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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练习生生涯（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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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我过了！”
练习室里，伴奏的音乐尚未完全结束，姜梓阳膝盖一软就往地上栽，整个人像一滩软泥似的呈大字型趴在地上。
还有十天就要开始十二月的考核评测了，有温齐陪他抠动作、练卡拍练了近半个月，《柠檬糖》——这首来自F.L.Y男团的一专曲目——姜梓阳总算可以不错拍地把一整首歌完整地跳完了。
温齐一直陪着他练习，整个人看起来比瘫倒在地的人精神许多，只是额头上微微渗了些薄汗，呼吸也很平稳，全然看不出他跳了两个多小时舞的痕迹。
他从镜子的反射中看到身后的小孩刚欢呼完就趴倒在地，立马说道：“别直接躺下，起来调整下呼吸。”
姜梓阳勉强支起半个脑袋，软绵绵地哀求：“师兄我心跳太快了，你让我休息会儿吧……”
“休息也不可以趴着，站起来。”温齐平时都十分放纵姜梓阳的任性，但在这件事上完全不肯让步，他见姜梓阳迟迟没有动作，索性弯下腰，一手抓住对方的上臂，另一手从胸前穿过，一用力将对方的上半身扯离了地面。
姜梓阳只觉得身体忽然悬空了一半，失去支点的他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手臂，“啊啊啊啊啊啊——师兄——”
他惊慌地一顿乱抓，右手向后一扬，碰到一颗毛茸茸的东西便抓紧了不肯放手。
温齐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揪着自己的后脑勺保持平衡，登时疼得龇牙咧嘴，“姜梓阳！你给我站好了！”
头皮痛归痛，他好歹还忍着没有当场松手，而是使了个劲儿把人拦胸完全抱了起来，正好姜梓阳反手拽着他的脑袋和肩膀，借他的力在地上勉强站稳，“站好了没？站好了就松手，头发都要被你扯秃了。”
姜梓阳讪讪地松开手指，指缝间还夹着两根不小心被他揪下来的头发。
温齐看到了他偷偷摸摸搓手指的小动作，联想到后脑勺那一小片头皮隐隐发麻的痛，不由瞪了他一眼，“行了，走一走放松一下。”
姜梓阳刚抬起腿，只觉得小腿肌肉不受控制地发颤，脚底下像是踩着松软的棉花似的，丝毫使不上力，而且从刚刚躺下开始，他的额角就突突地一阵阵胀疼，脑子也晕得像一团浆糊，他哭丧着脸，“师兄，我真的走不动了，脚在飘，而且头也好晕……我可以坐下休息会儿吗？”
“走就行了，我扶着你，不会摔到你的。”温齐握住他的上臂，小步小步地往前挪，边走边说：“早和你说过，运动完之后千万别直接停下来休息，你直接躺下来反而会不舒服，至少慢慢走几步让心脏有个缓冲，喏，喝口水。”
姜梓阳就着吸管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喉咙口的铁锈味被冲淡，煞白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师兄，我们今天练了多久了？”
温齐看了下手表，心中一估算，“快三个小时了。”
姜梓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今天这么累……”
“光想着今天练得久，”温齐拍他的脑门，“怎么没想想把你那个运动完就躺下休息的坏习惯给改了，你运动完就算不做拉伸，沿着练习室走一圈都不至于晕得站都站不稳。”
想到小朋友脸色煞白头重脚轻的模样，他心里就莫名来气。
绕着练习室转了两圈，姜梓阳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心跳也逐渐平复，只是腿上的肌肉仍是酸痛无比。
两人走到练习室的窗台前，温齐看了看外面渐沉的天色，再查了查手机里的天气预报，看到接下来的一整夜都是大概率降雨，说：“等会儿估计得下大雨，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早点回去。”
师兄主动提议休息，姜梓阳自然不会反对，“我去把电脑收一下。”
他拖着有些发软的腿脚，一瘸一拐地走到练习室的一角，停了音乐，拔掉连接线，把电脑收进背包里。
温齐锁好窗，关了空调和投影仪，再把所有设备的遥控以及麦克风按照贴牌的数字一一放回了原本的位置，以免下一批借用练习室的人找不到正确的遥控和麦。做好了这一切，他等着姜梓阳背着书包先出门，再关灯锁门。
他们借的这间练习室在顶层，下楼的时候姜梓阳走在前面，走了没两级台阶，他忽然脚下一歪，幸好温齐手快拉住了书包带子。
他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哎哟！”
温齐连忙跑到他面前，蹲下问：“没事吧？”
姜梓阳后怕地揉了揉尾椎骨的位置，苦着脸说：“还好，我的屁股还有知觉……”
温齐好气又好笑地拍他脑门，“你走路当心点成不成？下个楼梯都能踩空。”
姜梓阳撑着楼梯扶手颤巍巍地站起来，辩解道：“我不是踩空，我腿太酸了，下楼梯的时候膝盖一弯就使不上力。”
这几个礼拜他为了能通过月底的考核，周一到周五每天都要花一个多小时去上基础课，又是拉筋又是练核心，周六周日跟着温齐特训。
昨天他练了两个小时左右，今天早上起来腿已经酸痛不已，更何况今天还多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他能完整跳完那支舞是靠着那一点点执念的支撑，跳完了整个人心气一散，腿部肌肉就完全跟失控的小汽车似的，他倒是想好好走路，但他的腿完全就不听使唤，心里想着下一级楼梯，这条腿一迈就是三个台阶。
他苦着脸，抱着扶手慢吞吞地往下挪，温齐看不下去，拦住他说：“按你这个速度，走完这三层楼天都亮了。”
姜梓阳看他背对着自己站在下两级的台阶上，半弯着腰，一时没反应过来，“师兄，你挡我前面干什么？”
“上来，我背你回去。”温齐说。
姜梓阳头一回享受到被人背回家的待遇，整个过程都有些迷迷瞪瞪的，直到温齐背着他下了楼梯，走到前台还钥匙时，他才在前台阿姨古怪的目光中回过神来。
温齐两只手挽着姜梓阳的大腿，摸不到口袋里的钥匙，“小朋友，你先下来，我拿一下钥匙。”
姜梓阳趴在他宽厚的背上正舒服得紧，闻言便不太乐意，他脑子转得飞快，还没等温齐放下手臂，说：“师兄，你钥匙放在衣服兜里吗？”
温齐一怔，“是啊。”
姜梓阳本来就抱着他脖子，确定了钥匙在外套兜里以后，他索性整个身体都往前探，几乎是挂在了温齐的肩膀上，温齐当即就紧了紧手臂，生怕姜梓阳摔下来。
他先是隔着外套摸了摸左边口袋，再摸了摸右边口袋，摸到了钥匙形状以后，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探进口袋里，指尖勾住那一串钥匙的牌子，再一抽便成功拿了出来。
“钥匙。”姜梓阳喜滋滋地将钥匙递到阿姨手里，再帮温齐收好了抵押用的证件，“行了，师兄，我们回去吧！”
温齐明白过来某人就是不想从他背上下来，不知为何，他却十分纵容这种行为。
他听着姜梓阳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温齐如果是他哥哥就好了；他说着他小时候，曾经许愿想要一个哥哥，姐姐虽然也挺好，但是总是跟着姐姐玩，会被家里的亲戚嘲笑；他说着他爸爸妈妈心里只有彼此，要不是十几年前的避孕措施还没有那么完善，他怀疑他父母肯定会过愉快的丁克生活。
温齐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打断了他的碎碎念，说：“小朋友，你平时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姜梓阳很认真地说：“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十岁的时候半夜起来去喝水，就听我爸跟我妈说，如果不是我姐，我妈毕业以后就不会因为怀孕，在试用期被辞退，后来因为有我的关系，我妈又推迟了好几年才去读研究生……有时候我觉得我姐那么拼命，就是为了让我爸妈少照顾我们一点，她高中那段时间忙得内分泌都紊乱了，大姨妈有半年没来，每天都对我发脾气，所有我有时候会想，要是我姐是个男人就好了，要是是个哥哥，至少不会因为大姨妈不来冲我发脾气……”
温齐也没想到，原来姜梓阳想要个哥哥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一茬，他简直哭笑不得，“我觉得你姐姐听到你说这话，可能会直接从杭城杀回来。”
大概是想象到了姜蓓冉揪他耳朵掐他脸的模样，姜梓阳下意识地抱紧了温齐，缩了缩脖子，说：“师兄，你不说，我不说，我姐是不会知道的。”
温齐故意不接话，姜梓阳用腿踢了踢他，“师兄，要是我姐杀回来我就知道是你告密的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到宿舍楼下，迎面碰上了刚从里面出来的叶栋。
叶栋的视线从温齐身上一点点转向他背上的姜梓阳，他似笑非笑地打了个招呼，“你们刚从食堂回来吗？”
温齐回答：“没有，我们刚从练习室回来。”
“你们整个下午都在练习室练舞吗？”叶栋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姜梓阳身上，问，“六点半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晚饭？今天是文闻生日，我们几个人在龙记定了个包厢，他们去得早，应该已经点完菜了，你们一起来凑个人头热闹下呗。”
他说到龙记时，温齐分明感觉到姜梓阳往他的背后缩了缩。
“不了，他腿疼成这样，不回去敷一下，再过会儿可能连平地都走不了。”
被温齐拒绝后，叶栋的目光还追着姜梓阳，问：“真的不去吗？”
自从上次在食堂发生的事情以后，叶栋常常会和他打招呼，练舞练歌如果碰到了也会帮他纠正动作或是唱法之类的。姜梓阳对叶栋的印象很矛盾，有时觉得叶栋假借开玩笑，会对他说一些挺扎心的话，但有时又发现叶栋会在他碰到难题时拉他一把。
算了，还是不想和他多接触。
姜梓阳摇了摇头，“我去不了，明天还要去学校上课呢。”
“也是……”叶栋古怪地笑了一声，“忘了你还在读高三，那行，我先走了。”
说完，他挥了挥手，戴上了耳机，大步流星地向小区的东门方向走去，那背影看起来十分潇洒，似乎完全不在意被他们俩拒绝了邀请似的。
但为什么他总觉得叶栋是特意留在宿舍里等他们的……
姜梓阳对着他的背影发呆，还没想明白叶栋的态度究竟怪在何处，手臂上被人轻轻一掐，他低头看，温齐朝着大门努了努嘴，说：“别光顾着看了，帮我开个门。”
“来了来了。”姜梓阳探身往前，温齐也顺势俯身一些好让他碰到门把，“走吧，回家。”
温齐刚跨过门槛的脚步不易察觉地一顿。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姜梓阳问：“怎么了？”
温齐勉强地笑了笑，背着他往楼上走，说：“没事，我在想等会儿我们叫个外卖吃吧，不然晚上肯定饿得睡不着。”
一说起吃的，姜梓阳整个人就兴奋了起来。
回到宿舍里，温齐小心地把他放在椅子上，让他先在外卖APP上找一些想吃的店，转身便快步地冲进了浴室里，他似乎有些急躁的模样，连关门的力气都比平时重了一些。
姜梓阳嘀咕：“干嘛不在练习室先上个厕所再回来，急成这样……”
浴室里，温齐背靠着门蹲坐在地，呼吸急促，双眼通红。他将脸埋进手心里，指尖揪着头发根，发狠地扯着，用力之大连他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似乎是这疼痛感起了作用，片刻后，他逐渐地冷静下来。
他起身，打开水龙头，在脸上泼了些凉水，接着他按着洗手台的桌面起身，冷冷地盯着镜子里那个眼圈还有些微红的自己。
隔着薄薄的浴室门，还能听见外面的姜梓阳纠结地比较着菜名和价格。
温齐心想，很久都没有人和他说回家了。
家里住着他不熟悉的人，那些人嘴上说着欢迎他回家，却从未真心地希望他回去。
确定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劲后，温齐走出了浴室，姜梓阳用脚够了张凳子到身边，示意他坐下。
“师兄，你吃不吃炒牛河？”
温齐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你之前不是和你姐说想吃麻辣香锅吗？”
姜梓阳叹气，“不行，你胃不好吃不了，还是等我姐吧，她铁胃。”
一股暖流涌进心底，那种砰然的感觉几乎要将他的胸口涨满。
你胃不好吃不了。
温齐眼前仿佛闪过一张摆满了菜的餐桌，那些菜色香味俱全，却大多数都是川菜，他吃完那顿饭后，第二天就去医院挂了水，整整不舒服了三天。
他想，他真的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