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stalker》喵花花

1、第 1 章

　　“我也不想这样。”

　　他只想哭，趁着下雨天他跟着少女来到这里。他恋慕的同级生已经陷入了睡眠中，只发出浅浅的呼吸声。让他感觉安稳又感动。

　　莫之舟并不愿意这样，他为这样的自己感觉羞耻；他宁愿和往常一样，只每天和许文宣说那么两句话，互换当月的漫画杂志；他们自然要好，只是不到恋人那个地步。

　　许文宣对他没有想法，她对所有人都没有想法，她好像只是那种平淡的、瘦弱的女生，腰板挺得很直，走路的时候也轻轻巧巧，如同飘过去。她对待什么都很认真，上课认真做笔记，下课就安静地看自己的漫画；然而，就算她那么认真地对待所有东西，她学习成绩还是不好。

　　莫之舟喜欢她，这过了很久才被他自己察觉。一开始他只是看到许文宣的杂志，意识到有这么一个人和他爱好一致。他没选择接近许文宣，只是经常观察她，看着她身上自己熟悉的特质一点点增多了。

　　运动会的时候，许文宣正好坐在他身边。他拿了漫画的单行本来看，许文宣很自然地就来和他搭话。他这么做带着点故意的成分，因为他想看看许文宣是不是——会来和他说话，他们说不定能认识下。对莫之舟来说，一段关系是不可能开始于自己的，他胆怯于向别人搭话，而许文宣仿佛是那种会先跟别人开始一段关系的人。

　　于是，他们熟识了。

　　莫之舟不会想到，将来某天他会为了更深入地了解喜欢的人，跟踪她到她家里来。

　　她一个人住。

　　莫之舟强抑住自己心头慢慢散开的喜悦，他用双手捂着脸，阴沉地想: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恶心，恶心，恶心。但是——满足。

　　下雨天，许文宣独居在这栋公寓里。

　　他只是想跟过去看看，许文宣并没有一起回家的人。莫之舟本可以上去问:“一起回家吧？”

　　许文宣不是那种会拒绝别人的人，她也许对莫之舟有种安心感，她会这么回答:“你家也在这里吗？那一起回去吧。”

　　也许这是一段恋情的开始。

　　莫之舟捏碎了这种可能性，他没有勇气去邀请别人——这正是他的一种特质，有些胆怯、懦弱，正是这种懦弱推动他选择一条更危险的路。

　　他跟在许文宣身后，看着她静静地撑着伞走路，她身下一片区域没有雨水滴下来。她的校服短裙也安静地垂下来，边角熨帖，就和她人一样。

　　她的鞋底踩过泛着白光的湿润地面，带走几点水，这时候很适合有一把吉他。莫之舟想，可以弹久石让的音乐。

　　他悄悄跟在少女身后，走过许多条石头小路，最后走到一所很小的单人公寓前。

　　许文宣脱下自己的制服鞋放在门垫上，她把白色短袜塞进鞋子里，赤脚走进了家。

　　门廊的玻璃门没有关，细雨撒了一点到室内。许文宣很爱雨天，她宁愿开着门睡觉。这样安静的小城市，彼此熟识，也并不介意开着门。

　　莫之舟只是低着头，带着点悲伤与羞赦的神色。把自己的黑伞留在柳树边，跟了进去。

　　我喜欢你啊……进门前，他这么想。

　　他只是坐在那里，很痴迷又克制地看着许文宣的睡脸。

　　许文宣的卧室，和她人一样安静内敛、整洁有序。靠门的书架上放着过往一年的少女漫画杂志，还有数量不多的单行本。浅黄色木质书桌上放了桌面书架，里面立着高一需要的练习册、教材，还有几本悬疑小说。

　　莫之舟没去翻动什么东西，他只带着渴望用视线一遍遍去看，他不敢扰乱这样的房间。

　　我能进来就已经很意外了。他想，我从没想过能进到许文宣的房间里来。

　　门外的小雨很轻地落到地上，莫之舟听着这样的雨声，很想睡一觉。他一直看着许文宣的脸，头发毛茸茸的细散，脸颊柔润的肤色，平日里微眯的杏眼乖巧地闭上了。莫之舟用手轻轻碰了碰许文宣的头发。

　　许文宣并没有反应。她睡得很熟，右臂枕在耳边，身子稍微蜷起来，比平日里的工整多了点散漫。特典版许文宣放送……莫之舟带着不自觉的笑容，甚至想去碰一碰许文宣的脸。

　　对这样没有娇软属性的许文宣，莫之舟竟然只能想到可爱二字。许文宣好像从没发过火，老师不太批评她，她做事做不好的时候也只会很无奈地对她说:“你也尽力了啊。”也只有讲到“认真”相关的东西时，哪个老师都会提一句许文宣:“看看许文宣，做事认真。”勤奋么？许文宣并不给人勤奋这种感觉，她只做该做的事，从不为某一目标努力。她只是作为身边的同学而被记住，而不是作为她自己。

　　她是什么样子的呢？莫之舟蹲下来，抱膝看着恬然睡着的许文宣。在体育课跑步的时候，会偷偷换掉学校统一的硌脚运动鞋；中午和班级其他人同行去买奶茶，她通常只买清淡的苦味茶；和同班的帅哥分成一组的时候，她的表现会有不易察觉的刻意。从这些小事中，莫之舟看到了独一无二的许文宣。

　　也许是因为观察才会对这样的许文宣着迷。莫之舟去拂她落在嘴唇上的头发，很轻地蹭过她的嘴唇。他手指内侧一阵麻，他不舍得移开自己的手指了。

　　以这次为基础，以后会一发不可收拾下去吧。莫之舟悲哀地想，他真想人生重来，不要让自己变成奇怪的stalker。要是我能更开朗一点，说不定就能和许文宣打好关系。

　　这么想着，他抑制住满心的留恋，抽回了自己的手指。门外的雨声小到几乎听不见，他进来的时候把自己的鞋子藏在角落，如今鞋子里沾了一层雨，潮湿冰凉，他穿着湿掉的鞋子，就像踩进雨水里。明天会感冒的。

　　莫之舟离开的时候，并没意识到自己落下了名签。冰冷的银色金属上端端正正地刻上了他的班级和姓名，代替他留在了许文宣的地板上。

　　今天半天课，他只是跟着许文宣走。最近他长得很快，架不住自己拔长的身条，他仍愿意以之前的视角看这个世界，于是他有点驼背。

　　语文课上他看了会儿漫画，那之前他看许文宣在认真听课，就借了她的漫画书。是很平常的少女漫画，莫之舟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他只是想了解下许文宣爱看的东西，于是漫不经心地借来看。

　　粉色的封皮上用金色的可爱字体印上了“dokidoki”这几个字母，并用较小的粉色汉字标上“心跳学院”。莫之舟实在没法全神贯注地看下去，他喜欢后宫类型的漫画，还有jump上的少年漫。

　　他匆匆翻了几页就看起自己的漫画来。语文老师用不愠不火的声音讲课，班级里小部分人睡过去了。似乎因为许文宣的影响，所有老师讲话都平和没有激情——这也许证明了许文宣是这个学校的主角呢？她的性格决定了这部漫画、小说、游戏，或是其他什么的气氛。

　　胡思乱想的时间过得总很快，很快就打铃了。班级里大部分人都慢慢地晃出去，那些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并不打算醒。莫之舟把许文宣的少女漫画捋平，准备趁她去卫生间偷偷放进她桌子里面。

　　“莫之舟。”许文宣来找他了，她站在自己桌子旁边，很温和的样子，眼睛还是半眯着，总像没睡醒的猫。温开水。

　　“呃。”莫之舟说，他在许文宣面前，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尽管他在别人面前也不善言辞，但尤其在许文宣面前，他不敢说话。

　　许文宣拍了拍他的肩膀，调子轻快:“你最近在驼背，这样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莫之舟下意识抖了一下，他感觉很热，无法纾解的那种燥热，像夏天的蚊子。他挺了挺后背，然后小心地看着许文宣。

　　“还有——”许文宣咬了咬嘴唇，为难地说:“我想要借杂志最新出的那个单行本，我最近买了几盘游戏卡带。”没有钱了。

　　从窗户那里看过去，能看到许文宣的桌面摆设，她家朝南面，向阳。原木桌面上印着浅灰色的树影，桌上的书也稀稀落落印下去。这样的环境不好学习，许文宣在家的时候就没有那么认真——她只是趴在床上写作业，看漫画，玩游戏机。最近她的桌面上确实多了几盘卡带。

　　莫之舟没等到雨天，这两个月每天都放晴，蝉鸣声也随着盛夏大起来。他只在远处看窗户里那个低像素的彩色小人，她大多时候在床上躺着，有时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冰来到桌子上小口小口地吃。

　　他会躲在矮树丛后面，很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并把这些景色变成他自己的。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他冲进家门愧疚地哭了起来。

　　妈妈端着水果吓了一跳，跑进他房间里问他“怎么了”，他只是哭，很固执地锁上了门。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行为，莫之舟想，也许他变成了自己看漫画时候很嫌弃的那种痴汉。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很多次。在这个不出名的小城市里，晚上放学的时间很早。天空由透亮昏暗下去，让人意识到晚间的到来。莫之舟背着书包很远地跟在许文宣身后，他有时能踩到许文宣的影子，那是很长一条，几乎拉近了他和许文宣的距离。这时候天变成橙红色，路上只有他和许文宣两个人。莫之舟小心翼翼地贴着影子走，既不踩上去也不离开。

　　这更像一种保护，独特的交流方式。莫之舟曾经这样为自己辩白，但他瞬间就放弃了。他很颓败地想，我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说明我干的事真的很过分了。

　　七月底，莫之舟他们的高中要放假了。老师发下几本印刷劣质的盗版练习册，很懒散地宣布开始放暑假。莫之舟很愣地看着旁边，他没心思收拾练习册，许文宣在一本本地把书本归好平放进书包里，她的一缕头发垂下来，叫人想帮她弄到耳后。

　　莫之舟从书桌里掏出一本少女漫画，他终于没能把它还给许文宣，而是留了它半个学期。

　　许文宣开始拉书包的拉链，莫之舟听到磨蹭的水洗布的声音和清脆的拉拉链的声音。他把漫画放到桌面上，把其他东西都塞进书包里。桌椅挪动的声音越来越响，操场上多出了几个跑得很快的影子。下课铃响了。

　　莫之舟不舍地背上书包，然后把椅子推进桌子里，手上拿上那本少女漫画。许文宣已经收拾完了，正在把自己的校服拍平，她的校服本来很合身，穿了两个月后好像小了一点。

　　莫之舟犹豫着走向校门，他身后的脚步声听起来很温和，让莫之舟想要回头。

　　但是许文宣扯了扯他的校服袖子。莫之舟的心跳突然占据了他所有的听觉，他抿了抿嘴唇，很快地回头。

　　“怎么了？”他几乎是冷漠地说。

　　许文宣的鞋跟重新回到地面，她要比莫之舟矮了大半个头，所以不得不抬着头仰视着莫之舟。

　　“你手上拿的是我的漫画吗？”许文宣说。

　　“啊……忘记还了。”莫之舟把漫画递给许文宣，还好他的手很干净，漫画的封皮崭新得如同刚入手。

　　“谢谢。我正想看这一部分。”许文宣接过了漫画，然后苦恼地看了看自己背着的书包。最后她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看向莫之舟，把手里的漫画重新递给他。

　　“帮我放进书包，麻烦了。”

　　莫之舟几乎是恍着神拉开了许文宣的书包，他把原有的书本按向书包靠里的那侧，留出一个缝隙，把漫画放进去，再拉上书包。

　　许文宣很自然地跟莫之舟走在一起，她欢快地说:“上次向你借的漫画还没还，真不好意思，漫画还在我家。”

　　“嗯……”莫之舟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尽量用正常的声音说话:“你先看吧。”

　　“我看完了。”许文宣偏了偏头，她在看墙壁上的挂画，一个留胡子的光头男人，是毕业的校友捐给学校的素描。

　　莫之舟“嗯”了一声，他想找些话题来说，但话到嘴边就觉得不对劲，最后他问:“我能去你家拿吗？”

　　“好啊。”许文宣说:“咱们两个好像顺路呢，去我家拿吧。”

　　一点也不顺路。莫之舟想。

　　以往都是一前一后的路，如今两个人走，让莫之舟很不自在，他控制自己走路的节奏。要不然，他太容易和许文宣走成一个速度了。以他们两个的身高来看，这很可疑。

　　周围的杂货店总是缺货，许文宣有时候去买些必用的笔。这地方就连杂志社也只卖销量很大的杂志，许文宣的少女漫画和莫之舟的漫画图鉴都是事先摆脱摊主预订来的，莫之舟更多时候在网上买漫画。

　　“一个月不能见面了。”许文宣突然小声说，蝉在很响亮地叫，差点盖过许文宣的声音。莫之舟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隔了十几秒，等到气氛发酵的很怪的时候才勉强回复:“是啊。”

　　我们仍能见面，只是我不会让你看到我。暑假会下雨吗？我想见你。

　　莫之舟突然很想放弃。他很丧地想，这种行为太奇怪了，而且在外面蹲点很累，还会晒黑，强光下看漫画几乎看不清。大多时候只能看到反光玻璃窗里，模糊的许文宣，像稍纵即逝的白色影子。许文宣几乎不出门。

　　他只想拉拉许文宣的手，坦白自己的心思。

　　“说起来。”又是许文宣开口说话:“我家最近钻进了一个田螺姑娘。”

　　“那是什么？”莫之舟随口问，他以为那是许文宣最近玩的游戏。

　　“嗯，就是田螺姑娘。”许文宣平淡地说:“我有能证明他存在的东西，给你看看吧。”

　　莫之舟走得稍微近了一些，他随着许文宣停下来，他们两个藏在树荫里，看起来像一对年轻的高中生情侣。

　　“等下，让我找找。”许文宣说着，从校服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金属块来。银白色，拇指大小，很像学校下发的名签。

　　莫之舟摸了摸自己的校服胸口，他的名签在两个月之前丢了，他以为只是丢在路上或者家里的角落。再不济也不可能掉在许文宣家里，他只去过那么一回。

　　许文宣很乖地把自己的手心朝向莫之舟，掌纹很淡的手心上放着学校的名签，上面刻着“莫之舟”三个字。

　　莫之舟手插进校服的衣袋里，很认真地看那三个字，他好像没那么胆怯了，他甚至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许文宣的那只手，她的皮肤很细，有点温热。

　　“哎呀，被发现了。”他装着无所谓，又带着点兴奋地说。

　　许文宣没有躲开，她只是歪了下脑袋，带着于她而言少见的困惑神色。

　　“我不明白。”许文宣说:“你去我家什么也没拿走，反而留下了自己的名签。现在也没要杀人灭口什么的，你真的奇怪。”

　　“我知道你是一个人住哦。”莫之舟现在反而能够很自然地和许文宣说话了:“而且你没有好好吃饭。”

　　“你想去我家给我做饭吗，田螺姑娘？”许文宣说，并没有松开被莫之舟拉着的手，她没有什么情感的波动，仍然那么轻快:“随时欢迎，只在外面蹲着很累吧？”

　　“那我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去了？”莫之舟说:“不要反悔，我会带着漫画去敲你家门的。”

　　“我新买了几个游戏，咱们可以一起玩。”许文宣拉着莫之舟的手晃了晃。

　　夏天结束后，莫之舟开始和许文宣一起走着回家了。放学的路上，有人看到他们牵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