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大云吞

16、心意保险2

　　徐凯蒂和梁怀宇办事都很利索，作为委托方的心意却是不太上心的样子，约谈签单员的皮球从部门踢到人事，又从人事踢到行政，互相扯皮了足有三天，这位据说和副董事长沾亲带故的“普通业务员”始终不肯露面。这么明显的推诿，实在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周四一早，李修羽就让徐凯蒂去给心意下最后通牒，如果签单员再不出现，他们就要亲自上门拜访了。

　　徐凯蒂好像有点心事，嘴上应下了，眼神却很飘忽。李修羽本想问一句，正巧手机响了，是唐远山打来的。李修羽见徐凯蒂已经出门回了自己的小隔间，便先接了唐远山的电话。

　　唐远山向来不大讲究虚伪的礼数，劈头盖脸就问：“你还能不能联系上头条那死人啊？大爷都给你们安排好了，你可别告诉我他还在失踪！”

　　李修羽已然忘了自己在LETSEE喝过的闷酒：“你安排什么了大爷？头条没失踪啊，就是朋友出了车祸在医院照顾呢。”

　　唐远山像被什么噎了一下：“感情上次跑我酒吧来诉苦的人不是你啊？我费半天劲给你搬救兵来，你倒是淡定着呢？下周六晚上你给我把时间空出来，叫上头条一起滚过来！啊对了，琴你还会弹吧？可别告诉我沉迷学业荒废了！”

　　“琴倒是会弹，不过你要我弹琴干嘛？”李修羽被吼得一头雾水。

　　“干嘛？帮你重温旧梦啊干嘛！”唐远山好像在翻动什么东西，一会才继续说，“那个《空城》的谱子你还有吗？头条高二写的那首……我上次搬家的时候丢了堆东西，只能找到后来我们录的那个demo了，要不你问问头条，他要是也没有我就把demo传给你，你自己再扒一遍谱子？”

　　李修羽顿了一下，答道：“哦，谱子我是有……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指定曲目？”

　　“卖治你痴情病的药！你自己好好练练，下周六晚上，脱稿演出啊！这曲子可是头条写的，你不会忍心弄出岔子来吧！”

　　李修羽一抬眼，见梁怀宇正抱着沓资料在落地窗边朝自己比划着什么，于是敷衍地应过唐远山，挂了电话示意梁怀宇进门。

　　“什么事？”

　　“王骏驰……心意那个签单的员工过来了……”梁怀宇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还带了律师和家属一起。”

　　李修羽愣了一下，皱着眉头笑起来：“不愧是副董事长的人，排场很大啊！走吧，我们去看看他到底在心虚什么……怎么是你过来，Kitty呢？”

　　徐凯蒂的小隔间就在李修羽办公室门边，两人出去时正好看见徐凯蒂双手捧着手机全神贯注的样子。梁怀宇不知道该怎么为好友辩白，只能含糊地说：“她……嘶……在忙她的那个……终身大事……”

　　李修羽没太放在心上，对梁怀宇说：“那就你跟我去，会议记录会做吧？正好你了解一下心意那边的说法，明天我们去见郑晓燕，你心里也有个底。”

　　“安排他们在107等了。一起过来的律师是锦程——就是心意保险现任律所的人，不过好像没负责过心意的业务，这个是他的资料。”梁怀宇一边递上资料，一边不忘为徐凯蒂说话，“时间比较紧张，只有些简单的基本资料，都是Kitty刚才准备的。”

　　李修羽点点头，顺口嘱咐梁怀宇：“看这架势，王骏驰心里想的多半是怎么置身事外推卸责任，不会在意事实如何、心意赔不赔钱，要撬开他的嘴得费点力气。我会给他点压力，你就扮演跟他站在统一战线的‘好人’，试试能不能找机会撬开他的嘴。”

　　***

　　李修羽进门，见107会议室里业务员王骏驰和他母亲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下觉得有点好笑。他和锦程律师事务所的孟非凡律师礼节性地交换过名片，又互换了个无奈的眼神，才在三人对面坐下来。

　　李修羽还没开口，王骏驰就把身子一侧，摆出不肯合作的姿态：“这位孟律师是我的私人律师，有什么话你问他吧，我有权保持沉默的！”

　　李修羽无奈道：“王先生，我们今天请你来不是要审问你，这里是律所不是警局，我们是贵司花钱雇来的，找你来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要找你麻烦，你不用那么紧张。”

　　王骏驰嘴一撇：“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正常签个单，那短命鬼运气不好真死了，关我什么事？”

　　孟非凡干咳了一声，示意他注意言辞，但王骏驰充耳不闻。孟非凡无奈地对李修羽说：“我的委托人签单时所有流程都是符合法律规定和公司程序的，资料我带来了，你们可以自己核对。这个单子毕竟金额不小，又不是公司出的常规合同，每一道审核公司都有备案，你们看一下就知道我的委托人是完全没有过失的。”

　　“我想问一下，郑晓燕女士当时是怎么找到心意保险的？是你拉来的客户吗？还是她主动找上门的？”

　　“她自己找上门的，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接待了她。”王骏驰这次答得很快。

　　“能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吗？”

　　王骏驰白眼一翻：“不记得了，你以为我们业务员一天要跑多少个单子接待多少个客户？都一个月了，谁还记得那个疯婆子。”

　　李修羽觉得对付这种被惯坏的草包，讲道理是没什么用的，他板起脸，声音也冷下来：“王先生，我提醒你一句，我们先找你了解情况，是给你为自己申辩的机会。郑晓燕女士那边我们也会去谈，你不记得的事她还记得，我们可就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了。”

　　这时，一直静静坐在边上的王骏驰母亲突然开了口：“李律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儿子是为了心意保险来协助你们的，不是来当犯人给你们审问的，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还要编一套说辞给你听吗？”

　　这位女士是心意副董事长的表侄女，正是王骏驰跟公司高层沾上的那点“亲”。她虽然上了年纪，但打扮得体，保养得当，浑身散发着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王骏驰这一左一右两员大将，讲理的时候有孟律师出马，不讲理的时候又有母亲保驾护航，倒真有些难对付。

　　李修羽并不急躁，他翻开资料，说道：“你们公司提供的资料记录，郑晓燕女士10月10日第一次到贵司咨询，在前台登记的时间是上午10点08分，同时把你的名片交给了前台，之后前台直接用内线联系了你，是不是？”

　　“她没有我的……”王骏驰的脸涨得通红，他急切地想开口否认，但很快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口，“她不是来找我的！你别胡说八道！”

　　李修羽一挑眉，紧逼不放：“哦，她没有你的名片，那她为什么点名要找你？”

　　王骏驰的抗压能力似乎到了顶点，他懊恼地抓着头发，脸红得像能滴出血来，最终放弃般吼出了句无力的辩驳：“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要找我，前台打电话给我我就去了！是她要找我的，我又不认识她，你在这问我有什么用！”

　　李修羽只淡淡瞥了王骏驰一眼，就又把目光放回手中的资料上，他等了片刻让王骏驰平复情绪，才继续问：“你早上才接待她，当天下午就提交了特殊业务额度申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点名要找你签3000W巨额的保单，这天上掉馅饼的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王骏驰双手交握，用力地绞着手指。他向孟非凡投去求助的目光，但并没有得到回应。他又飞快地扫了一眼身边的母亲，神色里似乎有几分惧怕，随即他深吸了一口气，僵硬地说：“不觉得。”

　　李修羽也随着王骏驰的目光看了一眼他身边面若冰霜的女人，正要继续发问，王骏驰忽然又开口说：“我想去洗手间。”

　　一直埋头做着记录的梁怀宇说：“喔，出门左转走到底再右转……”

　　“小梁，你带他去。”李修羽打断梁怀宇的指路工作，朝他使了个眼色。

　　“啊，好……洗手间有点难找，王先生我带你过去。”梁怀宇反应过来，立即站起身。

　　王骏驰只想快点逃离这会议室里令他左支右绌的窒息氛围，二话不说便跟着梁怀宇逃也似的出去了。

　　王骏驰出去后，李修羽又向孟非凡询问了一些审批程序上的问题，孟非凡倒是有问有答，但态度也很明确：程序合规合法，没有任何问题。李修羽明白，孟非凡表面上受雇于王骏驰，其实是和锦程律所站在一起的——他们要的不是真相，也不是王骏驰的清白，而是心意保险在这次事故中的全身而退。

　　过了许久梁怀宇才领着王骏驰回来，王骏驰完全没了一开始的嚣张气焰，脸色青白，突然变得有点病恹恹的。他也不进门，缩在门边问李修羽：“李律师，我不太舒服，你能不能改天再问？”

　　李修羽看向梁怀宇，见梁怀宇冲自己慎重地点点头，于是给了王骏驰一个职业性假笑，递上自己的名片：“其他情况我也跟孟律师了解得差不多了，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王骏驰勉为其难地接过名片，蠕蠕嘴唇，虚弱地问：“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我送你们下去。”得到李修羽的首肯后，梁怀宇将三人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