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虎贲（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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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了宗正大人和夫人的唠叨，已经到了中午。卫青坐在中军帐中刚提起筷子，就听见校场一片呼号声，他看了看空着的第一个几案，然后和李广对视一眼：霍去病又在校场捣鬼了。
他放下筷子，和众人走了出去，只见校场上的士兵围成一个大圈，热火朝天的喊着号子。卫青挤进大圈，这才发现人群中几对士兵赤着上身正练着角抵，有几对抱在一起，手脚并用想要扳倒对方，有几对瞪着对手伺机进攻。霍去病站在圆圈一边，神情悠闲的来回踱着，时不时瞟一眼那些角抵的士兵。他身边放着几个饭桶，桶里装满了生粝米。
“骠骑将军这是干什么呢？”李广抓住一个正准备脱衣服的上阵参加角抵的士兵。
那名士兵边脱衣边道：“你还不知道啊，大将军说给今年来的新兵每人每月加一升米，可骠骑将军有令，谁赢了角抵，这个月便能得这一升米，不但如此，就连输家的一升米也归赢家，不分新兵老兵，人人有份！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赢我那两升米呢。”说完，那士兵拍了拍李广的肩膀说了句“看你胡子都白了，那两升米你还是别想了”，便冲进了角抵的人群中。
他的敌手是一个身形十分健壮的羌族士兵，羌兵皮肤黝黑，一身肌肉，仿佛一尊铁塔一般，加上他身上一道道伤痕，更是怕人。相较之下，那名新兵就显得瘦弱许多。羌兵刚一站稳，新兵便“嘿”的一声吼冲上去将他拦腰抱住，羌兵起先被撞了个趔趄，随即稳住了身体，一弯腰，将他倒抱起来。
人群里响起一阵喝彩，他们都在为这个新兵的勇气叫好，可是不免为他捏一把汗，羌兵的身手十分熟练，一看就是个老兵。只见羌兵扎开马步，抱住新兵猛的一甩。新兵终于松了手，两腿夹住羌兵的头一绞，借着劲猛的起身，羌兵承不住一个人压在头上，便直直的倒了下去。众人以为局势已定之时，却见羌兵翻身一转，着地之时便已将新兵的两腿抱住，翻转一摔，那名新兵便四脚朝天躺在了地上。
胜负已分，霍去病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羌兵走到他面前行了礼，接过赵破奴递来的属于自己的两升米外加一串钱，然后走到那名新兵面前，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周围的新兵们艳羡着那名羌兵的身手和奖励，一边讨论着自己什么时候能跟这名士兵一样。
“你的兵练得不错啊！”
霍去病转过头，看见了舅舅卫青，于是回答道：“他可是跟着我从皋兰出来的，当然不一样了！”
卫青听出了这话里的骄傲，便道：“我这军令到你那可全变味了！”
霍去病微微一笑：“卑职以为角抵一可强健身体，二可借此告诉新兵，在军队中，想要什么必须要自己争取，就算是一升米，也不是能不劳而获的！”
“你这话里可一点卑职的意思都没有啊！”卫青笑着看着校场上抱成一团角抵的士兵们。
“既然如此，在下想和骠骑将军比试一下，”李睿走了过来，用脚踢了踢装粝米的桶，“我倒想尝尝这粝米的滋味。”
霍去病眯着眼睛看了李睿一阵，和那些赤膊上阵的新兵不同，他穿了一件青色短装，领口上滚着云纹，袖口处收紧，整个人显得十分干净利落又透出些文雅的气质。他的脸被太阳晒的微微有些红，脸上的微笑依然带着当年在武库比武时那份过度的自信。他看霍去病迟迟不说话，便道：“既然骠骑将军手中的一升米都不是不劳而获，那想必将军您也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吧。”
激将法，霍去病心中暗笑，就这种小把戏。霍去病张开双臂，示意亲兵为他卸去铠甲，反正有人陪着玩，锻炼锻炼筋骨也不是什么坏事。脱下了铠甲的他依然比李睿壮实些，加上个子又高些，年龄还比他大，这让霍去病觉得自己仿佛在欺负人。他看李睿已经拉开的架势，便问道：“要不要我看在子合玩伴的的份上，让你三招？”
李睿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和子合从小玩到大并不丢人，可是霍去病把这事放在现在说，岂不是说他只能陪女人玩吗？李睿顿时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不再和霍去病废话，冲过来便是一记勾拳，霍去病偏头一让。没想到李睿只是虚招，霍去病正想去抓他的胳膊，李睿便跃至身后，抱住他的腰，双臂一起用力，想将霍去病掀翻在地，谁料霍去病微微曲腿，重心下移，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他够不到李睿，李睿也扳不到他，一时间谁也动不了。
这个姿势十分不好看，周围的人群已经响起了细碎的笑声。李睿一急，伸腿去绊霍去病的脚，霍去病瞅准机会，紧紧卡住李睿抱着自己腰的双手，猛的向后一倒，将李睿死死压在了身子底下当成了肉垫。这一招来的太猛，毫无防备的李睿只觉得被霍去病压得胸口发闷，两眼发黑，地上扬起的灰尘堵住了他的嘴，让他半天没喘过气来。
众人一阵喝彩加大笑，这个一看就知道出身贵族的少年被骠骑将军一招制住，输的十分难看。
李睿一边从霍去病背后挣扎出来一边说道：“你耍诈！”
霍去病听了这话心中一怒，抓住他即将挣脱的双臂，猛的站起来，将摔的晕头转向的李睿拽起来，然后从头顶将整个人又摔了过去。他这才松开手，俯下身对着已经摔软的李睿恶狠狠的说道：“我让你知道什么叫诈！”
李睿突然伸出手臂，抱住霍去病的头，将他拽的跪倒在地。李睿一个翻身，将霍去病扑倒在地，刚准备上去对他饱以老拳，谁料霍去病眼疾腿快，一脚便踢在李睿的肚子上，将准备泰山压顶的他踹了出去。李睿抱住肚子躺在一边蜷成一团，嘴里不住的骂着羽林骑没人给他出头。
羽林骑站在一旁，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卫青，又看了看明显已经怒气冲冲满身尘土的霍去病，他们知道这不是凑热闹打群架的时候，只得一哄而上去扶李睿。谁料李睿站起来后十分不领情，先是刻薄了一番羽林中郎将周叔庆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接着便对着刘延一番痛骂，十分难听，其间更有夹枪带棒指桑骂槐说刘延一个堂堂宗室竟被拿着军权的外戚欺负的连大气也不敢出。
此话一出，无论大将军还是郎中令，新兵老兵齐齐暗哑，这话里的分量和指责着实让人难以承受。霍去病异常恼火，刚想冲上去教训李睿，却被卫青死死拉住。刘延知道李睿这话说的十分难听而且十分危险，眼见着形势不好，与其让霍去病把李睿揍个鼻青脸肿，不如自己动手，把这个异常敏感的“刘”字揽到自己的”宗室刘“身上，化解眼前刘卫之争同时也免去李睿的血光之灾。刘延掐住李睿的脖子道：“我让你再骂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他便手脚并用一通乱揍。李睿越发的来气，加之和刘延各方面实力相当，两人便扭打在一起，羽林骑拉也拉不过来。
刘延见卫青带着几位将军走了，他这才松了手，没想到李睿越战越勇，还要扑上来厮打。刘延连忙躲在羽林骑身后，李睿折腾了一会，见够不着他，又十分累了，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众人见这情形，都散去了。
李睿站在校场越想越气，霍去病打他就算了，连羽林骑都不肯替他出头，反而过来打他。他这一肚子气本就没处发，看着笑嘻嘻的收拾米桶的火头军，他们交头接耳的似乎在嘲笑自己，李睿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走上前，一脚便飞到提着米桶的火头军手上，桶里的粝米撒了一地，好好的桶被踢断了把手，火头军抱着自己的手哭天喊地，似乎被踢断了指头。
李睿见此情形心里也是一惊，刚准备转身离开，便觉得有人拍他的肩膀，他一转头，还没看清拍他的人，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拳。这一拳打得李睿直接坐在地上，他只觉得牙床一震，嘴里一阵剧痛，似乎掉了什么东西。他吐出来然后用手接住，只见手心的一滩鲜血里躺着一颗槽牙。
李睿又恨又气，抬起头时，就见霍去病一脸怒容站在自己面前。李睿此时已经是怒发冲冠，脖子上爆出了青筋，他站起身，大吼一声，冲向霍去病，想要拼个你死我活。李睿一拳上去便打中霍去病心口，将他打了个趔趄。霍去病躲开了他接下来的左右两拳，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对着他的肚子便是几拳，李睿痛的跪倒在地。霍去病猛的飞起一脚，几乎要踹到他脸上时，他猛地抱住霍去病的腿，将霍去病拖倒在地。霍去病翻身两手撑地，刚要起来，李睿居然学了他刚才那背压一招，整个人压在霍去病身上，运足气力，用手肘猛砸他腰背处。
霍去病身上虽痛，却忍着不出声，只等他再落下手肘时，突然双手放空，身子掉了下去，李睿无处着力，跟着掉了下去，霍去病反手将李睿双臂卡住，两人背靠背的站了起来，李睿两脚勾住霍去病双腿，防止他再次将自己摔过去。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霍去病居然盘腿坐了下去，只听骨头嗑啪嗑啪作响，他觉得自己的腿几乎要折断了。李睿终于松开自己的双脚，霍去病一翻身，将他摁在地上，举起拳头想一顿胖揍。他死死的握住霍去病的胳膊，不让那拳头落下来，他知道那拳头落下来只怕自己身上要多一个坑了。
就在李睿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卫青如同及时雨一般降临，他一声怒喝，霍去病便松开了李睿站了起来。卫青连忙蹲下身查看李睿伤情，只见他满头大汗，满嘴鲜血。卫青抬起头，对霍去病道：“快扶他到军医那去！”
霍去病冷冷的扫了一眼李睿，大步往中军帐走去。亲兵见状，立刻上前扶起李睿去军医那里。
卫青回到中军帐后便带来了一场狂风暴雨，他一脚将站在帐中的霍去病踹的跪在地上，责怪霍去病对李睿痛下杀手，训斥他太过焦躁，一句逆言也听不得。年轻人一时诳语算什么，偏偏骠骑将军就是这般眼底容不下沙子。
霍去病抬起头怒道：“这不是诳语，是他们本来就这么想！”满朝文武谁不眼红卫家权倾朝野，背地里不知多少人在诅咒卫氏早早的覆灭，更是想将刘卫对立起来，将乱臣贼子的名声扣在卫氏头上。可他和舅舅卫青不要命的替大汉打匈奴又有谁看到了！
霍去病的顶嘴让卫青此刻已经顾不得大将军和骠骑将军的尊严，他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居功自傲不知天高地厚的外甥。卫青扬手便是一鞭子：“你知不知道，就算你骠骑将军掌握着士兵的生杀大权，也不能这样在校场无缘无故的活活打死人！”
“不是无缘无故！”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看着你和我，看着我们卫家，他是司直大人的儿子，他战死沙场那是命，你杀了他，那就是一辈子的把柄！”
“那是我的把柄，不是舅舅的，所以舅舅你走了我才动手！”
卫青几乎气死，鞭子落在霍去病身上也不能解恨了，尤其是他还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卫青觉得他就算打断了马鞭霍去病也绝对不会低头认错。
“你滚！滚！”卫青终于吼了起来，“滚回你的屯骑营去！今天就带着人马滚蛋！”
霍去病直直的站起来，刚走到门口，卫青突然吼道：“霍去病！”
霍去病顿了顿，这才转过身拱手道：“卑职在！”
“自领三十军棍，太阳落山前，你的人马全部撤出虎贲营！”
“卑职遵命！”霍去病握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才压住了怒气，摔了中军帐的门帘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虎贲（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