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星星的声音》黎明见月

8、第 8 章

　　（八）
　　华夏全面采取线上虚拟教学已经近五年了。但实际教学情况并没有像许多人猜测的那样课堂不活跃、师生关系生疏、教学质量底下。
　　事实上，线上教育采用的全息投影让教师和学生免去了中短距离的移动，简洁的操作和丰富的线上资源更是节省大大减少了不必要浪费的精力。师生关系也因为地理上的距离反而更加活跃。
　　楚逸莹好歹算是一名正儿八经的教师，是推进线上教育的一员，也上过不少公开课。
　　但还是第一次遇到阮聆星这样的学生。
　　虽然来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
　　一节课下来居然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在自问自答。没有疑问，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少女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电子屏，她欣赏楚老师简短清晰的讲解，听得认真专注，俨然一个三好学生。
　　可实际上楚逸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让她头疼。手中的笔被泛白的指节纠缠着，桌面的纸上一半是工整的笔记，一半是混乱的线条，泾渭分明又似乎密不可分。
　　就像是少女满溢而出的烦躁和克制。
　　但阮聆星其实对楚逸莹相当满意。
　　有真材实料不说，全科的辅导对他而言只是小菜一碟。而且言简意赅，从来不会说一堆没用的废话。
　　最重要的是，他从来不会打扰她。
　　不会莫名其妙的去找存在感，不会自以为是的提问和交流。
　　下课时楚逸莹风度翩翩的告别，礼节到位，笑容温和。
　　他要是能一直教下去也不错，阮聆星破天荒的点点头，说了句“再见”。
　　在一旁等候许久的Angel没有错过楚老师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它莫名的明白了这个人，他在做和它一样的事。
　　靠近她，但是不打扰她，让她习惯他，无声无息的靠近她的世界。
　　毫无疑问，他做得很好。
　　可是Angel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混乱的电流让芯片上的电路高热，导致电阻率增大，让它的思维和行动无比阻滞。
　　下课了，它本该照常扬起笑容，例行的问上一句“聆星，有什么想吃的吗？”。
　　但今天它没有。
　　阮聆星莫名其妙的看着一言不发离开的Angel，眨了眨眼，黝黑的瞳子里透出些许疑惑。桌面的留下的作业也不香了。
　　犹豫半响，她还是站起来。
　　厨房在楼下。
　　阮夫人以为自上次的事后，她又将要很久不见一次她的大女儿。没想到不过短短五日，她又在一楼的大厅见到了阮聆星。
　　瘦弱的少女静默的站在厨房门口，眉眼中都是纠结。
　　这是怎么了？
　　阮夫人走过去，轻轻的触碰少女的手，心中泛着后怕。
　　“星星？怎么了？”
　　阮聆星有一瞬间想要躲闪。
　　她要躲一辈子吗？
　　有什么改变了。
　　在Angel即时的踩进她黑色的幻像时，就有什么打破了阮聆星的一直以来建立的城墙。不，应该说，是有什么让她亲手推倒了那面墙。
　　阮聆星点点头，忍住了脑海里的眩晕和烦躁。
　　母亲看向厨房，玻璃门并不会阻挡里面的画面。看到Angel忙碌的身影阮夫人就明白了。
　　“饿了？坐沙发上等吧。”说罢，就牵着少女的手往沙发走过去。
　　茶几上备着一盘车厘子。
　　果色艳红，水珠轻点，很是诱人。
　　“吃吗？”
　　阮夫人的眼里挂着殷切。
　　天下的母亲都是这样子的吗？
　　阮聆星垂下眸子，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车厘子，有些模糊的身影在脑中一晃而过。
　　果肉清冷，滑过舌根，回旋的果汁是十足的甜。
　　是她喜欢的滋味。
　　“甜吗？”
　　甜啊。
　　少女柔了神情，眼里的淡漠如冰雪消融。
　　“嗯。”
　　回应很短。却让母亲眉笑眼开。
　　看得阮聆星心口透出疼痛。她揪着手指，那是什么感觉呢？她生病了吗？要不要让Angel做个全面检查看看？
　　Angel，对了，Angel为什么不笑了呢？
　　少女的皱起眉，比起对声音的厌恶，心里难耐的疑惑更让人难忍受。
　　“星星？怎么了？”
　　“为什么，要笑。”
　　阮聆星尝试着扯起嘴角，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这不妨碍阮夫人听到她的迷茫。
　　“因为开心，因为感到了幸福，或者因为想让看到的人心中安定欢喜。”母亲语气温柔，轻轻摸着少女的头。“星星，笑容可以有很多种意思，可不笑一定是发自内心的。如果你不想笑，不必勉强。”
　　是吗？
　　头顶传来陌生的温热，皮肤与毛发摩擦的嚓嚓声不可避免的穿过头骨刺入大脑皮层。
　　少女第一次克制住自己情不自禁皱起的眉头，她笑不出来。但下意识的，她希望母亲不会认为这是发自内心的表情。
　　她第一次如此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像阮止盈那样灿烂明媚的笑出来。
　　不是的，不笑也不一定就是发自内心的。
　　阮聆星没有感觉到愉悦，这不是她不想笑的理由。少女沉默的看向厨房，回头，第一次抱住了她名义上的母亲。
　　想让看到的人安定欢喜。
　　是这样吗？
　　阮聆星看不见母亲高高上扬的嘴角和止不住的泪水。
　　但她应该没做错，背上搭上的手颤抖着收拢，已经充分暴露出母亲激动的心情了。
　　“星星，星星......”
　　这样无意义的呼唤除了重复呱噪单调的音节外，到底还有什么用呢？
　　阮聆星不懂。
　　她只是下意识的学着Angel抱她时的动作，轻轻的拍着母亲的后背。低垂的眼睑遮盖住眼眸里的一片淡漠。
　　Angel的动作很快。
　　今日份的菜单是土豆片炒牛肉、虫草花炖鸡、还有凉瓜炒蛋。
　　Angel毫不意外的在少女脸上找到了抗拒。
　　它已经做好这盘凉瓜会完完整整的保留下来的准备了。
　　意外的是，阮聆星仅仅是看了它一眼，便安静的把所有菜吃得干干净净。甚至因为吃得太饱，打了个可可爱爱的饱嗝。
　　少女揉着涨起的小肚子，认真评价道：“好吃。”
　　神色依旧冷漠，语气也平平稳稳。
　　Angel却笑出了程序之外的欢喜。

　　“2066年8月9日
　　聆星第一次夸我。
　　感情模拟系统基础程序奔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