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汐缘三世同人改写》拂晓的晓

85、旧友

　　为九宸庆贺的宴席定在五日后的中午。九宸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过盛大，向天君奏请，只邀天界的神仙便可；天君知他不喜繁琐，欣然允了。

　　宴席前的好几日，灶王便遣人来问，战神希望席间配些什么菜式。灵汐见小仙童问得诚恳，便说了一串儿菜式名称。估计是灶王特意交代了，那小仙童极是认真，专门讨了纸笔记录下来。

　　临走，小仙童颇有些尴尬地说：“灵汐上神，我家灶王说了，一定尽心竭力；但这些菜式，若有不懂，还望指点一二。”

　　灵汐还未答话，十三在一旁应道：“没问题。跟你家灶王说，若有需要，尽管来唤我十三。这些菜，我都会。”

　　仙童走后，灵汐见九宸一直忍俊，问：“什么事这么好笑？我拟的餐牌，不好么？”

　　“自然好。都是我爱吃的。” 九宸笑道，“不过，这天宫宴饮，从来都是由灶王自行拟定餐牌。神仙们清修，在这方面不甚讲究，宴席再盛大，也不过是些点心、灵果、仙汤。灶王这差事，在天宫可算是个闲职。如今却被扶云殿差遣得团团转，也不知灶王是欢喜多些，还是愁闷多些。”

　　“我看他欢喜得紧呢。” 灵汐道，“听说灶王这些日子经常去凡间，游走于食肆酒巷。业精于勤荒于嬉，不给他点动力，他这灶王岂不徒有虚名？”

　　接下来几日，果然，十三几次三番被请去灶王洞，灶王还借了餐谱去研究。灶王发现，那几本餐谱上有好些批注，对原有做法提出改进建议，有的还写了好几种不同方案；字虽不大，却苍劲有力，当是出自神尊。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海鲜页的页眉画了两只螃蟹和两只大虾，禽肉页的右下角是一只母鸡和几只鸡蛋，图案精巧，笔触灵动，应是灵汐上神的手笔。一些菜式旁边画着颗仙桃，不过，却是倒转过来的；灶王不解其意，只是发现，灵汐上神所拟宴饮餐单上的菜式，在这餐谱上都有这倒转仙桃的标记。灶王不禁感叹，这扶云殿的两位上神，修仙之术，真是深不可测。

　　宴席前一日的下午，九宸和灵汐正在书房探讨《九章算经》里的勾股互求问题[1]。千眼阵之万变源自其复杂的几何形状，那千眼密书中提到勾股原理，其理本身不难，如何应用到阵法中，却有几处难解，便与九宸共商。九宸沉思良久，点出其中关窍，灵汐豁然开朗。

　　“九宸，你怎么什么都会？” 灵汐坐在书案旁，崇拜地看着九宸。

　　“我也不会啊，想了很久的。” 九宸道，“这阵法，的确精妙。灵汐，你进展得不错。我看，再过些日子，得演练一下才好，纸上谈兵，总是力有未逮。”

　　“嗯。” 灵汐点头。

　　“不过，还是不要着急。等天魂固神丹服用过半了再说。”

　　“嗯。” 灵汐乖巧地应着。费神费了这大半日，她有些乏了，把头倚在九宸腿上，侧卧着。

　　“累了吧？” 九宸怜爱地抚着她的头发。

　　“对了，你约了药王今日来的，是吗？”

　　“嗯，时间差不多了，再有两刻钟，估计便到了。你想的鬼主意，也不知药王愿不愿配合。”

　　“那有什么？不伤天不害理，无非是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嘛。”

　　“好——。倒是个可行的方法。”

　　“神尊。” 十三忽出现在书房门口，灵汐忽地从九宸腿上弹起。十三脸上笑意甫现，便压了下去。她想到司命私下里的嘱咐，说人家马上是夫妻了，亲昵些再正常不过，不要大惊小怪，省得惹人不喜。于是，十三嘴角微翘，忍住笑意，平静地道，“神尊，殿外有一位仙者求见。”

　　“何人？” 九宸的语气才真真儿地是波澜不惊。这些日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被十三撞见也有好几次了；九宸根本不以为意，倒是灵汐，总还是有些莫不开。九宸本在等药王，但从十三的说法看来，应不是药王。

　　“那人未报名讳。我问他，他神神秘秘地，还左右四顾，好像怕人看见似的。长得倒是稀奇，一大把白胡子，比天尊的还厚实。还有那脑门儿，保证见者不忘。”

　　九宸微微皱眉，在脑海里搜索，却一时想不出这号人物。“让他在大殿候着。”

　　“谁呀？” 灵汐问九宸。她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九宸摇摇头，道：“去会会就知道了。”

　　九宸和灵汐来到大殿，十三已将那人引了进来。灶王之前又唤了十三，她便退下了，留那仙人垂首立在一旁。九宸在正中坐了，灵汐坐在他旁边。

　　只见那来者胸前一副银髯，果然不凡，论质地和色泽，天尊都恐有不及。不过，他那凸起的额头却是实打实地抢了这银髯的风头，浑圆锃亮，无一丝皱褶。额头下的脸颊上，却是深深的皱纹，每一根皱纹里都是笑意。一对眼睛眯缝着，瞳仁里透着精光。手中拄着根桃木拐杖，上面歪歪地挂着个葫芦[2]。

　　此人相貌奇特，若是见过，定然难忘。九宸确定自己不曾见过此人。看样子，他年纪应该是不小了；不过，在仙界，以外貌论年纪，却最做不得准。

　　“老朽凫叟，拜见神尊，灵汐上神。” 那仙者把拐杖斜别在腋下，向着九宸和灵汐恭恭敬敬各行了一礼。

　　凫叟？九宸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这两个字；如若是，难道是水鸟一族？水鸟一族与丹鸟一样，亦属天族；族人不少，却生性淡泊，十几万年来，极少与天界其他各族往来，更无人在天宫司职，也似没有什么叫得响的人物。依稀倒是记得，有那么一人，嗜好研究些毒术，听闻还确实有几分手段；但他鼓捣那些毒术，不为害人、不为克敌，只为图个乐子、做个消遣。这人似乎还曾名噪一时，但因着这一技之长只用于自娱自乐，久而久之，便被人淡忘了。

　　九宸思忖着，只对那仙者微微点了点头，并未说话。那仙者早也不以为意，笑呵呵地道：“神尊，老朽冒昧来访，望勿见怪。”

　　“无妨。不知仙君是何来意？”

　　“神尊，老朽这名讳，你定是没有听过。不过，‘福寿’这个号，不知，神尊有否耳闻哪？” 他边说话，边摇头晃脑的，语气极为恭敬，动作却显得跳脱。

　　九宸正在搜索着记忆，回想当年水鸟一族那擅使毒术者的名号，“福寿”二字入耳，他顿时醒悟，淡淡地笑道：“世人只知福寿真君，却不知真君真名乃是‘凫叟’。倒是贴切得很哪。”

　　凫叟，福寿，音相似而意不同，灵汐这小丫头定是觉得有趣。九宸想着，扭头看她。灵汐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嬉笑之意，反而颇为凝重，眉头微攒，定定地看着那福寿真君，身子微微前倾，朱唇微启，颤声道：“仙长，你，你可识得乐伯医仙？”

　　那福寿真君呵呵笑了起来，带着那白胡子颤动了几下，道：“灵汐上神，看来，乐伯老弟跟你提过老朽了？”

　　灵汐闻言，忙站起身来，走到福寿真君面前，行了一礼。方才她受福寿的礼，是以上神和准战神夫人的身份受的；如今行这一礼，是以小辈儿的角色行的。“福寿真君，我爹……”

　　灵汐背对着九宸，他看不见她脸，却听见她语中的哽咽，知她想起亡父，心下疼惜，也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她身旁。

　　“老朽都知道了。我偏居东海海岛，与天宫少通消息。近日方才出岛，天宫这些年发生的事，多少了解了一些……” 那福寿真君自打进来起，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此刻却浮上一层忧伤，盖在了那兀自未退的笑容上面；语气和面色都有些凝重，他却依然摇头晃脑。九宸心道，听来，这老头儿与乐伯是有交情的，性情竟也有几分相似。

　　“福寿真君，既是医仙旧友，我们去偏殿坐下聊吧。” 九宸道，语气中多了些温度。

　　“不必了，神尊。老朽今日来，是有事相求。说完便走。” 说着又行了一礼。

　　“请讲。” 九宸道。

　　“说来惭愧。” 福寿对灵汐说，“灵汐上神，你爹是不是跟你说过我是胆小怕事之人？”

　　乐伯确实这么说过，但灵汐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评价，不置可否，却道，“真君，你既是我爹爹的朋友，叫我灵汐便好了。”

　　福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你爹说得没错，我就是胆小。你知我为何叫‘福寿’？我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好摆弄个毒药，不为别的，只为有趣。但我也知道，良药积德，毒药损德。我怕，怕折腾这东西，真伤了我的福气寿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灵汐见这老头儿当真有趣，掩口跟着笑了起来，道：“所以你便自取‘福寿’为号，来克一克你命数里的毒性？”

　　九宸见灵汐展露笑靥，知她伤感已去，放下心来。

　　“是了！” 福寿真君捋着面前的长髯道，“哎，不过，这命中劫数，也不是取个名号，便能更改的。大概十万年前吧，老朽得罪了一人，无法挽回，只得远赴东海海岛避难。你爹当时就说，那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可不必躲起来。我却害怕呀。这一躲就是十万年。”

　　“真君，你躲的可是那西王母？”

　　“咦？你爹连这都跟你说了？”

　　“只提了一句，却没说缘由。”

　　“哎。” 福寿真君长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做法取出一物，托在掌心，道，“就是因为它。”

　　“桃子？” 灵汐见福寿真君手心之物，乃是一颗丰满粉嫩的仙桃，光看着，便令人垂涎。

　　“嗯。西王母的掌中宝，心头爱。” 福寿真君道，遂转向九宸，道，“神尊，老朽敢说，你虽地位尊崇，恐也有十万年没吃到过这种仙桃了吧。” 说着把桃子递给九宸，示意他尝尝。

　　九宸接过，却不咬下，打量了一番，道，“嗯，这种仙桃，本尊年少时吃过几次，后来战神封神宴西王母曾带来过。想想，那以后吃到的桃子，好像都没有这般色泽。”

　　“是啊。那都是老朽惹的祸啊。” 福寿星君把拐杖在地上顿了两下，道，“十二万年前，我炼得一种新的毒水，浇到植物根部，能使其长眠。我精研多年，终于能通过调适毒水浓度来操纵休眠时间。我很是激动！”

　　灵汐心道，果然是激动，这老头儿说起十几万年前的事情，竟手舞足蹈起来。

　　“你这药水倒也不见得有多坏。” 灵汐还以为摆弄毒药得是多么阴毒可怕的事情，原来竟是让植物休眠这种游戏一般的手段。“只是，为何要让植物休眠？”

　　“为何？不为何啊？有趣嘛。” 福寿真君一脸茫然地看着灵汐，只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无味。

　　九宸笑笑，心想，此人倒是至纯赤诚，无丝毫功利之心。

　　“我用了两万多年的时间，在天下六界各种奇花异草上都试过了，屡试不爽。那一日，我便在想，这西王母的仙桃，乃普天之下瓜果之首，若不试上一试，这药，岂能算是炼成了？”

　　灵汐听到这里，有八分明白了，觉得这福寿星君炼毒的痴劲儿，与爹爹炼药的时候，真是一般无二呢，对他不由得又添了几分亲近之意。她笑道，“于是你去昆仑山试了药，把西王母的桃树休眠了？”

　　福寿星君低下头，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我本来只想在其中一棵最小的桃树上试上一试的。谁知道，她那桃园的桃树种类颇多；品质最佳的仙桃，恰恰结在最小的那一棵上……”

　　“而且仅此一棵。” 九宸也不禁笑了。

　　灵汐看着这福寿星君一把年纪，还似个小孩子似的红脸低头，这头低下去，便只见到那凸起的脑门，锃亮锃亮的，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道：“福寿真君，你便因为这事，隐居荒岛，十万年不敢出来？”

　　“我寻的那岛，可不是荒岛，开满了桃花。你桃林的桃花，还是你爹向我讨了种子，过去种的呢。”

　　“竟是这样？” 灵汐惊讶地道。

　　“嗯。我的藏身之处，便只告诉了你爹。他够义气，这十万多年，无人知道我在哪，那西王母更是寻我不到。” 说着，他眼里闪过一缕得意。

　　“你怕那西王母怕了十万年，怎的现下不怕了？” 灵汐道。

　　“想必是那桃树的休眠期满了吧？” 九宸道。

　　福寿真君点了点头，道，“我算着，那桃树该醒过来了。前些日子冒着险，去昆仑山确认过了。说起来，我这毒水可真的是灵啊！”

　　灵汐恍然大悟，笑道：“福寿真君，想必你也听说了，明日天宫宴饮，为九宸庆贺。你既来了，便也来参加吧。”

　　福寿一听，脸上微微变色，向着灵汐便欲拜倒，灵汐连忙扶住。福寿诚惶诚恐地道：“神尊，灵汐上神，啊，灵汐。老朽今日来，正是赶着明日宴饮。我在昆仑山，听说那西王母也要来为战神贺喜。我在那桃花小岛偏居了十万年，也过腻了躲躲藏藏的日子了。今日，便仗着和乐伯老弟的关系，来求你们替我在西王母跟前说项说项，免了这般恩怨罢。”

　　九宸和灵汐对视了一眼，均觉这老头实在可笑得紧，为了一株休眠的桃树，竟躲了十万年，实在是担得起“胆小怕事”四字。那西王母虽说确实胸襟有限吧，却也不至于为了一棵桃树与福寿结下什么深仇大怨。

　　灵汐虽觉得可笑，但福寿既这般重视，认认真真求上门来，他是爹爹旧友，如今爹爹不在了，无论怎样，这个忙，都是要帮的。何况，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和那西王母，之前也算是有过梁子，也不知算是解了没有。想到这儿，她有些不安地看了九宸一眼。

　　却听九宸道：“福寿真君，明日你尽管坦坦荡荡来赴宴。本尊保你无虞。”

　　战神何等身份，一言九鼎。福寿真君听毕，脸上乐开了花，那凸起的额头随着身子一起摇晃起来，亮锃锃得有些晃眼。“多谢神尊！” 遂转向灵汐，道：“灵汐啊，我当年就跟你爹爹放下过话，说他将来必享儿孙之福。那时，还没有你呢。他还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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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 借用《九章算术》的勾股章。
　　[2] 此处主要借用民间“寿星”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