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异能力者如何在横滨生存》苏文

1、楔子

　　宫本家一夜之间全面崩盘。

　　我是跟着小姐陪嫁进宫本家的女仆，陪在小姐身边十多年，从宫本家的当年繁华到如今的鸡散狗厌，我是留下来的、稀少的经历人。
　　纱衣小姐，不，现在称她为宫本夫人，与宫本少爷青梅竹马，十八岁时嫁入了宫本家，二十岁时生下了属于他们的孩子。
　　原本应该是美满幸福的一家。
　　如果没有所谓的秘术的话。

　　宫本家有个很奇怪的家规——所有孩子，只要性别为女，就要被送到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那里密不透风、非常黑，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听不见声响，是一个完全隔绝于世的地方。
　　我是无权知道这些事的，这个家规是夫人告诉我的，这个地方也是夫人告诉我的。
　　因为他们生下来的、是个女孩子。

　　宫本家的暗杀队，无一例外都是女孩子。她们的眼神毫无感情，行动模式完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机器，一举一动都是听命令行事。

　　太可怕了！

　　我是说，太可怕了！！

　　跟她们相处，不像是跟人，而像是跟怪物待在一起！

　　小小姐在刚出生时就被送到了那个秘密之地。
　　夫人曾去过几次，每次都是哭着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毕竟我没有看到过，也无法感同身受。
　　但我心疼夫人。
　　她原本以为能与心爱的丈夫恩恩爱爱，能好好疼爱十月怀胎的骨肉，让她能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她真的很自责，每日以泪洗面，但她却无法反抗，只能忧郁的去看小小姐，绝望的回来跟我说她所看到的，以此来自我安慰。
　　我偶尔能看见小小姐，毕竟是宫本家的小姐，比起其他的女孩还是有点优待的。
　　但也只是一点。

　　宫本家不在意弱者，也不在意女人。
　　他们看中的，是男人的血脉，女人是工具，是可回收垃圾。

　　垃圾。

　　我时常在心里想，女人是垃圾，那从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他们是什么，垃圾的垃圾吗？
　　我看到还不到两岁的小小姐，越发觉得宫本家的人都不是人。他们没有心。
　　小小姐手里拿着厚厚的《大辞典》，安静乖巧的坐在庭院的秋千上，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她翻的很快，我都不确定她有没有读完，她只是在看。
　　那一天，我向她搭话。但她没有回我。我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她才像终于注意到我一样，抬起头看着我。
　　她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我是说，没有感情。她只是，单纯的为了记忆而记忆，像是抬起头，只是为了看到我，记住我一样。

　　“她很聪明，也很有天赋。”夫人回来时总会这么说。
　　聪明我理解，天赋是什么？
　　我一直都不明白，夫人说的天赋是什么，杀人技巧吗？那也要后天培养，不可能无师自通吧。

　　直到宫本家覆灭的那一天，我才知道所谓的“天赋”到底是什么。

　　那一天，港口黑手党的人带着宫本家的仇家一齐攻破暗杀队，死伤惨重。
　　夫人拼了命带走了小小姐，我跟着夫人一起走。
　　这时，我才发现，小小姐听不见。

　　宫本家想要与港口黑手党斗就已经很艰难了，更别说还有其他组织的加入。这对宫本家来说，雪上加霜。

　　覆灭是可预见的未来，这也是事实。我不在乎宫本家，他们活该，死亡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唯一让我感到悲哀的是，夫人死了。我可以不在乎宫本家，但我不能不在意夫人。
　　夫人是为了保护小小姐死的。
　　她当时应该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她不想带上小小姐一起死去。
　　她请求我，看似轻松的对我说“我的孩子就拜托你啦”。
　　可是，你为什么眼角湿润了呢？

　　她死的那天，小小姐沉默了很久。

　　等派来追杀的人走了，我往四周都观察了一下，确认没人后，我抱着小小姐往尸体的方向跑。
　　她在笑，应该是满意的吧。
　　她曾跟我说，希望死后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时的她刚好十八岁，夕阳衬着她原本白皙的脸变得有些红润，充满生机与活力。
　　小小姐在我旁边，蹲在她母亲的尸体旁，拿出一朵桃红色的康乃馨放在夫人身上。
　　桃红色康乃馨的花语是……热烈的爱，深深的爱和关怀。
　　我才知道，小小姐深爱她的母亲，哪怕她听不见，哪怕她其实见不到她母亲几面……
　　但她爱她的母亲，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我们在一座悬崖旁安葬了夫人。
　　我会永远记得您的，夫人。

　　“敬：纱衣寺理小姐
　　多年过去，我还是想称呼您为纱衣小姐，请原谅我的冒昧。
　　我还记得我二十来到纱衣家照顾您，当时您才十岁，活蹦乱跳的简直就像个男孩子。我记得我跟您一起读书，一起玩乐。我看着您长大，看着您有了恋人，看着您步入婚姻，看着您生下孩子。现在想来，当初的生活简直如泡沫般美好而转瞬即逝。
　　您在天国还好吗，想您一般美好的人一定会在天堂过的好好的吧。
　　小小姐真的很聪明，倒不如说，她太聪明了。我总怕她会离开，会到我不知道的地方一个人生活着，那太累了，但如果她真的愿意，我也会让她出去闯荡，毕竟，她是纱衣家的孩子啊。
　　小小姐真的很不像您，她很安静，很听话，更多时候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不如说，她拒绝我的靠近。
　　唉，也许是我真的老了。人老了就忍不住回忆往事，越想越觉得，我做过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来到纱衣家，见到了小姐，再照顾小小姐。
　　小小姐越来越漂亮了，她小时候就长的蛮水灵的，长大后说不定会长成倾世美人呢。毕竟，她父母都是一等一的外貌。
　　小小姐今年十岁了，您在她五岁时逃出宫本家，我带着她流浪了两三年，她意外的适应。反倒是我，在纱衣家和宫本家呆了这么十多年，竟连基本的养活自己的方法都忘记了，还要靠着小小姐。这样看来，我也真是没用到了极点。
　　我要向你道歉啊，小姐。
　　小小姐确实比我厉害，不，她比很多人都厉害。
　　她不应该跟着我流浪或是寄居在这一方之地，当她向我提出要离开我时，我就知道我留不住她。况且，您说过的，她有‘天赋’不是吗。
　　我让她离开了，但我跟她承诺：只要她愿意回来，我这里永远会给她留一扇门。我会一直等她的，直到我死去。
　　希望您不会怪我。
　　您永远的忠实的女仆，
　　千鸟杏子”
　　我爬上安葬了夫人的悬崖，跪下向她的墓碑拜了几拜，然后把我涂涂改改想了几周的信放在墓碑前，用火把信烧了。
　　“一愿您在天有灵，保佑小小姐。二愿您在天国安息。三愿……三愿，抱歉，小姐，我想不出来，那就三愿，您的愿望能实现吧。”我双手合十，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