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笑话 ...
-
这几个月我常常做噩梦。
春和那个吵闹的崽崽，半夜老是不睡觉，精力旺盛，我亲自带着他，半夜被噩梦扰醒后也顾不得心惊肉跳，直接下床赤着脚去安抚哭唧唧的小胖子。
春和这两个月已经被我养的又白又胖，像香软香软的糯米团子似的，笑起来眼睛都不见缝。
我如今也算是个娴熟的母亲了，他一哭一闹我就知道他是冷了还是饿了，我想将来我走了，一定要托人好好照顾这个给点吃的就认娘的崽，万一以后被人拿点牛乳就给拐跑了可怎么成。
白天我刚吃完午饭，屠师傅烧的剁椒鱼头可是一绝，色香味俱全，辣油色泽红亮鱼肉质细嫩，肥而不腻、口感软糯，我就爱把春和放在桌子对面，让他眼睁睁看着我配着菜香喷喷爽歪歪地吃掉三碗大米饭，把鱼吃的一点都不剩，然后看他望着干净的盘子哇的一下大哭起来。
恶毒后妈，不愧是我哈哈哈哈哈哈。
苏衍之宫里的内侍突然在这点来殿外宣旨“娘娘，陛下宣您去便殿一趟。”
“陛下有说是什么事吗？”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顺道把春和交给旁边的翠儿，揉了揉酸软的手臂，这小子是越来越沉了。
“陛下说是，魏王回来了。”
我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魂魄神窍都被这句话给封上了，好半天没缓过神来“你说什么？”
“魏王，回来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有些吓到了地再说了一遍。
我满脑子混乱的就想往外走“备辇！”我大声喊道。
“等等！”我意识到了什么，满屋子乱跑，冲到梳妆台前，慌乱的用手指给自己唇上点上胭脂，又觉得颜色太艳俗，狠狠地抹掉了又换了一种，换了又觉得暗沉沉的，再换了一种，翠儿一个劲夸我，说我抹什么都好看。
唇色像园中初绽枝头的扶桑，流光溢彩。
我看着镜子，明明想笑，却又忍不住想流泪。
摇了摇头不想做多想，一边翻腾苏清出给我的那条簪子自己带上，一边吩咐让翠儿给我找出几条好看的，明亮的裙子出来，我要好好选选。
千挑万选，华裳扔了厚厚的一地，这件也不好，那件也看不上，我还从不知道我是一个那么挑剔的人。
终于选出了一件穿上，衣裳黄黑相间，缎绣金纹，宽袖窄腰，我在铜镜前举着袖子打量，衣袖和腰间镂空镶嵌着许多精美细腻的花纹，别具韵味，像极了北方新娘的服饰。
坐上车舆的我忍不住叫宫人快一点，再快一点，明明知道马上就要见到那个人，却还是想要哪怕多一瞬和他呆在一起，不用做什么，和他呆在一起就好了。 我支着头笑得开心极了，耳环上的绿松石和簪子上的琉璃宝石随着车舆颠簸而摇晃碰撞。
抬头看着四周高高的宫墙，这些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宫墙，第一次那么开心。
一下了车舆我再也管不了什么皇后的仪态了，提着裙子就匆匆跑进殿内，翠儿跟在后头慌乱地想追上我。
一个面相清秀的小太监将我拦住，我认出他是一直在苏衍之身边伺候的。
“郑公公，怎么啦？”我开口问道。
“你们都退下吧，陛下只宣了娘娘一人。”
他薄唇轻启，对我身后的人挥了挥手，转身对我恭敬颔首道“娘娘进去吧，陛下等了好一会了。”
我身后的人诺诺低头离开。
我笑着奔向殿中。
可殿中空无一人，只有一扇大大的屏风，上面拿枯笔画了江山万里，还有点点猩红，似乎缀了梅花。
我的心突然停跳了一下，再也往前走不了半步。
苏衍之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他穿着月白色的袍子，可袍子上面都是血。
他的脸上，手上都是血。
血迹斑斑，宛如从修罗场里挣扎而出的厉鬼。
他看见我，莞尔轻笑了一声，“真儿，你过来了啊。” 他的声音给人一种太平无事什么也没发生的错觉。
我看见他随意地从胸口衣襟里掏出来一条发带，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那条丝绸发带红的像绽放的扶桑一样，上头绣着兰草，曾经被一个女子交到一个一个男子手里，连同她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和固执。
他旁若无事地走向我，像垃圾一样丢掉了发带，优雅地抬手轻轻托起了我的下巴，指尖冰凉，目光溺爱。
“真儿，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
“苏清啊，一年多以前就在这个地方，跪着求我，想要带你走，他说他什么都能帮我做，只想我放了你。”
“他说你不该待在这里，你在这里待下去会疯的。”
“放了你？让他带你走？”
“让一个亲王带着皇后走？是他一个臣子能说出来的话吗？好笑吗真儿？”
我呆呆的看着他，浑身寒意四起，我明白了什么，但又拼了命的下意识抗拒那个事实。
他微笑地伸手抚上我的发项，轻轻摩挲了两下，像是安慰他掉入织网的受了惊的猎物。
“然后我自然是答应了他了，他多蠢啊，真是个和苏珏一样的蠢货。”
“我想做什么，他自然赴汤蹈海帮我去做。”
“不，帮我的皇后去做。”他收回手，盯着我的脸缓缓收回笑意。
他转过头，平视着屏风，声音浅淡温和。
“他做成了，那我就答应他。”
“你走吧，真儿。”
“让一个，死人，带你走吧！”
我站在原地，手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去，心撕碎，肺扯裂，痛不能自抑，好像有人把我的心掏出来往地上翻来覆去践踏。
我回过神来，一把重重的推开他，摇摇晃晃支起自己来往屏风后头走去，走了几步又跌倒在地上，撑着手脚爬了过去，在地上一边嚎啕一边爬，狼狈不堪，歇斯底里。
我爱的少年安静地躺在那里，睁着他那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血在他脸上晕染开。
我颤抖地将他抱在怀里，笑着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别怕啊，没事的，我陪着你，我一直陪着你，没事的。”
“下辈子我要生在北方草原上的游牧人家，你给我记着，要是你骑马时看见一个系着红发带的女子，你就上我家提亲 ，我带着几十头牛羊，欢欢喜喜嫁给你好不好。”
我恍若不觉他身体的冰凉异态，温柔的将他的眼睛合上。
“然后给你生一个乖得很的丫头，我可不想生一个闹的很的小子。”
“我会在，北方，一直等你的。”
“你去放牛羊，我学学缝衣裳，好不好？”我轻声问，怕把他吵醒。
那一天我心的少年，走了，没有带上我。
可那一天，也，只是史书上寥寥草草的几句。
“魏王矜，为人臣，存异心久矣，性情乖戾，声名恶极，王知息，毋敢轻动”
“元狩二年四月初三，上身藏利刃于膝下，待魏王入，伺其不备，遂杀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