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个魁梧叔叔》雪小桃

51、改得了名字，改不了命

　　陆勍的T恤对于李炎而言，就是件宽大的袍子。

　　袍子套裙子的无厘头搭配，加上随着奔跑而在空中飘逸的齐肩中长发，营造出一股非主流的潮乖范儿。

　　然而心里担忧着顾欢，李炎丝毫没有察觉到那伴随自已一路的注目礼。直到瘫坐在研究生宿舍楼旁草地上的顾欢入了视线，悬着的心才稍稍缓和。可随即看到顾欢血肉模糊的右手，李炎一颗心却又瞬时窜到了嗓子眼，“你手怎么了？！”她吼了一句，蹲下去查看顾欢的伤势。

　　顾欢抬头，一把抱住了来人，刚刚平复的情绪再一次决堤，整张脸埋在李炎肩窝，泪如雨下。

　　李炎没再说话，只是一下下轻抚着他的背。

　　良久。

　　顾欢总算哭够了，不客气的在李炎肩膀上抹了把脸，才将人松开。

　　低头侧脸看看被顾欢的眼泪鼻涕污染的肩膀，李炎默默心疼了一下魁梧叔叔的卡通T，长出了一口气。罢了，已经这样了，还是先顾眼前这位吧，李炎想着，干脆也坐在了草地上：“长话短说，说完了，去医院包扎。”

　　顾欢哭的脑袋有些缺氧，左手托着头，木讷讷的盯着李炎，吐出四个字：“你得帮我。”

　　李炎一副你会哭你最大的表情点点头，问：“怎么帮？”

　　“我跟......”顾欢一顿，“师兄”二字终是咽了回去，“跟他分手了，用的理由，是和你在一起了。”

　　“和我......”李炎木的瞪大了眼，“在一起了？！什么叫和我在一起了？！”李炎只觉脑袋里血流瞬时倍速，整个人直接蹿了起来，“你丫疯了吗！？”

　　顾欢却还保持原姿势，语气平静的继续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相信，让他死心。”

　　李炎继续咆哮：“你这是为什么啊？”

　　“我要是说爱上别人了，他绝不会信。只有你，他会信。”

　　李炎语气稍稍软了些：“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分手，而且还用这样的奇葩方式。”

　　“因为我爱他。他夹在我和家里人之间，太难了，太痛苦了。”说着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研究生宿舍楼，血肉模糊的右手慢慢成拳，不停的颤抖着，“他从家回来，整个人就像脱了一层皮。我......”顾欢哽咽着合了眼，“恋人可以再找，妈妈，只有一个。”

　　李炎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到草地上。

　　世上只有妈妈好。

　　虽然不是特别能够理解那种孺慕之情母子情深，但李炎知道，顾欢特别爱他的妈妈。推己及人，看着蒋笑要在两个深爱的人之间二选一，他的心情，李炎大抵能够想象。

　　“他会难过一阵子，但时间，会把他治好的。”顾欢侧脸看李炎，“帮我吧，女侠，求你了。”

　　“那你呢？”

　　顾欢勾勾嘴角，扯出个个苦笑，哑声道：“时间也会把我治好的。”

　　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李炎重重的吐了口气，道：“你们的事，既然你决定了，我支持你。但是用我做挡箭牌的事，不行。他认识陆勍，这根本瞒不住，我总不能让陆勍陪着演戏。”

　　“让他陪着演戏怎么了？”顾欢冷笑一声，“他最会的就是演戏了，简直是金马影帝级别。”

　　李炎强压下心里的火，说了句：“顾欢你不要嘴欠。今天你喝多了，我不跟你计较。”

　　顾欢一阵狂笑，通红的眼底有些狰狞。

　　李炎忍无可忍，抓过顾欢的衣领，吼道：“你够了！”

　　一天之内第二次被人揪衣领，顾欢心里升腾起怒火，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恶狠狠的一字一句说到：“陆勍，千寻集团的陆——大——少——爷！”

　　李炎的脑神经随着顾欢口中的“陆大少爷”陷入混沌，好半天才回过神儿：“你什么意思？”

　　顾欢语气恢复平淡：“市值千亿的千寻集团，总裁夏千寻，就是陆勍他妈。仁爱医院就是千寻集团旗下的。”

　　李炎一笑，“顾欢你真是可以，为了让我帮你，竟然编出这样错漏百出的谎言。”说着松开了顾欢衣领，甩了一脸的轻蔑。

　　“编？”顾欢左手摸索了半天，从裤子兜里掏出手机，划了两下，翻出一张照片，递到李炎面前：“你随便百度一下千寻总裁，看看我到底有没有编。”

　　顾欢手机屏幕上的照片上三个人，中间的是陆勍，左手右手挽着的一男一女分站两边，从眉眼就可以确定是陆勍的父母。

　　手机黑了屏，李炎讷讷的视线还未曾离开。

　　出了个饱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顾欢慌不迭转身，干呕了起来。

　　李炎回神，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夏千寻，千寻总裁的照片赫然布满屏幕。

　　顾欢手机照片上陆勍挽着的女人，笃定就是夏千寻。李炎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质问顾欢：“你的照片哪来的？”潜台词，是不是P的？

　　呕了半天没吐出来，顾欢直接四仰八叉躺到了地上，瞳孔涣散的看着天空，道：“蒋笑在夏千寻办公室偷拍的。那里有一整面的照片墙，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心中最后的那点侥幸被顾欢彻底的扼杀。

　　两个丢了魂似的走尸一坐一躺，相互静默，血腥味混杂着酒臭，画面有些惊悚。引得路过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炎猛地起身，冲到路边的垃圾桶，一阵狂吐。

　　大概是闹累了，顾欢浑浑噩噩的，眼皮越发的沉，差不多就要合上了，却被人强行拽起。他睁眼看看面无表情的李炎，张张嘴，却只有口型没有声音，“干嘛？”

　　李炎没答话，一双眼睛冷的像是要结出冰碴。

　　大概是被李炎的视线刺到了，顾欢总算乖顺的借着力站起来，奈何酒力不省，只撑了两秒不到就开始晃悠，眼看又要倒回去。

　　旁边的人似乎早有预料，拉着他两手腕往自己背上一拽，利落的将人背起，朝校门方向走去。

　　陆勍赶到的时候顾欢的伤口还没处理完，李炎呆呆的坐在急诊室门外的座椅上，瞳孔涣散，如灵魂出窍了一般。

　　“丫头。”陆勍唤了声，却没有收到回应。

　　感觉到一双厚实温热的大手握住了自己，李炎回了魂，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口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眉头紧紧的锁成了一个扣儿。

　　看着李炎惨白痛楚的脸，陆勍有些不知所措，只当她是担心顾欢，轻轻的揽她入怀。

　　可李炎就像一条会呼吸的僵尸，暖不透的冷，软不下的硬。

　　走廊里来来回回步履匆匆的人，这种公立医院果然比不得仁爱那样的私立医院，任何时候都是人头攒动。

　　“夏千寻，是你妈妈？”李炎的声音艰难的从没有温度的口中传出，或许，在身体最隐秘的某处，还是私存了些希望。感觉到枕着的人明显僵了一下，她的心也僵了。

　　“是。”陆勍答得干脆。

　　李炎身体里最后的那点火种，被这一声干脆，彻底浇灭。她笨拙的抽离陆勍的怀，起身走到急诊室门口，望了望正在给顾欢包扎伤口的医生，“医生，还要多久？”

　　顾欢此刻酒已经醒了些，抬头看到李炎死灰色的脸，不由得吓了一跳，“女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你要是不舒服，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医生，他的手没事吧？”李炎仿佛听不见顾欢的话，望着医生继续问到。

　　医生抬头看看李炎，“没事，按时来换药，别沾水别感染就行。”

　　李炎点点头，转身离开。

　　陆勍跟在她身后，出了医院。看着她身上那件极不合身的大T恤，以及露出一节的裙摆，几次想拉住她拥她入怀，却又莫名的忍了回去。

　　李炎环视一圈，确定了下方向。又是一年九月，走在异乡里这陌生的街，西方天空上的那轮太阳，泛着些灰白，不见正午时分的耀眼，像只濒死的圆形皮囊，凄凄凉凉，了无生机，却依旧贪恋着嘈杂城市里的车水马龙。

　　迎面走来一对银发老人，手牵着手，弯着嘴角慢聊。他们佝偻着背，步履蹒跚，与周遭大多数路人的行色匆匆形成鲜明的对比。李炎顿住脚步，眼神毫不掩饰的落在两位老人身上，擦肩而过的时候，老太太回了个慈祥友善的微笑。李炎很想回应一下，但用尽全力也没能将僵硬的面部神经调动起来。她轻哼了声，继续走着。

　　到出租房楼下的时候，太阳已经没下地平线。李炎在单元门门口停下，身后的脚步也随着停下。

　　“丫头，关于我家的情况，我没有刻意要瞒你的意思，我只是......”陆勍有些语塞，只好换了个话题，“你之前说，要告诉我什么事，现在，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陆勍。”喊出这两个字，李炎的鼻子陡然一阵强烈的酸，她下意识的仰头，直到感受不到眼眶里的潮湿，才利落的甩出两个字：“分手。”说完便推门上了楼。

　　回到出租屋，她直挺挺的栽倒在单人床上。

　　“凤儿，你是家里唯一的法定继承人，不管是李家的还是焦家的逼你，都不要让步，把所有的资产变现，离开这里！呵，万幸，拉了证。”

　　她想起了李子龙对她说的最后的话，想起自己抱着灵牌回到别墅时众人哄抢财务的场景，想起焦平贵逼自己改嫁......

　　焦玉凤，果然，改得了名字，改不了命。

　　离开这里！

　　脑海里的画面陡然消失，只剩四个字：离开这里！

　　她猛地起身，找出那几个落了灰的红白蓝编织袋，开始收拾东西。翻腾了半天，竟然没找到太多想要带走的东西。

　　这里的一切，都染上了那个人的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将购房合同、证件钱包、笔记本电脑和三大件儿——牛津高阶、《简·爱》、牛皮笔记本，装进了背包，单独找个手提袋装了三块灵牌，出了门，却又想起什么，退了回来。将背包和手提袋放在门口，李炎进了卧室，定定的在墙上那幅画前看了很久，突然几步去到窗边，疯了似的冲窗外咆哮了一声。楼上楼下的邻居纷纷开窗查看，叽叽喳喳的表达不满，李炎的胸口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着，低头，看见了楼下立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陆勍拿出手机，点了一下就贴上耳朵。李炎的手机跟着响起来，她接听。

　　“不分手，好吗？”

　　李炎有些恍惚，好像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个梦，自己只是看客，楼下立着的是那位迷路的天使。可是眼睛轻眨几下之后，发现楼下站的是陆勍，她不能自控的爱着，要怎样才能变成一个无关痛痒的看客。

　　“分手。”依旧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你说过，喜欢我。”

　　你还说过你爱我，李炎不禁腹诽了一句。

　　“我也说过，未知全貌下说的话，不作数。”李炎咬了咬下唇，“记得把纹身洗掉。”说完便挂断电话，关了窗合上窗帘。

　　重新站在画前，李炎摸了摸胸口，方才压缩泵里的绞痛竟然消失了，还以为失爱的痛会有多么惊悚，想不到这么快就好了，她不禁暗暗为自己这拿得起放的下的坚强点了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