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冲》重台朱槿

1、原生

　　“你个畜生，你说说你活着还有什么用，工作干不好，人际关系处理不好，天天在家就擎等着吃，你最好死了一了百了，占着国家资源的社会败类。”
　　“你个疯女人是有完没完，大清早起来就发疯，妈的你是不是又犯病了，就等着和我离婚呢是吧？”
　　“走，畜生，离婚，我一眼都不想看见你。”
　　“......”

　　唐归榆从梦中惊醒，“妈的...绝了....。”
　　唐归榆活了十八年，细细想来，也苦了十八年，他琢磨着应该还得苦个八十年，唐归榆不愁吃不愁穿，在外风光无限，走着站着都有人捧着，左一句唐少爷右一句榆少爷。但谁都不知道，他就偏偏苦在心里。

　　他早已打算好一高考完就醉死当涂个一星期，然后提着行李立马走，不管上哪，离开那乌烟瘴气的家就好。
　　计划赶不上变化，高考第三天唐归榆就被污言秽语的吵闹声弄醒了，脑子还没清醒过来身体已经条件反射的开始颤抖，唐归榆对着天花板骂了一句我操，被子一扯盖过头顶。手机开机，打开APP，订机票。

　　客厅里。
　　“你这张死脸终于露出来了吧，现在儿子也考完了，怎么样，受不了我赶紧滚，民政局差不多开门了，你这个窝囊废别指望着在这睡吃等死了。”唐归榆他妈发出了尖锐中略带着哭腔的声音。接着他妈继续骂：“离完婚你这个废物就给我赶紧走，我一分钱不会给你，儿子归我，从小到大你就没有一点做爹做丈夫的样子，我看他根本也不想理你，你不在家我和小米过得别提有多好了，你要是还是个男人，还有点脸面，求求你别腆着脸还在这赖着了。”

　　这种对骂怎么能少得了他爹呢!只听他妈口中的废物爹回骂到：“就这么等不及离了婚去找你的那些野男人了是吧，我知道了，人家现在就在哪里等着你的是吧，你天天骂我是废物，不就是找到别个男人了嘛，你个疯婆娘除了会骂我你还会干什么？”

　　愈骂愈烈.......

　　陈宁不甘示弱，“这么多年要是没有我，你个废物算什么，能干什么，要是没有我，你连出去讲句话都不敢，同行的人谁不嘲笑你怂，我还敢在这给我横，你这废物也只敢在家里横了，老子就是外面有人了，怎么，五六十个，你敢干什么，我要找，你挡的住？要是这个家没有我没有我爸妈你他妈最多就是在哪里搬砖吧。废物，败类。”

　　“我怎么敢管，你那些男人不都天天盼着打死我吗我怎么敢死，死了不便宜你了。”唐延军像嗑了假药似得前言不搭后语的会骂道。
　　........

　　唐归榆闭着眼睛，堵着耳朵都能从心底里听到那些他听了这么多年的熟悉的糙言烂语。他真觉得自己到今天都没有自杀，没有反社会真的是老天爷给予他的乐观和强大心性。

　　唐归榆在父母吵架这些事上已经没有心了。他心疼他妈，因为他爸真不是个人，今天吵架陈宁说的这些也只是他爸小部分的罪状，这么些年，唐归榆都看在了眼里。爸爸这个温暖的称呼从几年前在唐归榆心里就没什么了。

　　相反的，妈妈其实是个顶好的人，坏就坏在她的脾气谁也受不了，一点就爆，一爆就口不择言，什么都骂得出来，家里谁都被她骂过，打过。自尊心强一点的人应该已经走了。偏偏他爸这个厚脸皮也只敢和陈宁对着骂，也只敢在家里发脾气，一出门又是屁都不敢放。
　　他俩什么糙言烂语都往嘴外崩，全然不顾教育孩子的路上得收敛，吵架全然不顾还有个孩子在旁听着看着。

　　唐归榆能责怪谁呢，他又有什么完全正确的观点去判断父母呢，纵然好多时候都是爸爸唐延军的错，但毕竟都是他的家人，听妈妈那么骂爸爸他能说心里一点没有生气吗，看爸爸这么窝囊他又能说这人不欠打吗？
　　以前不是没劝过，可有什么用，他一个孩子夹在中间，帮这个不帮那个气头上的父母只会更生气，还被骂过白眼狼。双方一起劝有时事情只会越激烈。他妈激动了拿刀他都怕。

　　久而久之，唐归榆人累了，心硬了，麻木了，他一分钟都待不下这个家了。他所期盼的，就是有多远走多远，高考结束就走，家里不是没钱，大不了要钱就走。

　　以后也别指望着他能回家来继承什么。

　　在这个家，唐延军顶多就是个工具人，苦力军，赚钱的路子都是陈宁在想，外面的生意都是陈宁在动脑，在指挥，而唐延军呢，就负责跑跑腿，出出力。唐延军没有一点上进心，得过且过，没有骨气。每天最开心的就是没人骂他，吃吃喝喝，看看家庭伦理剧，也只敢在家里发发脾气，还爱给陈宁安些莫须有的罪名，但这些罪名也就是搬不上台面的出轨找男人罪名。

　　这话要是外人听见，就特么当真了。
　　什么找男人，唐归榆这么些年都看在眼里，陈宁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找男人，一门心思扑在事业和儿子上。只是扑在儿子上，方法到底是扑错了。
　　也不知道唐延军吃错什么药了，一门心思就觉得他妈出轨了。做到唐延军这个地步，真是只有窝囊来形容了。

　　唐归榆真心疼他妈，他觉得他妈可能是他认知里命最苦的人了吧。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没过一天舒坦日子不说，空落下一身伤病。每天周旋于事业不得休息不说，还得抽时间和唐延军吵架。

　　唐归榆心疼是真心疼，抱怨也是真抱怨。哪个孩子不期望自己生活在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里，可他偏偏没有。

　　他两个手指扣着手机，刷了十分钟界面愣是没换一下，他也没个去的方向，订什么机票。揉揉眼睛，把手机反扣在胸口处，听着外面不绝的吵闹声，他还是挺难受，为妈妈不值，为自己感叹，没这个爹会更好一点，至少妈妈不会这么煎熬，至少他不会从小担惊受怕自己会心理变态。

　　唐延军嘴上骂骂咧咧心里没这个家，但还就赖着不走，每次提出去离婚他都能转身夺门而去躲难去了，过个几天又灰溜溜地回来，果真是没脸没皮。
　　外面骂战不绝，他也不想出去劝，他怕他这个旁观受害者一下气不过来走得比谁都早。
　　白眼狼可能没骂错，他对他的父母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了，他从没在他们身上体会到一丁一点的爱。

　　唐归榆闭着眼睛，眼珠在漆黑中打转，耳朵还是警觉地听着外面。
　　这种时候真的无助，脑子也死机，不知道该找谁，该干什么。外面好像更激烈了，他妈好像又拿刀恐吓人了。

　　操……….。
　　“上辈子我他妈刨了谁家祖坟，这辈子才投胎来他家。”
　　唐归榆忍着随时窗户打开自己就跳下去的冲动想。
　　他不想被摔死，但跳下去就灌进他家游泳池里被淹死他倒是乐意的，他向来怕疼又怕死，这刻倒是真想一了百了外面的每一句骂声都是把他推远的工具。

　　在床上扑腾了两下，起身把拖鞋往脚上一套。心情极度烦躁，看见旁边一把没眼力见挡着他出去的路的椅子，他一脚踢翻，还又补了两脚把他踹到角落。
　　椅子委屈，昨晚明明是唐少爷把椅子转过来搁脚玩手机的。

　　啪得门打开，唐归榆皱着眉头半眯着眼睛走了出去，准备上前一顿暴打，说时迟那时快，唐延军手机抄起来打通了电话，陈宁气得脸上带泪，呼吸不畅，话字字接不到一起去。唐延军拨通了唐归榆奶奶的电话。

　　这个奶奶，是陈宁的妈妈，唐归榆本该叫外婆的，但因为妈妈这边的父母亲从小带大了唐归榆。妈妈当然强势，也咽不下这口气，自己的父母辛辛苦苦拉扯孩子长大，叫外公外婆就不亲了，唐归榆小时候还纳闷怎么自己就没有外公外婆呢，大了一点理清楚了，觉得甚是合理。
　　至于唐延军这边的父母，当没有吧。

　　奶奶接通了电话，唐延军就开始状告陈宁的罪行，说她拿刀砍人，说她叫人打他，罪状累累的说了一大堆。奶奶还是那个脾气，她也清楚自己女儿是个一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人，老人家总希望儿女到这个岁数能和和睦睦，多少为了孩子。

　　唐归榆心想“别啊，为了孩子？这两个是把我往死路上送啊。”
　　唐归榆瞅一眼他爸，真想对他翻个白眼。心想，真他娘的没出息。也许是太恶心他爸的行为，这一番好像是扯到眼部神经了，头呲的疼了一下。
　　他向来怕疼，这下更厌恶他亲爹了。

　　爷爷奶奶远在别地，隔着电话当然起不了多大作用，也是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堆老人言，免提声音挺大的，唐归榆也听见了奶奶先是骂了陈宁，无非就是说要她收着她那脾气，接着骂了唐延军。

　　老人家骂累了，才想起来自己孙子，唐归榆此时真想眼泪汪汪往两边挂，眼泪不是为他亲爹妈汪的，是听见声音想奶奶了。
　　仔细想想，原来还是只有爷爷奶奶疼他。

　　听见奶奶叫自己，应了一声，把从他爹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掐断，走进屋子里拿了自己的手机打给奶奶。
　　他连唐延军的手机都不想碰，怕沾染了他的怂气。
　　唐归榆脾气大，冲着门外吼了一声，“我接电话的时候你俩谁敢再闹出声我把这房子给点了。”
　　果然，外面安静了不少。

　　他拨通了奶奶的电话，这么多年，他被不少人说过铁石心肠，冷血动物，家里人明着说，亲戚背着说，说他心里没有一点亲情观念。他不想辩驳，烦透了亲戚，也烦和家里人争论，说是烦，其实是真不愿意多说一句。
　　亲戚那尚且不管，这群亲戚哪次不是擎等着看别人笑话，幸灾乐祸的模样唐归榆每次都能面对面怼几句。但家里，他实在是无力反驳。

　　奶奶电话接通了，愣了一下，叫了声小米。
　　“小米考得不错吧，我就知道你有出息”奶奶说。
　　“你妈他们，唉，真是可怜你了，这两个畜牲啊，一天不闹就心痒痒”，唐归榆奶奶说着安慰他的话，这些话他也听多了，无非颠来倒去就是那些叫他不要管他们的事，熟悉的话从奶奶口中出来多少也缓解了他此刻的怒气。
　　奶奶接着说：“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考个好的大学，也可以离他们远远的了，再不用受他们的气了。”

　　唐归榆觉得此话十分合理，他早就这么想了。
　　唐归榆躺在床上捏着小腿和奶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小米啊，多长时间不见你，你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我和爷爷就想看看你都见不着，不打电话给你你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你倒是什么时候回来一趟，别大城市待久了就不知道你老家了。”此刻听到这唐归榆才终于有点羞愧的不知答什么，自己的确好长时间没打电话给爷爷奶奶了，老人家天天挂念着他，又怕打扰他备战高考。

　　唐归榆心想自己真是个白眼狼啊，对爹妈不客气就不说了，爷爷奶奶自己也不怎么想得起来关心。
　　但又说回来，活到现在，他心里仅有的那点温存给的最多的也是爷爷奶奶。他从里到外都是冷透的，身上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点对爷爷奶奶温言软语的火星子了。

　　奶奶这么一抱怨，唐归榆脑子里倒是清醒了，买什么机票，回老家去，待个十天半个月陪陪爷爷奶奶，也不用应付他爸妈，这么一想，唐归榆即刻应了奶奶，又笑着陪奶奶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