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风流》苍轼_伯殳

59、第五十九章

　　（五十九）待山河轮转，江山永定，何愁他时不相见？【朕都册封沈琬做了中殿，他还敢有甚么意见】

　　陈蒨忍着一口气，嘲讽道，“后位当真就如此紧要以至于诸位爱卿紧追不放？”

　　“圣上！从前您子未有子嗣，故而后位迟迟悬而未决，可如今皇子们都已能入得军营，这便—”

　　“便如何？”陈蒨眼梢一吊，好暇以整地望着沈曜。

　　李铋与严修见此，拱手上前道，“沈大人一片忠心只为圣上，圣上您若—”

　　陈蒨心头窝火，摆了摆手，“那么，既然诸位有此大愿，朕想知道，你等可有合适人选一议？”

　　沈曜，李铋相视一眼，有了主意。

　　“这沈容华虽是老臣侄孙女，可从来举贤不避亲，老臣窃以为沈容华可入主中宫。”

　　“沈爱卿还真是举贤不避亲。”陈蒨说着，便笑望着严修与沈曜。

　　沈曜尴尬一笑，“沈容华之父乃是先时战殁的沈恪将军，沈将军未有子嗣，平生只这一女，望圣上垂怜！”

　　“依沈爱卿之言，但凡为国捐躯之人，其家属女眷朕统统都该垂怜一遍，或者轮流让其操坐后位？”

　　“这—”沈曜被陈蒨这话堵得语塞，只好望向李铋与严修。

　　三人皆是一阵沉默。

　　良久，陈蒨叹了口气，罢罢罢，“便依照诸位爱卿的提议，择日举行册封中殿之暨礼吧。”

　　沈曜喜出望外，“圣上圣明！”

　　“圣上圣明！”李铋与严修拱手，异口同声。

　　见三个老臣一一离去，陈蒨这才松了一口气。

　　三个岳丈，两个是自己的，一个是陈顼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于他而言，后位坐着谁又有何干系？

　　除了韩子高，任何人都难入他眼。

　　次日，重云殿。

　　“圣上，沈容华宫中来人了。”洪宝儿哈腰。

　　陈蒨摆了摆手，“就说朕现下要批阅奏折，无暇前去。”

　　这个女人看来也不是安分之人，才听到封后，便这般急不可耐？

　　“慢着。”陈蒨喊住洪宝儿，“让他进来。”

　　丫鬟小心跪下，伸手趴在地上，“圣上万安。”

　　“沈容华可有体有微恙？”陈蒨懒懒一问。

　　丫鬟微微抬首，却不敢直视龙威，垂目道，“圣上许久不曾见娘娘，娘娘日思夜念，积郁成疾，还望圣上垂顾，拨冗一见。”

　　陈蒨侧首瞥了洪宝儿一眼，洪宝儿立刻垂下头。

　　“既然有患，曷不传太医随侍。”

　　“心病还须心药医。”

　　“你这奴婢。”陈蒨转颜一笑。

　　良久，他伸手摸了摸下巴道，“起来带路吧。”

　　“喏！”丫鬟喜出望外，自己这样做，娘娘会欢喜疯了。

　　沈琬剪下一枝枯了的枝桠，随手将其扔在几案上，却闻见外面通传“圣上驾到”。

　　心头一惊，她赶忙扯过一块巾帕盖住零乱，便随意整理了下仪容，准备迎驾。

　　“爱妃既然不适，为何不卧榻休养，外头风大。”

　　“蒙圣上牵肠，臣妾身子好多了。”

　　陈蒨闻此，抿了抿嘴，说道，“爱妃贤德，朕有意将后宫大事交由你，你可要仔细身体才是！”

　　“这！”沈琬愕然，“贫妾何德何能！怎能当此大任！”

　　他不信这女人没有非分之想。

　　然而观其表态，沈琬的拒绝显得尤为诚恳，他又觉得不似伪装。

　　“爱妃的叔祖以及几位重臣联名提议，”陈蒨顿了顿，起身道，

　　“朕亦觉得十分妥恰。”

　　沈琬沉默，她实是不想当皇后，可沈曜也提出来，她总不好打她叔祖的巴掌。

　　见沈琬默然，陈蒨复又开口，含笑与她寒暄了几句，便抽身离去。

　　沈琬这才回过神，怒意不止，“是哪个多嘴的贱婢传话圣上？！”

　　丫鬟抖栗着身子，“啪”地跪下，磕头不止，“娘娘恕罪。奴婢见您整日忧愁，以为、以为，”

　　“以为本宫是害相思了？！”沈琬勃然大怒，“蠢货！”

　　宫人闻此，俱不敢吭声，生怕触怒她。

　　几个深呼吸，沈琬慢慢平复，“汝等可知前皇后潥阳公主如何被打入冷宫，被折辱致此？”

　　宫人摇了摇头。

　　“虽然昔闻圣上癖好龙阳，然，本宫想着，既已入宫，只要恪守本分，便能安度余生。”

　　断不断袖又有何干系？

　　“娘娘是说韩子高韩将军？”监子嘴碎，出言才觉不妥，遂又讪讪收口，垂首闻训。

　　“本宫当然知道圣上对韩子高情有独钟，”不然为何入宫这些年，没见圣上身边有个两娈童男宠？

　　“韩子高是男人，不可能为圣上蔓延子嗣，本宫现在也育有伯宗伯茂两个皇子，还怕甚么！”

　　是啊，还怕甚么。

　　“本宫何必与之一争长短，只要本宫安分，迟早一日，本宫的皇儿便能君临天下。”

　　“娘娘圣明！”宫人齐呼，只余跪在地上的丫鬟尚是惊魂未定。

　　“将这贱婢拖下去，任意处置了，别再让本宫看见她！”

　　“喏！”宫人上前拖起她。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求饶声未能打动沈琬，使之心软。

　　“本宫平生最痛恨自以为是之人，尤其是，一介贱婢。”

　　也敢以下犯上，自作主张。

　　陈蒨甫一回到大殿，便转身望着洪宝儿问道，

　　“都一年多了，子高也未曾传来音信，朕派去的人回来也说不出个具体模状，你说—”

　　“圣上是想出宫。”洪宝儿垂首，语气肯定。

　　“你这奴才！”陈蒨无奈地叹气，连下人都能看出来，韩子高岂会不知？

　　洪宝儿抬眉郑重道，“现下虽说海清河晏一片兴盛，可暗藏祸心之徒仍然暗潮涌动，圣上如若要，”

　　“朕知。”陈蒨转身，望着垂暮的天色，有些心塞，

　　“可朕想他了。”低低的呢喃，透着些许晦涩与无助。

　　洪宝儿抿了抿唇，他知道陈蒨是当真中意韩子高，

　　可陈蒨如今已经坐拥江山，子嗣环膝。

　　君之耽兮，何可脱矣！

　　洪宝儿明白，这些话不能说，也不该他这种寺人随便宣之于口，

　　“况且圣上若是出宫，朝政交由谁人打理才教您放心？”

　　陈蒨闻此，点了点头，这奴才说话倒是说到点子上。

　　“朕有意出宫，不止是为他。”

　　洪宝儿眸光一闪，“圣上是想借机视察民情，还是欲要看看沿路吏治几何？”

　　“兼有之。”陈蒨点头淡淡道。

　　“可要奴下去尽快准备仪驾？”

　　陈蒨摆了摆头，眼神坚定，“微服出访，谁都不告知。”

　　“圣上！”洪宝儿低喊，“万万不可！”

　　“朕即称病休养，你切莫透露风声，便无人知晓朕的行踪。”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圣上。”

　　陈蒨负手，来回转了几步，便道，“既如此，宣陆爱卿进宫吧。”

　　洪宝儿拱手，“喏。”

　　“诶！”陈蒨喊住洪宝儿，“莫要惊动其他人，隐秘些！”

　　“喏。”

　　陆昉见洪宝儿亲自来传见自己，心下便明了定是有大事。

　　不几时，便从侧门入了宫，来到重云殿。

　　“昱昭来了。”陈蒨伸手朝他招了招，“近前说话。”

　　陆昉提着褥摆，上前几小步。

　　“你出去，看好门，任何人不得入内！”

　　“喏！”洪宝儿躬身退下。

　　陆昉垂目，“圣上深夜召臣见驾，可是有要事？”

　　陈蒨埋首，左右翻了翻，找出一份奏折扔给陆昉。

　　陆昉接过，细细浏览一遍，神色沉重。

　　“圣上可是想要除去安成王？”

　　话虽露骨，可却是道出了陈蒨的真实想法。

　　陈蒨不是优柔寡断、温良仁善之辈，他不会因着那份早已残碎不堪的顾念便对陈顼手下留情。

　　可他亦非昏聩暴戾、不讲凭据的暴君。

　　“朕没有证据。”

　　“李铋李大人乃安成王殿下之岳父，会不会参与其中？”

　　若真如此，拿李铋开刀再合适不过。

　　陈蒨咬唇，“李铋系先朝老臣，一直以来亦是勤勤勉勉为朕办事。”

　　“圣上是不舍了？”陆昉挑眉。

　　“否也。”陈蒨握拳，“朕以为李铋并未参与其中。”

　　他深谙陈顼多疑的性格，定是不会将自己的计划轻易透露给不确定敌友之人。

　　“欧阳頠敢这么干，臣想此人必定有了精谋细划。”

　　“不错。朕也不知此间是否真有欧阳頠参与，况且，他参不参与都不重要。”

　　“圣上言下之意是？”

　　“朕在想，阿顼就那么一个虚位，手无实权，哪来的依恃让这些人向着他？”

　　陆昉咬牙，沉着脑袋深思，半晌，他抬首道，“从前臣未曾料到今时今日之变故，因而不曾向圣上汇报一事。”

　　“哦？”陈蒨好奇地抬眉，望向陆昉。

　　“几年前，臣之幕客似曾看见宇文国君出入安成王府。”

　　“似曾？”陈蒨咬着这两字。

　　陆昉点头，“因为他也不确定，故而臣也未曾放在心上。”

　　陈蒨轻笑，“朕怎么觉得阿顼的朋友比朕的敌人还多？”

　　“盖因中立观望者大有人在。”陆昉叹气，“圣上可是有吩咐要臣去办？”

　　陈蒨摇头，“朕此次势欲躬亲办理。”

　　陆昉苦笑，望着陈蒨，“看来圣上是要臣留守建康了。”

　　陈蒨讪笑，“能者多劳，昱昭为朕分忧，朕心里有数。”言下之意是不会亏待他。

　　陆昉竟连劝阻都懒得开口，既然徒劳，何必使口。

　　陈蒨决定的事，他陆昉还能说甚么？

　　纵想回天，也是乏术。

　　“朝政交由严大人？”陆昉出言相问。

　　“否。朕有意交予你。”陈蒨郑重道，“这段时间朕称病罢朝，你负责处理政事，另，”

　　语气微顿，陈蒨续言道，“朕会下旨让严修，李铋辅助与你。”

　　“那沈大人会不会？”

　　“朕都册封沈琬做了中殿，他还敢有甚么意见？”陈蒨呛了他一句。

　　陆昉侧首，无奈道，“那圣上何时归矣？”

　　“少则一月，多则小半年亦是有可能。”

　　陆昉正要开口问是否需要侍卫，可一想到陈蒨必定想得比自己周全，于是缄口。

　　实在不放心，自己暗中再斡旋便是，再不济，韩子高那边可以知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