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58、繁花她（10）

　　仙珠的眼睛都突出来。眼泪一颗颗如同珍珠一样掉下来。昊麟的话宛如一瓢冷水泼在微弱的火焰上，熄灭她心中最后的希望。
　　昊麟急得抓耳挠腮，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仙珠掉眼泪。
　　“仙珠，你哭吧、哭吧！他不救你，我救你！我不会看着你死。什么太子、王爷！都他妈见鬼去吧！出去之后，咱们游山玩水，一辈子肆意天下！”说到这里，他一咬牙，打横把她抱了起来，“你闭上眼睛好好休息，等你睁开眼睛，就是一个光明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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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带她去哪？还不给我把人放下！”
　　莫视的暴喝，如同平地惊雷，屋顶都抖了三抖。
　　昊麟紧紧抱着仙珠，像抱着心爱的玩具，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莫视。
　　这样的目光，莫视非常熟悉。
　　十五年前，疏疏月光，六岁的昊麟拼命地把拳头挥打在长秋宫的海棠树上。
　　“你这样是没用的？”看不过眼的他从屋顶上跃下来。
　　“你——你是谁？”昊麟睁着带泪的大眼睛，惊讶但不害怕地看着他。
　　他不回答，走过去一掌劈在海棠树上，树干应声而断。
　　“看到没有，要像这样，扎紧马步，气沉丹田。全身的力气集中在一点，再用力发出去。”
　　也不管对方听懂了没有，教完之后，他转身就走。
　　昊麟立刻像肉丸子一样猛地扑过来抱住他的双腿，“师父，请你教我打拳！”
　　“我不是你师父，不教你打拳！”他轻轻把脚一抽，肉丸子滚开几米远。
　　昊麟也不气馁，扑哧扑哧爬过来更紧地抱住他的腰。
　　“师父、师父、师父！你就是我的师父！求求你，教教我吧。我学会拳法，就可以去保护母妃。再也没有人能欺负她，连父皇都不可以！”
　　成行的金豆子顺着肉乎乎的小脸流下。莫视心里撕裂般的疼。
　　华伊伊从小随着暗卫司的弟兄一道习武，武功傍身，即便是帝王也难用武力凌辱于她。是他，在她入宫之前废了她一身武学。
　　这也是她最恨、最恨他的地方。没有武功，她要走不能，要死也不能。
　　“你真的想学打拳？”他把肉丸子从地上拉起来，“学武是很苦的事，很苦很苦，比吃莲心水还苦。”
　　小丸子打了个寒噤，好奇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莲心水？但为了母妃，我不怕苦。”
　　“真的不怕？”
　　“是。”
　　“那好，我教你打拳。但你要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学好武功，保护你母妃。”
　　往事历历在目，莫视眼睛一片湿润，泪水爬满他苍老的面颊。莫视的眼泪，让昊麟特别羞愧，羞愧中又含着一丝难过。
　　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莫视，他宁可莫视永远是拒人千里，傲然不可侵犯的倨傲。
　　“昊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把她放下，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只要她死了，就断了沈喻与太子的唯一联系！她必须死！”
　　在莫视激动的声音里，昊麟不由退后两步，“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就像我对我自己失望一样！这是我安排的局，谁能想到，我居然作茧自缚。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莫视，我——我做不到看着她死！就像这么多年，你放不下母妃，父皇放不下绍甘棠一样！你们都放不下感情，为什么就认为我能放下？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小孩，认为我什么都不懂，愚蠢骄傲又可笑。但我懂你，知道你忍辱负重，为我、为母妃承担许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我心中，你就如我父亲一样。算我求你，让我带她走！”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轻轻拂过两人的衣袍，火热微凉。风掠过莫视的鬓发，飘着两根白发。
　　莫视走近两步，把手重拍在昊麟肩膀，“傻小子，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愚蠢又可笑。在我心中，你一直是非常有勇气的孩子，哪怕再弱小，也懂得要保护所爱的人。你一直比我强。但是——她必须死。”
　　昊麟狂怒：“莫视！”
　　“因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莫视眼中的泪坠了下来，“我对不起你母妃，而她最大的愿望是看到你当太子，而最怕的就是看到你去封地！所以，你一定要留下来。”
　　说完之后，莫视就去抓仙珠的脖子，昊麟一个侧身躲开。两人在狭小的地方你争我夺。来来回回有了几十招。
　　正在这时，莫听心急如焚狂奔而来，扑倒在地，嘶吼道：“别打了！大哥出事了——”
　　“怎么回事？”莫视收了手问。
　　莫听抓住莫视的衣襟，拼命把他往外拖拽，“我刚从密道入宫，就看到皇上在长秋宫。他……他已经知道你和德贵妃的事！叶铖正带人马，要把暗卫司赶尽杀绝，一个活口不留！大哥，你快走，快走吧！”
　　昊麟脑子轰鸣作响，忙抓住莫听，“莫听，我母妃如何、如何？”
　　莫听只不说话，怎么都不肯说。
　　昊麟心中冰凉一片，转身出门，跃马即往长秋宫赶去。

　　“狗男女、狗男女！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朕？为什么？杀、杀、杀——”
　　计锟杀红了眼，拿着带血的宝剑站在长秋宫的中央挥舞着，他的身边尽是尸体和血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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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时，本来应该安静的禁庭，喧嚣声此起彼伏。明明是应该什么都听不见的。但那些急促的脚步声像雨点、像巨雷从心上落下。
　　时间越来越夜，更漏划到子时，喧闹反而静了。静得整个翠薇宫宛如闭在水里，隔绝住所有声音。
　　弘毅纷乱的心也跟着静下来，而且越来越静。
　　“严怀恩，几时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答道：“回殿下的话，已经子时了。”
　　他回头发现身边伺候的人并不是严怀恩，自己也不是在端木宫。
　　刚刚合上一会儿眼睛，片刻功夫，做了无数荒凉的梦。
　　梦里面，他和仙珠在阆山放纸鸢。
　　没有太阳，云朵压得很低，风凉凉的。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她穿着四龙四凤的皇后衮服，衣裳上的飞凤好似要遇雨成真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