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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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彼斯克拉夫特医生在一个明媚的清晨阖然而逝。那天他没有按时起床，用颤巍巍的双手打开镜柜，拿出药片，接过妻子递上精确的40摄氏度温水，吞服下一小把高血压、糖尿病和心血管疾病相关的药物。他的妻子按日常习惯准时走进他的卧室，发现他并未起床的瞬间就知道他已经去世了。
她并不惊讶，对于他们这个年龄的人来说，任何时刻过世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唯一不确定的是这个时刻究竟何时降临，如何降临。布尔玛在医生的床边静静站立了几分钟，色彩明媚的丝巾映得她的白发晶莹如雪。从他并不痛苦的表情她大概能判断是心脏病的缘由，很可能在清晨睡梦中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就踏上了去另一个世界的旅程。多么值得祝福的死亡，她想，他的确配得上这样的结局。
鉴于医生崇高的社会地位，他的死亡和葬礼成了一场头面人物的社交盛事。布尔玛讨厌这虚伪的哀悼和聚会，然而人老了总会比年轻时懂得妥协，她依旧挺拔苗条的身躯裹在精致的黑色丧服里，带着医生在五十年结婚纪念日送给她的长长的白色珍珠项链，将烦躁的目光掩盖在面纱后面，百无聊赖地像吉祥物一样出现在葬礼未亡人的位置。
她觉得有些遗憾的是，医生似乎并不知道，尽管他们之间或许并不存在那种燃烧一切的爱情，尽管他身边的女人来了又去走马灯一般换个不停，她却早已视他为人生旅程中最忠诚的旅伴和战友。那句话是怎么讲的来着？陪伴是最长情的爱。那么，一起平稳地度过了快55年的他们之间，被称□□情也未尝不可——尽管布尔玛知道，这只是真正爱情的最相似的替代品。她感到有一种强烈的难以抵制的愿望，希望同他重新开始生活，以便互相表达长期压在心头尚未出口的话，把过去没有安排妥当的事情重新做好。但是，在无情的死神面前，她只好投降。在盖棺之前，布尔玛摘下结婚戒指，把它戴在亡夫手上，然后用自己的手捂住他的手。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的喧嚣也都归于平寂，布尔玛送走客人们，她多年的朋友留到了最后。悟空看起来也老了，几年前他仍旧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然而正像他少年时突然成长为成年男子一样，75岁时他突然开始衰老，几乎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地球人这个年龄段的模样。
布尔玛拥抱一下她的老朋友，悟空拍拍她的背，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分开后，他看着她：“贝吉塔想见你。”
“噢……”布尔玛对这个名字不知该如何反应，“他还活着？”
悟空笑了，他的皱纹被笑容挤成温暖的线条：“我想是的。”
“我得……想想。”布尔玛疲惫地说。这么多年他从未再来打扰过她的平静，而现在选择这样一个时间要求见面，也许并不算太合适。如果在二十年前，三十年前，也许她会期待后续的故事——这并不是说她希望医生那时离世，丹迪在上，她从没期待这一点，然而现在，难道80多岁的他还要跟她再续前缘不成？
“当然。”悟空说，“你知道怎么找到他。”他很肯定她即将会做出的决策。
“嗨。”布尔玛看着通讯屏里的老人，她在脑海中描绘过贝吉塔现在的样子，他看上去比她想象中精神的多，眼神犀利，背部挺直。
贝吉塔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屏幕另一侧的她，布尔玛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脸颊，仿佛在替他完成动作。
随即他们都收回了手，布尔玛不禁失笑，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默契似乎仍旧存在。
“还有大概一个小时我会抵达地球。”沉默了一会，贝吉塔说道。布尔玛的大脑转速并未随着年龄的增长变缓，她知道这意味着他一得到医生过世的消息就踏上了来地球的飞船。
“既然你无论如何都要来，又何必让悟空带话？”她问道。
“给你一点缓冲时间。”贝吉塔平静地说，“鉴于九年前你的心脏手术。”
布尔玛微笑：“你倒是很清楚。”
“我有关注地球新闻。”他看上去坦然而直率。
“你看上去很健康。”
“我一直很注意。”
“不要告诉我你一直在等待医生去世。”
贝吉塔沉默了一秒，布尔玛捂住嘴：“天哪……”
“那次手术，我以为我等不到了。”他说，图像因为飞船的运动状态改变而信号不稳，“待会见。”
布尔玛绞着双手忐忑地等待着，不时看一眼昏暗的窗外，她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情绪面对即将到来的访客。她刚刚失去了相伴55年的丈夫，虽然他们的婚姻更像是一种并肩而战的同盟，然而毕竟那是一场合法的、维持时间足够长的、外界提及往往伴随着羡慕口吻的婚姻。而贝吉塔，他们从真正在一起到分别甚至不到两年，更像是她年轻时多次肆意妄为的罗曼史而已。但内心底她清楚，他对她的影响刻骨铭心。她能够和医生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一生，甚至得感谢他，他让她的心再也无法完整，因此她能够始终与医生保持着情感上的距离。现在贝吉塔和她都已垂垂老矣，她知道他坚韧的意志从来都不会放弃认定的目标，正是这种坚韧让他在早年弗利萨的奴役下顽强地挺了过来，她也知道自己无法对抗这种坚韧——噢如果他那时坚持，她很清楚自己根本不会反抗太久，然而对于她和他这样社会地位的老年人来说，这样做真的合适吗？“老人家谈恋爱，就是不害臊。”她想起她的孙女有一次无意中说到。
门铃响了，布尔玛站起身等待。她以为他会从窗户飞进来，随即想到也许和悟空一样，高龄的身体已无法驾驭曾经的力量和气了。
贝吉塔被机器人管家带到女主人面前，布尔玛没有开灯，勉强看到他的头发仍然像火焰一样挺立着，深色的赛亚人军装笔挺地贴在身上。他走上前，伸出手，寻找另外一只手。他找到了，那只手正等着他。在同一瞬间，布尔玛十分清楚地意识到，他的手并不是接触之前她所想象的那样，而是一只老骨头的手。但是，过了片刻，就变成她想象的手了。
“谢谢你，依然活着。”他说。布尔玛无法想像记忆中的他说说出这样感谢的话语，也许年龄真的会改变很多。
“现在，我们走。”贝吉塔说道。
“去哪？”布尔玛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热爱冒险的女孩，她甚至根本没想到要反对他的提议。
“重要吗？”贝吉塔挑起一只眉毛，他的坏笑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不。”她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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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