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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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独来独往的夜神殿下身边竟然跟了个貌美的小仙子，这在天界属实难得一见。一路上遇见的仙人都觉得此景新奇，多看了两眼，可到底皆是云烟过眼，看个新鲜。没有人真正将润玉的事放在心上，自然也就不会来打听。
一对璧人，踏着日色疏朗，并肩行于九重天上，身边流云漫卷，风也灵动，本该是极有情意的。可岳绮罗对此间事偏偏不开窍，一心只想着省经阁，更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无用之事上。一切修行之外的事，在她看来统统都是无用事。于是她只敷衍地与润玉行了片刻，便停下步子开口问他：“我想去省经阁，你能带我去么？”
润玉脚步微微一顿。随即望向岳绮罗，只见她扬着小脸，眼眸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不自觉扯出一个浅浅地笑容，语气温柔得如同三月春风，回应道：“自然可以。”
说罢，便准备带岳绮罗向省经阁走去。岳绮罗却忽地拉住了润玉的手腕，露出一个十四五岁少女俏皮可爱地笑容，半是有意，半是玩笑地问他：“你答应得这般爽快，就不怕我另有所图么？”
那青葱水灵的指节正握在润玉腕间那根红线上，一瞬间的触感，软绵绵地如天边云霞，润玉心中小猫儿轻挠似的发痒，连耳后都有些泛红。他可从没与哪个女仙这样近的接触过，所以一时失语，良久，才道：“你想去省经阁自然有你的理由，你不说，我也不会问。况且，我相信仙子，不是为恶之人，亦不会欺骗润玉。”
“那若是我骗了你呢？”岳绮罗依旧是笑着的。
润玉望着她如墨色漆黑的瞳仁。眉眼微舒，云淡风轻地道：“那便骗了罢。”
岳绮罗纵使做尽这世间残忍事，也从不觉得自己是恶。她看上润玉是真的，有意骗他也是真的。她骗他是理所当然，那旁人也能这样随意骗他么？她听润玉所言，思量此处，忍不住咬牙道：“你一个上神，活了上千年，竟还这般没有戒心，当真是白活了。”
她所想所说，是恶狠狠地不饶人。只是因着润玉那无所谓的姿态和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心里生出些从未有过的情绪。岳绮罗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只当是无名的怒火。她面上也不笑了，收回自己的手，不欲再与润玉多言，只道：“那便走吧。”
润玉先是一愣，随即有些忍俊不禁。岳绮罗身量不高，人娇娇小小的，用脆生生的语调说着听来嘲讽的话，老气横秋的教训他，活脱一副假装老成的小姑娘模样，煞是可爱。更何况，润玉似乎总有能从她的话中听出几分关切来的本事。他本想说，只是对她无甚防备，可又被岳绮罗凶巴巴地瞪了一眼，便掩唇轻咳一声，敛了笑容，专心带路去了。
两人还是并肩，润玉被莫名呛了一句，反倒心情颇好。岳绮罗却沉着小脸一路不语。直到进入省经阁内，她的神色才豁然开阔起来。这里楼宇高渺，层层叠叠，陈列着数不清的典籍，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润玉转身，双手背在身后，问询道：“绮罗仙子可是要找什么书？这省经阁广录世间典籍，一时寻书不易，还望告知润玉帮你一同寻找......”
“不必了，”岳绮罗打断他，眼珠转了一圈，眉头一挑，“我自己看，你可以走了。”
润玉哑然，摇头失笑道：“原来绮罗仙子邀我，是将我当成了那带路的仙童。”
岳绮罗也不辩解，眨眨眼：“你说是那就是吧。”
她承认得如此直接，竟半点敷衍都不做。这样赤子心性，倒是叫润玉提不起怒意，只是心中无奈，方要说什么，就见岳绮罗向他身前走了两步，离他极近，然后踮起脚尖凑到他眼前仔细打量了几眼，颇为正经地点点头：“你长得可比他们要好看许多。”
润玉喉咙微动，忽然有些不敢看眼前明艳的小仙子，目光便刻意地四下游离。眼睫轻颤，黯然道：“润玉自小丑陋，面目可憎......”
岳绮罗不爱听他轻贱，眉头一皱，眼神就阴冷下来：“有谁说你丑陋，我就把他眼睛活生生地挖出来，给你踩着玩。”她想了想，又恶狠狠地威胁：“你自己也不许说。”
她的嗓音清甜，哪怕是说着阴毒的话语，都有种酥酥软软的味道。随意就要挖人双眼这种话于仙家而言，当真算得恶毒，尤其说话的对象还只是个小姑娘。润玉并不害怕，也不觉厌恶，他只当岳绮罗有着小孩子的坏脾气。他有些好奇，花界水土温养，是如何养出这种性子来的。但更多的，还是觉得感动，觉得这话越恶毒，越勾魂夺魄。
她见过他的真身，也不曾嫌弃过他。还愿意为他去摘别人的眼睛。
润玉眸子里流光溢彩，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谢仙子。”
岳绮罗见他听话，才觉得顺气。也不想与他在这里说废话，起身向着上面的藏书飞去。不多时小小的身量，便隐没在高大的书柜之间。润玉一直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她，方在一层随手寻了本书看。就如同过往很多年一样，他闲暇了，就泡在省经阁里读书。只是这次，他并不是为了消磨大好时光，而是为了等他想等之人。
岳绮罗将身形隐匿在一处高大的书架后，袖口一松，放出十几张纸人，低声向它们吩咐了几句自己想要的内容，又施法将它们隐去了身形，纸人们便四散开来，有几个晕头晕脑，实在不堪用。她自己看了眼四周，也饶有兴趣的翻起书卷来，记下些不多见的修行功法。
这省经阁所藏之书实在太多，岳绮罗一本一本地看，小纸人们也不见回来。不知过了多久，岳绮罗正从一本书中看到：......性命相合，心灵相通，至无边玄妙法，是为灵修。还未待细看是如何无边玄妙法，就被一纸人扯住了裙角，想是有了结果，她只暗暗记下那所谓灵修，便随那纸人匆匆而去。
纸人停在一个书架前，第五格书柜上歪歪斜斜的摆着一本被纸人费力拖出来的书。岳绮罗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翻阅，此书无名且破旧不堪，上面的字模模糊糊极难辨认，可岳绮罗是何等天赋，就着残缺的字生生看懂了。上面详细地记着如何取人灵力、夺人修为、甚至是化人元丹为己用。翻过一遍，她心中有数，便抬手一阵红光直接将这书毁了去。收回所有纸人，脚步轻快地向省经阁的第一层飞去。
方落地，就见润玉正倚着书架，醉心于手中的书卷。阳光明明灭灭地打在他的脸上，岁月迟缓得像懒散的流云，岳绮罗也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身前，细声细气地问道：“你在等我么？”
润玉还是第一次被人从书中惊醒，往日都是他浸□□卷，抬眸只有寂寂长夜满天星斗催他去当值。这次抬眼去看，入眼是那张明艳俏生的小脸，精致秀气的五官逆着光藏在阴影里。他反倒一时游离起来，直觉得身在他人织出的幻境一般。
他恍惚地回答：“是，我在等你。”
岳绮罗粲然一笑：“你等到我了，便同我走吧。”
可润玉却不动，只定定地望着岳绮罗。心中竟不自觉地想着：走？走去哪里？这天界处处凉薄走到哪里不都是一般模样......
岳绮罗见他如此，皱皱眉，葱段似的手指灵巧地向他眉间一点。润玉觉得眉心一凉，如春雨惊开薄雾，那些疏离倥偬之感骤然散去，神识归位，灵台清明。他忙放下书卷，向岳绮罗不好意思地笑笑：“失礼了。”
岳绮罗也不在意，径自向省经阁外走去。润玉将书收回原位，便追上她，清朗地问道：“绮罗仙子看了三个时辰，可有收获？”
收获自然是有，只是不能告诉你。岳绮罗想了想，向他微微歪过头，侧目，小嗓子清亮亮地反问：“什么是无边玄妙法？”
润玉觉得这问题莫名，思量一下还是答道：“这世间诸多术法，皆有各自的玄妙之处，修到深处，也都可称无边妙法。不知仙子看得是哪一本仙法？”
“性命相合，心灵相通，至无边玄妙法，是为灵修。”岳绮罗没注意书名，只是凭着记忆将那书中所记一板一眼地、念口诀似的念了出来，末了，睁着一双黑亮地眼眸等着润玉解惑。
润玉一听，脸忽的就热起来。忙错开眼眸，支支吾吾地说：“这...这不是什么妙法...”
岳绮罗见他这别扭的样子，只道是自己无意间窥见了仙界的秘法，等过几日一定要再去看个仔细。当下便按下不提，怕润玉有所防备。心下又将这法诀默念了几遍，竟品不出门道，不免有些气结。
润玉见她不再追问，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热气也渐渐消散。她若真是要问到底，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只是有些好奇她都看了些什么书？不过对于岳绮罗不懂灵修一事，他却不自禁地隐隐欢喜。两个人各怀了心思，直到栖梧宫前，润玉停了步子，犹豫一下道：“绮罗仙子可是要回栖梧宫了？”
这话一问完，他心里就低沉了起来。在这天界，盛名是旭凤的，尊敬是旭凤的，众仙关怀也是旭凤的。一切的一切，他润玉半点沾不得。如今，竟连岳绮罗也是要回栖梧宫的。
岳绮罗想到咋咋呼呼的锦觅，还有栖梧宫里大小仙侍吵闹，就觉得厌烦。忽然心念一动，想起那被自己收了魂魄的小仙童曾说过——“若要清净，还是去璇玑宫寻吧！”根据纸人的打探，这璇玑宫正是润玉的居所。她黑漆漆地眼仁转了转，双手在胸前轻抚着那两只蓬松的麻花辫子，唇色像挂了玉露的新桃，神色有种楚楚可怜的稚嫩，略一嘟嘴娇娇柔柔地道：“我还不想回栖梧宫。左右无处可去，能跟你回家吗？”
润玉愣住了。
家？璇玑宫那样冷清之处，也算得上是他的家么？所有人都只恭恭敬敬地说，那是夜神殿下的府上。从未有人同他说过，那是他的家。他自己也只将璇玑宫当做一处居所，一处有天兵把守，能住人，能理政的处所罢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是这看似繁华实则空洞的九重天，还是下界那藏于万里烟波之下的洞庭府。......好似，哪里都不要他。他总是多余的。
他就这样与岳绮罗旁若无人的对视着。任风吹过耳畔，吹上眉梢，吹动眼睫。
岳绮罗见他不答话，又清脆地重复了一遍：“润玉，我能跟你回家么？”
不是璇玑宫。
是家啊......
润玉心中巍然立着的万道高墙皆在一瞬间倾覆得无影无踪，他只听得“吱呀”一声，似是有人推开了他心上那老旧而破落的木门。晒进了明亮、刺目、久违的光，抖落的尘埃在光芒下浮游着，逃散着，转瞬就灰飞烟灭了去。那人一点一点走近，伸出瓷白的小手，将手放在那一直被囚于心中的自己身前。他不曾与人交心，也不能与人交心。可他亲眼看见，心中的自己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手。
多少克制，多少隐忍，都溃败给了自己的冲动。他用一扇门，用万丈高墙将自己禁锢，将光明隔断。他不敢走出黑暗，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便跌得更深更狠。润玉眼眶微微泛红，原来，他日日夜夜身处黑暗，囚禁自己数千年，心中到底还是向往、渴望着光明。
他这般境遇，竟还起了想要与人交心的妄念。
这心思绝不轻易动。可一旦动了，便如覆水，再难收回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笑了起来。不再是浮于面上看似温润实则疏离的笑，不是敷衍不是客套，不是一副笑着的面具。而是发自真心的笑，是一个活生生的润玉。他眉眼间尽是说不明的温柔缱绻，语气柔软而坚定：“好，我跟你回家。”
他跟我回家？
岳绮罗听得莫名，却觉得这会儿的润玉笑起来比之前都要好看，于是也对他甜腻腻地笑起来。她开心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去掩饰，也愿意去做那豆蔻年华的小女儿姿态。她不懂润玉心中是如何挣扎，只是见他对自己有求必应的模样，很是欢喜。
岳绮罗对他真是越发满意了。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