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刀》山水佛塔

28、CH15 Lie to me（5）

　　“那晚，我和几个朋友在‘旧’喝酒，见她和一个法国男人一起。那老外一看就是在外面玩惯了的，趁她去洗手间的功夫，在她酒里加了点料。”沈易之习惯性地想点一支烟，看到王玄的表情，手下的动作没再继续，“她为什么没和任峻在一起，又为什么会和另一个男人举止暧昧地出现在酒吧这种场合，我懒得去管。只是，那块地皮中标转手之后，任峻和我们的关系毕竟不太一般……”
　　“是和你。”王玄纠正。
　　沈易之痞痞地一笑，继续道：“于是，我花了点钱让一个服务员‘不小心’碰翻了她的酒，又赔了一杯玛格丽特给她。”
　　玛格丽特……咸涩又辛辣，像极了谁现在的心情。
　　“可后来，连我都觉得奇怪，我明明让那个服务员以他们酒吧的名义赔赠的，她却好像知道是我送的一样，居然对那老外不管不顾，径自坐了过来。”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酒吧里嘈杂的声浪让沈易之的耳朵处于近乎“半失聪”的状态，他自然没听清楚。或者说，在当时这种状况和心境下，也只有李秋丽自己知道她对眼前的男人说了什么。
　　她说：“终于让我等到你了。”
　　“后来，经常会在那家酒吧碰到她，有时候和几个女的一起，但大多数时间是她一个人。听她朋友说，那时候她已经和任峻分手了。”
　　王玄想来，自己应该知道他们分手的原因，甚至整个心外都心照不宣。因为，尽管他们不清楚男方身后到底什么背景，但所谓“门不当，户不对”，仅此一句就能给这对原本已经准备谈婚论嫁的男女判一个死刑。
　　“有一回，我……”沈易之突然如鲠在喉一般顿住，“那天，我正好在人院附近办事，晚上就想去喝一杯，刚好又碰到了她。”
　　办事？突然，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那天，是王玄生日，他不可能记错。
　　沈默存夫妇想为王玄庆祝一下，就和王副院长夫妇约在他们位于CBD闹中取静的滨江高苑，特地从酒店请了厨师过来，好好为她办一办。关雅丽让儿子接王玄下班，却不想让沈易之看到这样一幕。
　　石磊，她的男朋友，轻轻地将她圈在怀里，悠悠晃着。他们在说着什么，还满足地笑着，那种亲密从他们身上一点一点弥散四周。男孩偶尔在那张印着新月的脸上落下几个轻吻，在乌黑的发丛颈间嗅上几缕清芬，星子一样的双眸中是满满的笑意和幸福。
　　“石磊啊，你看我又老一岁了。我一岁一岁地老了，可你怎么还跟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样子一样，一点都不见老呢！”
　　“石磊啊，我有点怕你妈妈，她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我要怎么做她才会接受我呢？”
　　“石磊啊，你都说了好多遍‘生日快乐’了，换一句行不？比如说，‘嫁给我吧’，又或者‘小玄啊，我们结婚吧’！”
　　“石磊啊……”
　　沈易之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停在一个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可以清楚地听到王玄的每一句话，又让面对他的石磊清楚察觉到他的存在。
　　王玄转过身来，脸上还留着来不及藏住的娇俏。这样娇俏，甚至还揉了一丝媚态的女孩，是他所不曾见过的，甚至让他在有一种错觉，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过她！
　　“有事？”如果方才还有一丝被撞见的局促和羞恼，那么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收敛，冷静，冷脸。
　　石磊礼节性地点头作别后离开，明明不带表情，却让沈易之觉得心里有什么在烧灼翻涌。
　　于是毫无意外地，一场争执和不快如约而至。沈易之心里很恼火，似乎只要一牵扯到那个男孩，她的脾气就会无故暴躁起来，看起来像极了一头护犊的母鹿，而他自己也会在她的言语情绪下变得易怒易燥。
　　“王玄，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听过一遍就应该懂的。”
　　看向那个从里到外都透着体面的男人，王玄拾起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拍了拍：“你太看得起我了。”他从来都是这样。
　　沈易之盯着眼前刻意无视自己的王玄：“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下，”向来轻/佻的声音里竟是说不出的严肃，“那些盘亘在你们之间的问题太过现实，没有一个轻描淡写，可以让你一笔带过。”
　　王玄的视线这天第一次对上他的。不知是昨天夜班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那两弯本该盈满笑意的新月，此刻倔强得微微发红。他在心里轻叹一声，到底还是不忍心。
　　其实，这些现实的壁垒沟壑从不需要他来告诉她。聪明如王玄，心里自然看得透亮，只是她到底还是意气用事了。当一个人的情感占领了意志的制高点，那么就算心里再明白，脑子再好使，她也走不出眼前的迷雾叠嶂。
　　破茧成蝶需要多久？
　　沈易之别开视线，点起一支烟。王玄用了七年。
　　七年之后，她再不是当初的胖姑娘、丑小鸭，只可惜陪她改变、一路走来的人不是自己。又或许，在别人眼中，她从来都是这般明丽温暖，所以才能像一片阳光照进那人心里。
　　大概，也只有当年的自己才会把她当成扑火的飞蛾，视如空气、不屑一顾了吧！那么，自己还是那团火吗？现在的沈易之已不敢再自欺欺人。只怪当初他还太小，又为父母之事所绊，心里的结竟越解越紧，越拉扯越纷乱，直至最后无所遁形。如果当时有人能把那个简单的道理告诉自己，那么一切是不是又会不一样？真希望有人能告诉他，没有空气，火又如何能点亮！
　　一截烟灰不期然地抖落在他的鞋尖，留下一道白痕。
　　“如果你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快乐，那么，玩玩可以，别进心里，不然到时候，难堪的只会是你自己。”那些盘踞他心里已久的事情到底还是没有抖出。虽然他已经想用一种尽可能缓和的口吻和说辞，却不想有时候口比心快。
　　手里的白大褂早已被王玄绞捏得脱了形，她想冷静，偏偏心不随意愿。白大褂被狠狠地甩上那张俊颜，慢慢滑落地，她甚至连让象征身份的白装蒙尘都无暇顾及，就冲到沈易之面前揪起他的衣领：“你以为你是谁？啊？沈易之，我告诉你！别把人想得都和你一样！我，不是你！”最后那句，一字一顿，都撞在他心口。
　　是啊，你不是我。
　　沈易之从回忆里收回神思，而王玄还忙着帮他那根脱臼了的中指复位，埋首的样子让他看不出喜怒。他心里暗自苦笑，似乎从她长大之后，真的已经鲜少在自己面前表露情绪了，所以，他是不是该庆幸？庆幸她心里还有这样一个人，能让他沈易之借此窥破她的内心？就像那天一样。
　　那天，她和他也像现在这样靠得很近，近得甚至可以从鼻息间嗅出一丝消毒水的味道，却从她眼底察觉不到任何旖旎。她就这么冷冷地瞪着他，黑洞似的眼神让他窒息。不知僵持了多久，她的手慢慢从他领口挪开，甚至为他抚平折痕。他至今都记得当时王玄曾说过的话，以及那话曾带给自己的震惊。
　　她说：“我花了四年喜欢你，如今又用了七年才把你从我的人生中完完全全地剔除！现在，你突然对我说，我的努力全是多余，转而要我接受这样一个结果，我不甘心！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