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院：此生入公家，不知幸与瑕》玉藻森林

3、散伙饭

　　后来的事，留在林婳脑海中的印象并不深刻，无非是些鲜花、掌声、鱼贯的学生，她使劲回想，却连为她行拨穗礼——把学士帽上的流苏从左边拨到右边的那位老教授的长相她都记不清了。
　　甚至那天晚上，全班同学在一起吃散伙饭的样子，她都有些迷惘。
　　女强人式干练的班长一早就定好了学校附近一个饭店的包厢，毕业典礼一结束，就看到她的长手长脚在同学之间挥舞，指挥大家赶快回宿舍换了学士服别忘了晚上的party。
　　可乐和林婳格格不是同班的，她们是特殊的跨班寝室，可乐要去参加隔壁她自己班里的聚会。
　　林婳和格格忙忙碌碌和大家合了影，又各自送走了自己的爸妈和老公公婆，回了宿舍换了衣服拿上包，就已经是晚饭的点了。
　　班长定的饭店离学校不远，就开在学校边门出去的一个商场里，这里一整条马路都是各种售卖小吃小物件的店铺，俗称“大学路”。
　　吃的似乎是川菜，也好像有鲁菜风味，也有好多同学点了啤酒黄酒来喝，还有几个被撺掇着点了一瓶白的，胖胖的辅导员“老吴”眯缝着眼睛笑笑没说什么。
　　于是就有很多的推杯换盏，很多的你来我往，气氛渐渐活跃起来，“老吴”也被几个皮实的灌了好几杯，深色的粗瓷茶杯里装着，喝下去了也不知道黄的白的。
　　林婳和格格也被气氛感染着，笑着闹着，喝了几口之后却不敢多喝了，偷偷拿大麦茶换了杯子里的啤酒。
　　热热闹闹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氛围就开始变得伤感起来。
　　“老吴”已经喝得有些懵了，嘟嘟囔囔地拉着近旁的几个学生，开始叨叨。
　　林婳拉着格格去给他敬酒的时候，正听到他在说：“……你这家伙，鬼……一开学就来给我送礼啊……信阳茶叶……”
　　被他拉扯着的男副班长是同班里唯一一个晚读书的，长得比其他同学都成熟老相的脸上露出一丝丝尴尬，左右瞟瞟似乎想要脱身。
　　看见林婳和思仙走过来，扯出个笑来赶快说：“两位大美女！来给吴老师敬酒啊？就等你们呢！”
　　顺手把被拉住的袖子从老吴手里拔出来，晃着酒杯对隔壁桌的班长说到：“班长大人，我来敬你一个，你必须喝一杯啊！”急急忙忙又溜溜达达地走了。
　　林婳端着装着大麦茶的杯子走到老吴边上，老吴喝得眼睛都红了，强撑着抬头看看，“呵呵”笑了。
　　“林婳……”
　　老吴手一指，对林婳点了点，身子也晃了晃。
　　林婳赶紧一只手扶住老吴半边，眼睛冲思仙眨眨，示意她扶住另半边。
　　老吴却摆摆手，一手撑着坐起来了一些。
　　“林婳……工作找的不错……”
　　又压低了声音，“……你呀……双商都不错……你一定可以……”
　　可以什么？林婳没听清，老吴又嘟囔几句，终于看见了站在边上没出声的陈思仙。
　　“你呀你呀！”
　　老吴仿佛突然发现什么新奇物一样激动起来，“哈哈”大笑了两声，狠狠拍了两记大腿。
　　“咱们班第一个结婚的啊？没毕业就吃到喜糖了啊哈哈哈！但你工作呢？你怎么能不找工作呢！”
　　思仙在大四一年做了很多尝试，考了公务员考试没过，考了教师资格证却没来得及考编制，到头来要毕业了手里唯一有价值的竟然只有一本结婚证。
　　家里商量了一下，今年十一月就要办婚礼了，婚后家乡的习俗又是希望早早生孩子的，干脆就没去找工作，准备安心当两年贤妻良母。
　　林婳和可乐私下其实觉得诧异，她们知道思仙家里特殊，她是大姐，重男轻女的父母还生了一个二妹一个小弟，各差两岁。
　　小弟是家里的宝贝，而大姐就成了半个母亲。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有一回思仙在寝室阳台和家里通了两小时的电话，回来的时候眼睛肿得像桃子，吓了大家一跳。
　　追问了才知道，思仙妈妈说她在外读书半年不见，弟弟在家长高了很多，思仙登时觉得欣慰又想念，忍不住哭了一场。
　　林婳可乐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两个都是大城市家庭里长大的独生子女姑娘实在无法理解这种长姐为母的心情。
　　但出于好意，两个人打趣了一阵，笑称她这是什么古典又传统的家庭，简直像古代生了十几个的大户人家，于是给思仙取了个外号叫“格格”。
　　那是林婳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的世界很狭小，这个世上有各种各样与自己思维生活经历方式完全不同的人。
　　不过格格本身是个温和谦逊的人，一直以来照顾弟妹的心态让寝室里的众人包括她自己都觉得，她会是一个适合做老师的人，事实上她也喜欢做老师。
　　所以现在她结婚了，决定先在家里筹备婚礼和备孕，才让林婳觉得有些不适。
　　这和自己无关，但四年室友，林婳又是性子稍稍有些倔有些认死理的，她觉得惋惜又生气。
　　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辅导员老吴此时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喝红了脸皱着眉头质问着。
　　或许也有别的成分吧。
　　林婳偷偷想，觉得自己有点儿坏心眼。
　　听说毕业生的就业率会影响导员的奖金呢。
　　那边格格也涨红了脸，嘿嘿嘿的干笑着。
　　林婳赶忙一扯她，把手机的杯子碰一碰老吴的杯子说：“谢谢导员，你说的话我们都记着啦。放心以后有机会我们回来看你的。”
　　格格也随着碰一碰，两个人喝了口茶互相看了一眼。
　　老吴把手里的茶杯晃晃悠悠递到嘴边，豪迈地灌了一大口。
　　林婳和格格把导员面前的位子让给了后边来敬酒的同学，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恰好有其他桌同学过来说话。是班里唯一一个西藏姑娘卓玛。
　　这所华东地区有名的政法院校招收全国各省市的学生，美丽的卓玛是其中充满异域风情的一个。
　　能歌善舞，热情活泼，是班里的文艺骨干，可这会儿却泫然欲哭的样子。
　　看到林婳格格回来，卓玛扯出一个笑：“你们两个，快来，我来敬你们呀。”
　　林婳她们也笑了。“诶这么一本正经的，不像你呀。”
　　卓玛揉揉可爱的圆鼻头，脸上的雀斑都仿佛比平时更红。
　　“诶，敬你们酒，喝了这杯酒，这辈子……都可能见不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