定在头侧，愤怒地道：“你居然把他来和朕比！你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在暗卫司几天就受不了，朕在西岭寺四年，朕就受得了么？如不是生病，你现在恐怕早已经是驰睿的妻子。要不是朕仁爱慈悲，早就把你——”
　　“把我如何？”她像看着一个从来不认识人一样看着他。
　　仲春的深夜里，身体轻颤着，发着属于冬天的寒颤。
　　她的心痛得像撕裂一样，他对她的误会如此深。哪怕她为自己解释，也会被认为是狡辩吧。
　　她哭着问他，“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觉得自己娶错了人？”
　　他松开手，把脸扭到一旁。
　　怎能说，他后悔过万事万物，独独从来没有后悔过与她成亲。
　　哪怕她从来不解释那四年的空白，哪怕是给他一个谎言都不屑，他都没有后悔过。
　　她呵呵冷笑，边笑边哭，边哭边笑。不懂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夜那么长，黑得像没有尽头。在没有太阳的亿万年里，天是不是也这样黑。
　　“大行皇帝是怎么死的，我要听真话！”
　　他的眼神闪了一下，“昊麟弑君杀父。”
　　仙珠心口一阵窒息，“都告诉我吧。不要怕我受不了，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
　　他絮絮娓娓道来，毫无隐瞒，一直说到天色泛白。
　　“——出了这样的事，我所能做的，是尽所能把事情压下去。”
　　她的牙齿在口腔中打架，一场噩梦醒来，未必不是另一场噩梦。
　　大家死的死，伤的伤。
　　不敢想象昊麟现在是什么心情，她的噩梦也许是暂时结束了，他的却真的是才刚开始。
　　“我想去见昊麟。”
　　“他所受刺激太大，不宜见面。”
　　仙珠呜呜痛哭，心痛得无以复加。
　　不知不觉，已到黎明。严怀恩进来侍候弘毅更衣，不由吓了一跳。
　　这里的气氛委实瘆人，仙珠低首坐在窗下的炕上，弘毅微昂着头，面向斜窗。
　　虽未行登基大典，但弘毅已开始召见群臣，审议奏章，料理国事。他向着严怀恩点点头。严怀恩捧着衣服，驱步上前。仙珠不闻不动，像尊雕像。
　　衮服换好后，甩袖走到殿门，身后突然传来柔冷一声，陛下。
　　他忙回过头去，却看到她冷凝双目，向着自己缓缓叩下，“臣妾祈求陛下，恩准臣妾去长秋宫看望梁王。”
　　她的头深伏在冰冷的金砖之上，这是臣子对君王谦卑的态度，却不是相濡以沫的妻子面对丈夫。
　　他的嘴角抽动着，咬牙切齿，“你要想去就去吧！不要后悔就行！”
　　“臣妾谢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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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行皇帝死后，昊麟被圈禁在长秋宫。叶魁亲自坐阵，里外三层侍卫。苍蝇都飞不进去。
　　仙珠直捣黄龙，叶魁看到她，微微吃了一惊。
　　仙珠凌然道：“本宫要见梁王，皇上也已同意，叶大人莫要挡我。”
　　她大步往里，逼得叶魁节节后退。越往长秋宫深处走，越有一种模糊、尖锐如野兽般的叫声。
　　“这是什么……声音？”
　　仙珠不敢相信这样的声音会来自人类，或是来自昊麟。
　　“娘娘，臣还是护送你出去吧——”
　　“不，我不走！昊麟，不管他变成何样，我要去见他！”

　　仙珠来到寝殿，便看到昊麟披头散发，五花大绑，栓在床柱之上。他像困兽一样大喊大叫，捆绑的绳索深深勒进肉中。
　　“怎么会这样？昊麟、昊麟！”仙珠急得大喊，“叶魁，你不能这样对他！快把他松开！”
　　叶魁一脸为难：“不是臣不想放，是不能放！如果放开，殿下又打又杀，根本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