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05、两虎争（2）

　　弘毅想了想，“这盗贼恐怕是静待时机，准备风声过后，再把东西运出去。”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昨日在酒庄吃酒时遇到一个斗民。大家谈谈笑笑，他向我说了一件奇事。这个小民姓刘，名二，住在尚乐坊。以敲更为生，婆娘死了后就和老娘相依为命。半个月前，他老娘突患痰迷之症。本来家徒四壁，为了治病更是穷得连裤子都要当掉。郎中说，他老娘的病要想好彻底，还需再吃几十剂汤药，这药中还要用人参。刘二哪里还有钱。就在几天前，他敲更回来，一晌午困到下午，醒来就在破桌上发现了五两碎银。下面还压着一张破纸条。刘二不识字，拿着纸条跑去问街口的代笔先生。先生说纸条上的字是，给你老娘抓药。刘二一蹦三尺高。拿着那些碎银给老娘抓了几十剂汤药后，还剩下十几个角子，就到酒庄喝酒来了。”
　　“这可真是桩奇事。”弘毅道：“盛世之景，莫过于路不拾遗，门不闭户。没想到如今还有送银给孝子救母。”
　　叶魁笑道：“做好人不留名的事，就是大罗神仙也做不出来。我开始也是不信，但这刘二喝了些酒，也就把不住口。他悄悄和我说，尚乐坊的街坊都是穷户，但在这一个月中，坊里十户有九户都得到赠银。有的是放在枕头下、有的是放在破碗里、有的是放在案台上，家家户户几乎都有。数目不等，有些特别艰难的家庭甚至得到两次、三次。”
　　弘毅大惊失色，深感这件事扎手起来，正色问：“你有没有查过，城中其他的坊有没有如他们一样得到过赠银？”
　　“去查过了，城中四坊八巷，只要是穷人都得到过赠银。和尚乐坊的一样，银子都是不知不觉放在家里不显眼处。”
　　弘毅皱紧眉头，来回踱步。看来，这个江洋大盗不是打家劫舍，而是在劫富济贫！
　　“殿下，这件事要不要禀告皇上？现在四坊八巷的穷人都说给他们赠银之人就是那个在城中兴风作浪的大盗。他们还给这个大盗起了个花名叫清风侠士。在家里为他供起长生牌位。”
　　弘毅奇道：“四坊八巷的人都晓得的事，司衙里的衙役就不知？还有那些官员、道台，也不晓得？”
　　“那贼早就用银子把穷人的心都收买了。得过他恩惠的穷人根本不会去报官，还合伙瞒着司衙。城里的大富和官员根本不与四坊八巷的穷人来往，如何又能知道这件事？”
　　弘毅痛惜道：“哎，这就是我们的失败了。上下不达，君民罔背。本来要做桥梁的臣子，完全失去作用。皇上居庙堂之高，完全不知百姓疾苦。百姓的苦楚又不能通过臣下传达到圣上耳朵。长此以往怎么能不怨忠勇泛滥。唉、唉。”
　　一连两声长叹，使得叶魁也感到心绪沉重。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破纸片，“殿下，您瞧瞧，这是刘二给我的纸条，说是和银子一起留下的。”
　　弘毅如遭电击，拿着纸条的手颤颤如落叶抖动。
　　“殿下，难道认得这字迹？”
　　他当然认识，这字迹太熟悉了。因为这个人的字就是他一笔一画，从姓名到年龄，教着写的。
　　这是孙昂的字啊！
　　难道，那个所谓的清风侠士就是孙昂？
　　但又为什么不是呢？
　　孙昂最爱的就是打抱不平。
　　他扼腕叹息，急切地说道：“叶魁，你快去城中找，不管如何代价，一定要找到清风侠士。吾要见他！”

　　驰睿接下这桩案子根本没有和沈喻商量，一心想要在皇上面前露脸，也不管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脑子一热就抢着接了下来。
　　这个案子说好办吧不好办，说不好办吧又好办。就看你有没有能力、手底下有没有得力的人。
　　驰睿蓄养的那些谋士，吃吃酒，吹吹牛可以，谈到实事一个都做不成。家贫思贤妻，国乱思良相。这个时候他又想起沈喻。
　　沈喻下朝回来，看见驰睿正在书房等他，表情就有些微妙。驰睿心里什么打算，他自然清楚。没有他的帮忙，驰睿自己成不了事。但他又不想那么轻易就答应帮忙，因为驰睿必须要敲打敲打。不然，他总以为自己是凌驾在沈喻之上。
　　驰睿施礼，“舅舅。”
　　沈喻抬了抬手，并不多言语。驰睿只得厚着脸皮，道：“不知舅舅知不知道，京师最近匪患横行，前有江洋大盗，后有杀人狂魔。父皇着我与挂帅，全力缉拿匪徒。”
　　沈喻眉头都未动，淡道：“皇上难得派回差事给殿下，殿下不要辜负了圣心。可依我的意思，殿下最好趁早去皇上跟前辞了这桩差事。”
　　“舅舅何出此言？”

　　“因为殿下既不是梁王、也不是贤王，没有办这个差事的能力。人若不能专美于前，就要懂得藏拙藏怯。”
　　驰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胸膛一起一伏。做梦都没想到沈喻会这么说，梗着脖子道：“舅舅怎能咬定我没有能力，办不好这桩差事？但请放心，我不仅会把凶手捉拿归案，还会把他的同伙一网打尽！绝不会给舅舅丢脸！”
　　“殿下误会了，殿下挣的脸面是殿下自己的，不是舅父的。丢的脸面更是自己的。于舅父无关，更与他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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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花啰，卖花啰！玉簪花、玉簪花、最好的玉簪花！”
　　新鲜的玉簪花堆在花篮里，软白馨香。不一会儿卖花郎的花摊前就围了许多买花的妇人。细园的巧手在玉簪花中拨弄一番，捡出最好看的三两支，付了铜板。刚转身，就看见沈祁阳坐在白马上呼啸而来。又惊又喜，立在马前，叫道：“大爷！”
　　沈祁阳跳下马来，“买花呢？”
　　细园点头，“小姐在屋里，才刚起床。”
　　沈祁阳一壁往别院里走，一壁笑：“够不够懒。都这个时候，还才起来。我都上衙门忙了一上午。小姐最近好么？”
　　“比以前好多了。”细园道：“多亏了大爷送的弓箭。小姐每天都要在园子里上午练一次、下午练一次。昨儿还把眼睛蒙起来练。这可不是要成神射手么？”
　　沈祁阳听后大笑，刚踏入正厅，就闻到一股沁鼻的香味。
　　“大哥！”
　　沈祁阳扭头，即看到仙珠站在他身后，一身劲装，潇洒帅气。脸蛋红彤彤的，朝气蓬勃。
　　“你这副打扮，是干嘛啊？”沈祁阳问。
　　仙珠扬了扬手里的弓，笑道：“射箭去啊！”
　　“女神箭手今日不射箭，行不行？”
　　“为什么？”
　　沈祁阳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今日春风明媚，正是踏青的好时候，我带你去北郊骑马。去不去？”
　　听到骑马，仙珠眼睛立马一亮。唤来细园翻箱子，拿衣裳，换上一身骑装，刹时威风飒飒，气概非凡。
　　沈祁阳笑道：“这才是我的妹妹。自怨自怜，迎风流泪那是小门小户人家的玩意。咱们家什么风浪没见过，大开大合，爱就爱个痛痛快快，不爱就潇潇洒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