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风流》苍轼_伯殳

6、第六章

　　（六）磨难自此从，富贵险中求【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孑然一身了】

　　看天色，想必已经入夜。

　　韩子高挣扎了几下，仍是未果，便也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望了望周遭，这便是那个士官的营帐。

　　简单的床铺，一张矮几，然后便是几只饮水用的杯子，正当韩子高环视时，外面便传来的说话声。

　　“他醒了吗？”

　　“回将军。尚未！”

　　蹭蹭几步，盔甲摆动的声响随即传进帐内，韩子高闭紧了眼。

　　望见昏暗的帐内，因烛光拉长的身影，士官深深吸了口气，吐出讷讷的浊然。

　　“你不必装睡了，本帅是有事情同你讲明白！”

　　闻言，韩子高浓黑密长的睫毛颤了颤，索性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

　　“我要你为我们司马大人做件事情。”

　　韩子高不屑的转过脸去，以沉默作为应答。

　　“你妹妹在我们手中！”闻此，韩子高猛地偏转过头，死瞪着士官。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怎么知道自己有妹妹？

　　虽然努力压着澎湃的激动，但心下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抗议，

　　他是将军，一天之内，要查到自己的家世一点不难，更何况，小妹一个孤女子，保不齐也就落入他们手中。

　　虽然思忖这般，韩子高仍是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

　　“你别无选择！”士官还要说什么，却被韩子高喝住，

　　“够了！我要见她！”

　　“那你是答应了？”

　　抿了抿唇，韩子高垂眼表示默认。

　　“好！”士官激动地呼了声，便传来士兵，

　　“带她进来！”

　　“是，将军！”

　　看着迷晕后被押走的妹妹，韩子高眼中暴戾骤起。

　　头夜晚上，小妹泣悌涟涟的倾诉听得他心都快要碎了。

　　一直以来，虽然家境清寒，但上至父亲、二娘，下于己身，都一直是纵惯着这个小妹的，

　　自其出生，柔弱的小妹便从没吃过这样的苦。

　　思及此，韩子高正欲发作，却奈何，周边全是士兵，他只好按捺下不满，

　　“这便是王大人的诚意？”他冷笑一声，“还是说，是将军自己的意思？”

　　“哈哈，”干笑两声，“这不是器重韩公子嘛！”

　　是想作为要挟他的筹码才对吧。

　　韩子高心下冷笑，“我倒还真要谢谢王大人的怜恤！”

　　“公子这倒错意了，你看，公子的妹妹成了司马府的千金，以后谁还敢不敬？”

　　闻此，韩子高渐渐平静下来，他说的没错，小妹若是跟着自己，也还是要吃苦，

　　自己本就一无是处，除了一张脸，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或是资本，

　　既然，靠着这张脸便能换来小妹富贵荣耀的一生，那他还有什么值得考虑的？

　　“我希望将军能够保证，舍妹的生命安全！”

　　略一思索，士官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言毕，又是尴尬的干笑两声，“那是自然！”

　　正当这边谈着话时，忽然号声响起，“将军！将军！”

　　一个小兵急冲冲的闯入帐内，“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

　　“叛军向这边进发了！”

　　如闻雷响，“速速修兵整顿，叫第一队、第二队先锋部队队长来见！”

　　“是！”

　　然后，士兵复又迅速退出，执行军令，

　　旋即，号声连续响起，烽火台也被点燃烽烟。

　　看了眼韩子高，士官又恢复到严峻肃穆的状态下，“你先下去吧，自己也多注意，我会差几个人护卫你的安全！”

　　韩子高神色平平的点了点头，仿佛对这样危机的战争局势漠不关心，的确，于他而言，现在，只有小妹才是她的一切。

　　战争一直持续到傍晚，没完没了的杀戮，腥红的血遍布四野，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韩子高于乱军之中毫无目的的窜着，他也不知道营地怎么就被攻下的，唯一记得的是一个士兵替他挡下刀，那绝望的眼一直圆瞪，

　　听得一声“快走！”仿若又看到二娘临死时的表情，韩子高便疯似的冲了出去，捂住头，周遭的一切也许就看不见也听不见。

　　忽然，一个趔趄，韩子高被地上的伏尸绊倒，他圆瞪着身下睁眼的士兵，倒吸一口凉气，重重呕了出来，

　　连同多日来的噩梦，让他虚脱地仰倒在地上，也许，自己就会这样死了呢，这样就能和爹、二娘他们见面了，

　　可是，还是会不甘心呢，小妹还活着！

　　小妹那么怕见生人，以前就喜欢粘着自己，怎么舍得啊，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世间，若是她被欺负怎么办？

　　最后一丝不忍支持着他摇晃着站起来，不行！

　　不能就这样丢弃小妹不管。

　　可是，他真的好累。

　　“嗬！”迎面忽的闪出一骑，马上的人还未近得他身，便挥出大刀，顺势便是一刺。

　　韩子高本能的后退几步，仰着面，望向来人。

　　被这一望，马上的人不由失神，好美的一男子！

　　虽然面容凌乱，几缕青丝也不规矩的垂于面脖，可就算这样，那无神的双眼，仍是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这样美的一个人，哪怕是男子，亦教他如何还下得了手！

　　士官不由凛了凛神色，握紧手中的刀戟，夹了夹马腹，转身便驰骋而去，

　　心头一直回荡着这个声音，华皎，放了他吧，就只是少杀一个而已，权当是行善积德。

　　士官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放走的这个人，后来会改变自己的一生。

　　一个习惯于沙场烈马，信手屠杀的人，还配谈什么行善积德，那双手，本就是为杀戮而生。

　　直到次日凌晨，这场厮杀终于结束，几个将官统帅被押到斩将台前，紧紧缚作一排。

　　“跪下！”士兵们激愤的训喝着，还不时地拿腿踢着败将的膝盖。

　　“呸！”为首的士官啐了口痰在叛军脸上，“你们这群叛徒！也配么！”

　　士官旋即挺了挺胸，悲壮的扬了扬声，“兄弟们，我祁刚今日便是碎身于此，也是无憾，我感到荣耀！”

　　语调微转，“奈何叛军如此凶悍，叹啊！我恨！弟兄们！你们怕死吗？！”

　　“不怕！”

　　“不怕！”

　　“不怕！”

　　一声又一声的回答，他甚是满意，“我祁刚宁死不降！”

　　“宁死不降！”

　　“宁死不降！”

　　“宁死不降！”

　　“好！兄弟们，十八年后，咱们又是一条好汉！”

　　旋即，战俘们闭目不再言语，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哈哈—”忽的爆发出一声哂笑。

　　祁刚睁开眼，“是你？！”

　　“不然呢？”

　　祁刚眼神忽的凌厉起来，

　　“原来如此！”

　　这哪里是侯景的部队？分明是陈霸先的人马！只不过，举着叛军的旗号。

　　心中仿佛有些明了，怪不得！怪不得大司马要防着他。

　　“侯爷这样做，就不怕朝廷降罪？”冷笑一声，祁刚望着陈霸先。

　　“可惜啊可惜—”陈霸先咧唇一笑，布满英气昭芲的脸上是得胜的喜悦，

　　“朝廷永远不会知道的！”

　　挑了挑眉，祁刚等着下文。

　　“因为知道这件事的，都成了死人！”

　　“陈霸先！”

　　“来人！”陈霸先狞笑着，“割了他的舌头！”

　　“侯爷！”手下欲言又止的望向他。

　　“不必多言。本侯偏偏就不杀他！”复又转言道，

　　“本侯就是要他看着这萧梁是如何一点一点落入我陈霸先之手！”

　　士兵接令便要上前，却闻得陈霸先发声，“慢着—”，

　　他邪惑一笑，“挑断手脚筋，省得麻烦！”

　　言毕，抹了把下巴，陈霸先疾步离去。

　　“陈霸先！你这个乱臣贼子！你不得好死！”

　　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忽又大笑起来，对了！还有一颗棋子—这可是他陈霸先如何也防范不了的！

　　韩子高慢慢转醒，讷然望着帐顶出神，自己这样接近他，算不算阴差阳错？

　　正胡乱想着的时候，闷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不由蹙了蹙眉。

　　“你叫什么名字？”进来的人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等着回话。

　　却见眼前人剑眉斜飞入鬓，英姿勃发，身量歆长，面若冠玉，鼻翼□□，煞是好看。

　　“你打算看到何时？”陈蒨微微咧唇，轻笑出声。

　　韩子高这才后知后觉的别开了眼，略略颔首，默不作声。

　　“在下陈蒨，字子华。”双手抱胸，陈蒨直视坐于床榻上的人。

　　思略片刻，韩子高点了点头，“韩子高。”

　　从此，他便要以这个身份活下去了。

　　从此，世上再无韩蛮子一人。

　　“你怎么落到他们手中的？”

　　“不甚清楚。”

　　“你家居何处？”

　　闻此，韩子高默然以对。

　　“那你家人—”

　　听得追问，皱了皱眉，韩子高眸中色黯，“都没了！”

　　他不可能当着外人，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自觉失言，陈蒨抬起手摸了摸鼻子，“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孑然一身了？”

　　并未过多地沉浸悲痛，韩子高复又点点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矣！”

　　“那，你可愿意跟随我，辅助我？”

　　嘴角噙起一丝苦笑，他韩子高除了一张脸，当真是没什么本事了，何来辅助他人一说。

　　可是，他不敢忘了和王谦的交易，就算祁刚废了，还有上头的人，小妹就在他们手中。

　　“就怕将军抬爱了，草民倒没什么真才实学。”

　　望着眼前妖艳动人的脸庞，陈蒨勾了勾唇角，“无妨，”

　　顿了顿，他继续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人教你！”

　　韩子高扯了扯面部，努力摆出笑脸，“如此，草民便谢过将军了，往后，”

　　他下了床塌，扶开衣摆，便跪在陈蒨面前，“这条命，任凭将军差遣！”

　　陈蒨放下手，扶住了韩子高，“不必多礼，你好好休息吧，明日再作打量。”

　　“好。”韩子高讷讷答道。

　　闻此，陈蒨复又转过身，锁住韩子高的明眸，“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自称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