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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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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家族的祭日,我站在堕魔崖边,这里原先不叫堕魔崖,这个名字是在八年前,修士们讨伐这一带魔族后改的。
而我为何今天会站在这里,因为我名叫翁不安,曾经是领地上一位高贵的魔族公主。
这座山崖的对面是一片海,海的另一头就是我过去的家。
崖顶的山风吹的我头疼,我从草地上站起来,喝掉杯中最后一口酒,把剩下的几坛酒撒在了地上。
做完这些我毫不犹豫的转身,骑上我的小黑马下了山,不愿再回头看一眼,如果说早些年来到这儿时我还会感到懊恼和愤恨,最近几年就只有仓皇与胆怯。
沿途的风景,我细细看去,曾经印刻入脑海的印象,似乎全然翻了新,这一石一木一水,全部都与那年一样,却又像是全然不同。
我要回的是一个叫玄医馆的地方,它是一个混杂在闹市里的一个小医馆,那里的街道乞丐和混混扎堆,地面潮湿还有异味儿,不过,也正是因为那里够脏够乱,有了对比之后,反而衬托出医馆遗世独立,干净无尘,像是个世外桃源。
玄医馆为什么叫玄医馆,不叫悬医馆,这个解释权要交给我的师父,当年开馆时是他一拍脑袋取的名字,大体意思是玄学救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个中深意,我师父他大概学艺不精,救人看命。
玄医馆离堕魔崖不远也不算太近,骑马大约有两个时辰那么久,一来二去就是一天,我师父他站在医馆门槛后,掌着灯等我,他和当年收留我时一样,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却掩饰不住藏在骨子里的骄矜气质,与这破落医馆没有半分搭的上边的,他说:“回来了。”
“嗯”我递给他一小包金粉,他接过什么也没问,就像我从来不会过问他为何面容不改当年一样,我们之间总是这样,拥有着很多秘密,相处八年依旧亲不起来。
“其实你不用给我这些。”姜君久颠颠分量,“我还供得起你吃食。”
我说:“以后不会了。”
他们是时候该分别了,不管姜君久出于什么理由收留的自己,自己都已经拖累了对方够久了,他有他自己的路,自己也该去想想自己以后要以什么立足了。
我说:“先生总不能一直陪着我在这个小医馆里磋磨岁月。”魔族的生命是很长很长的,那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长度。
姜君久攥着那包金粉,他我了半天,终究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说:“我们还会见面的,到时候先生可不要嫌我烦。”
他没搭理我,我想我们都明白像‘回头’和‘到时候’这样的词用出来,就表示相见无期。
我一瞬间难过的甚至有了点想哭的冲动,但是这终究是不可能的,因为魔族人没有泪腺。
我与他错过身,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整理自己的行囊,就在昨天我窗前落下一只红色的纸鹤,我把它拆开,上面只写了一行字:你的仇人在天市。
它的来源我不清楚,它的内容也讲的不清楚,我的仇人那么多,真要报起仇来,这天下有谁人不是我的仇人,我很早就想明白了,我该恨的是这个世道,而不是什么人。
吃饭时,师父做了当归鸡汤,他把我养的膘肥体壮的老母鸡给宰了,那是我本想留着下蛋的。
心疼母鸡,可这母鸡也太香了,我一汤匙一汤匙往嘴里舀汤喝,做着重复的动作,什么事也想不起来了。
姜君久看着我吃鸡,自己却不动筷子,他从来不喜欢吃饭,这点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理解,等我吃完饭洗过两人的碗,打算爬上屋顶看月亮发呆时,他叫住我。
他说:“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什么?我呆愣的抬头看向站在屋外的师父,他站的位置是迎着月光的,而我则与他完全相反,我想我们始终都不一样。
“翁不安。”他叫了我的名字,我回过神,看见他皱巴巴的眉头,一副爹爹担忧离家小孩的神态。
我心里涌出一股无处宣泄的委屈,我想问他假惺惺的在做些什么?赶我走的不是你吗?这几天的不假辞色的对我,不就是想让我识趣的离开吗?
我本来就该是孤身一人,梦该醒了。
姜君久递给我三张黄纸,上面是朱砂画的符,他说:“你只要烧了它,我就会知道你在哪。”
我摸着笔迹未干的符箓,想着师父他是真的不打算留我了,走之前连基本的遮掩也懒得做了。
我的脑袋混乱一片,双手却稳稳的接过了符箓,对面的师父咬牙切齿,他说:“你现在痴傻的像个棒槌,你知道么?”
我想我是知道的,不过我知道又能怎么办,我感到一阵无力。
他高抬起手臂,动作看着像是想扇我一巴掌,我眼睛都没闭,心里却是希望这一掌可以扇下来,将我扇醒。我看着师父骨节分明的手掌,失神的想,先生总是清醒的,但我不是。
他几次举手,又几次放下,最后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往屋里走。
我小声喊了出来:“师父。”
看着他的背影,我下意识的感到惊慌失措,我喊的声音不大,但我确定他听见了,因为他垂下的袖口抖了抖,但他没有转身,他走了。
我用手掌抚摸着院子里的柳树,上面的树皮干燥粗糙。
其实,我平时只能在心里唤他师父,因为他不许我这么喊他,他从一开始就与我划清了界限,在捡我时就决定了日后的诀别。
太阳高悬,气温很热,我已经离开医馆有些时日了,我坐在路边茶寮喝茶休息,把我的小黑马‘小狗’拴在旁边树干上。
我喝茶的功夫,茶寮里来了一伙儿人,他们身穿官服腰上配着弯刀,为首的是名青年,我有点儿想走,因为我不喜欢别人用防备的目光看着我,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只猛禽,正在被观赏。
我放下茶碗,撂下几枚铜钱就要离开,青年冲我走了过来,他说:“姑娘莫怪,他们只是太紧张了。”他说完冲我笑笑。
他面貌俊俏衣冠楚楚,笑起来挺好看的,但是我不吃他这一套,他这么做并没有让我对他提高好感,反而让我觉得他是个思虑过重的人。
我最终什么也没说又坐了回去,想着这日头正晒,我的‘小狗’也容易中暑,它跟了我有几年了,我总归要心疼下它。
一阵窸窸窣窣,青年的手下把对面的凳子擦了个遍,想来是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那青年坐到了我的对面。
这莫不就是话本里描述的搭讪青年又冲我笑了一下,他拱了拱手,他说:“在下凌一烁,姑娘如何称呼”
我说:“翁不安。”我的姓氏没什么特殊,告诉他也无妨。
他撇了眼我放在桌上的剑,他说:“姑娘,可是修道中人”
那剑鞘通体黑色,镶嵌着浮夸的金色的雕纹,剑柄上干净的过于耿直,倒显得剑鞘与剑像是两把剑拆开来强行配对的,剑柄上刻着一个杨字。
我说:“不是。”这柄剑根本不是我的。
我开始坐在凳子上发呆,凌一烁自来熟的讲起他的事,他说他是附近一小城的城主家的独子,要去这附近城中去寻修士,来解救被魔族余孽所侵扰的城中百姓。
我问:“几户”
他答:“一户。”
他又说什么为官者当修身为民,但我是一点也听不进去,那百姓八成是他们城里的纳税大户。
凌一烁说了半天,他喝了口水,他说:“姑娘一人在这外面闯荡,总要有个去处,姑娘可是会些什么?”
我会什么?老实说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精,什么也办不好,自己还在魔族时学的那点天赋能力和一些基本法术,这会儿早已变成了不可说的禁术了。
我想了想说:“岐黄之术,略懂。”这个真的是略懂,略的不能再略了,我不知道对面人脑补了些什么,反正依我这几年观察人族的经验来看,他怕是以为我是什么神医高人。
他试探的说:“姑娘可有什么去处”我看向在树荫底下什么烦恼也没有的,正吃草的‘小狗’。
我说:“并无。”
果然,他露出欣喜的表情,他说:“既然如此,那凌某愿为姑娘谋一差事,不知姑娘可愿”
我愿意么?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自己不想再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了,所以我说:“麻烦你了。”
他看我同意似乎极为高兴,举杯以茶代酒与我碰杯。
啪——,一声脆响,惊的我心里一抖。
他问:“姑娘可有表字,称呼起来亲近些。”这倒是真没有,我十岁就没了家,姜君久倒是把我养大了,可也不见得面面俱到,这不连个字都忘了给我取,还得我自己想。
我看了看我放在桌上没收回去的银子,有了主意了。
我说:“向钱。”
我们魔还是向钱看,才能开朗一些,但是翁向钱似乎有些怪。
凌一烁最初没听清,我又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这次他听清了。
他说:“在下凌一烁,字符采。”
这天我们交换了字,从此我就字向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