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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朝阳 ...

  •   尤青璇默默蹲下身,收拾地板上的碎片和残渣,却越想越不对劲。

      所有变化都一定会有个原因,易明渊的生活轨迹从来都是两点一线,他表现得这么异常,难道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

      她匆匆把手上的碎瓷片扔进垃圾桶,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赵莹雪的电话。

      赵莹雪是易明渊的同事,跟尤青璇关系也不错,三十多岁当妈的人了,仍然保持着一颗活跃热情的心,性格虽说八卦了点,但为人还算有分寸,当初撮合尤青璇和易明渊在一起,她也有一份功劳。

      现在已是深夜,然而心里实在着急,尤青璇也顾不上是否打扰,直接拨通了对方的号码。

      可是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

      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

      ……
      ……

      4月14日,00:28。

      又是刚才的铃声。

      老王侧着耳朵,仔细分辨方位,听着像是从地质所那栋楼传来的,可能谁的手机忘了拿。

      另外几个年轻保安早就睡得一塌糊涂,老王年纪大了,再过两年就该退休,身体素质的下降在睡眠质量上就能体现出来,他总是睡得最晚起得最早,随便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

      寂静无风的夜里,手机铃音尤其有穿透力,老王在床上忍了半晌,但那铃声似乎不打算停歇,一遍又一遍持续骚扰。

      他叹口气,爬起身穿衣服,拿了手电筒和对讲机准备出门。

      脚步声吵醒旁边的人,“老王你去哪?”

      “我去检查一下,好像有人把手机忘在单位了。”老王悄声解释,把门拉开一个角,侧身闪了出去。

      科学院内植被密布,绿化带种满了法国梧桐,浓密的枝杈交错连接,路灯昏黄,偶尔闪烁,整个大院深陷在静谧之中。

      白天这条路郁郁葱葱十分养眼,到了晚上却变得阴森可怖起来,老王一直都不愿半夜往这边走,草堆里,树丛里,好像哪哪都藏着东西。

      他目不斜视,快步穿过小路,直奔地质楼,近了才发现,黑黢黢的门洞竟然敞开着,可是楼里一丝光也没有。

      谁最后走的?怎么连门也不锁,这不是等着招贼么!

      老王决定明天要跟地质所的领导提一嘴,这里面的科研设备可都是金贵玩意儿,更别提那些贴着警告标志的化学药品,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保安部首当其冲,他可不想替别人的错误埋单。

      手机铃还在响,老王循着声音,找到一楼最里侧的办公室,打开灯一瞧,意外发现居然还有人在。

      那人穿着件白大褂,背对老王坐在办公桌前,看发型是个女人。

      老王很快从身型圈定出对方的身份,“赵老师?这么晚还在加班啊,怎么不开灯?我还以为没人呢。”

      赵莹雪仍然坐在原地,桌上的手机正在闪烁响动,她却无知无觉,头颅低垂在胸前。

      老王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她白大褂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液体,乍一看像墨点,但走近了发现,全是暗红近黑的血。

      他不敢上手,用警棍轻轻戳了戳赵莹雪的背脊,她的身体顿时失了平衡,侧滑倒地,脸部翻转过来,恰好对着老王。

      那张惨白的面孔上浮着根根青色经络,额头正中有个圆形窟窿,直通头颅内部,里头已经空了,只剩下些白色的汁液散落在边缘。

      “死……死人了!”老王吓得腿软,慌忙拿出对讲机,“出事了,死人了,快报警!”

      他边喊边趔趄着退开,忽然觉得后颈一痛。

      有什么东西刺入皮肤,顺着脊椎钻了进去。

      ……
      ……

      4月14日,04:57。

      尤青璇熬了一晚上不敢合眼。

      易明渊已经吐了四次,最后一次呕出来全是黄绿色的胆汁,她站在易明渊身边顺着他的背,尽力想让他好过些。

      “你这样硬撑下去真的不行,天也快亮了,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她压根得不到任何回应,易明渊不断打着摆子,身体凉得像个冰坨,额头却烫得厉害,脸色苍白几乎透明,甚至能看清皮肤下的青筋和血管。

      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尤青璇不再试图征求他的意见,迅速套了件外套,带上银行卡和随身物品,又重新回到卫生间,搀起易明渊往门外挪。

      易明渊毕竟是个成年男人,一米七八的身量不算很高但仍然沉重,尤青璇每往前走一步都很困难,从家里挪到电梯就花了好几分钟,从电梯挪到车里更是要了她半条命。

      帮虚弱的易明渊拉好安全带,她喘息着发动汽车,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微颤。

      外间天色已经渐渐亮堂,火烧云绵亘城市上空,赤色霞光将这片水泥森林镀上一层华丽的红。车驶出地下停车场,竟仿佛奔进了火海,视野中只剩下红色这一种基调,不算刺目,却足够惊心。

      尤青璇恍然觉得,周遭的一切似乎即将燃烧起来,高楼,街巷,车辆,绿植,有机物和无机物,会呼吸的和不会呼吸的……

      在莫名忐忑的驱使下,她的车速明显比以往狂野了很多,抵达医院,办理手续,等把易明渊安顿好,她恍惚地坐下,低头一看手机,才仅仅过了半个多小时。

      临窗的床位空气很好,随着朝阳渐升,云色也越发鲜艳,洒落进房间的光线慢慢变得明亮。

      易明渊闭眼安静睡着,嘟哝着说些听不清的字词,眉头无意识紧皱,眼皮仍在高频率地颤动。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梦。

      见他的体温渐渐稳定下来,尤青璇终于结束了一整夜的提心吊胆,通宵几乎耗光了她的所有精力,她守在床边,渐渐被困意击倒,索性趴在床脚打盹,眼皮一合,瞬间就掉进了睡眠的泥沼。

      在半梦半醒中漂浮了许久,她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嘈杂吵醒。

      她忍着头疼望向门外,走廊上有人在大声喊医生,还有人在快步奔跑,然后是门窗碰撞的闷响、沉重的东西跌落在地,隐约间似乎混杂着惨叫……

      然而她没来得及去看究竟出了什么事,面前的病床已经空空如也。

      被子掀开一角,针管也被拔掉扔在一边,吊瓶还没有见底,剩余的药液撒得满地都是。

      易明渊不见了!

      尤青璇噌地一下站起身,操作室里的护士都到哪去了?得去护士站叫人,还要喊医生……以易明渊现在那个身体状况,晕倒在角落都没人知道,必须尽快找到他!

      外面的吵嚷声还在继续,好像很近,但其实又很远,尤青璇顺着长长的过道走了一截,忽然站定。

      走廊墙面雪白,地砖却鲜红,那不是窗外透进来的朝阳的色泽。

      那是血迹,新鲜的,在地上蜿蜒成龙,一直到走廊尽头的转角,凌乱的脚步踩踏而过,红色足迹向着四周房间和长廊蔓延。

      发生了什么?

      明渊呢!易明渊在哪里!

      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抓住尤青璇的胳膊,她一个激灵差点叫出来,回头一看,入眼却是张比她还要惊恐的脸。

      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型微胖,相貌寻常,扔进人堆里很难识别出来,穿着倒很讲究,身上那套西服质感细腻,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男人满脸慌张,“这血怎么回事,人都去哪了?”

      “不清楚,我也在找人。”尤青璇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的男人,穿白色T恤,深蓝外衣,黑色休闲裤,二十八岁,但外表看起来要更年轻些。”

      “我什么都没看见,听见动静我才出来的,到底什么情况?”男人只顾盯着地上的血,“不会是医闹砍人吧?哎哟,这可得躲远一点。”

      尤青璇望着吵嚷声持续的方向,越发担心易明渊,“我去前面看看。”

      男人缩了缩肩膀,显然不想跟过去,他身后却传出一道尚显稚嫩的声音,“我们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晓沃。”男人回过头,脸色瞬间缓和下来,“你怎么下床了,赶紧回去躺着。”

      病房门口站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穿件淡绿的短袖衬衣,裤子应该是哪个学校的校服裤,蓝黑底色上拼了条宽宽的白色裤缝边。

      他身材瘦弱得像根竹竿,一张脸太过苍白,皮肤底下的红血丝清晰可见,衬得眼睛尤其大尤其黑。

      与他父亲不同,男孩眉眼间虽然也流露出惧色,但他仍努力维持着表面的从容镇定,“这情况谁还躺得住,医院外面也满地是血。”

      尤青璇闻言,大步走向窗边,凑近玻璃往外看。

      丰海医院近几年才建成,位于高新科技区,远离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因此占地面积很广,各个部门和研究中心分散在院区之中,与花园绿坪一起围绕着中间的主楼。

      他们所在的这一栋是门诊楼,眼下天光已亮,尤青璇毫无阻碍地望出去,只见草坪和道路上到处都是血,一些衣裳和杂物凌乱丢弃在地上。

      可是没有尸体,也没有伤者,外面朝阳灿烂,却一个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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