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又复》风筝飘雪

5、第四章

　　马车停在杨树胡同的宅院，车夫下去敲门，祝平略犹豫了一下，终还是低声唤锦绣：“苏姑娘，到地儿了。”
　　车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许久后，锦绣一脸平静的抱着包袱掀帘出来，若不是双眼还红肿着，祝平都要以为这一路是自己幻听了。
　　锦绣抱着包袱，也不用祝平扶，自己跳下马车，先抬头看了门上写着“李府”的匾额，随后才跟着祝平进了大门。
　　绕过影壁，走过穿堂，从回廊绕过前院，祝平将锦绣一直领到了垂花门。
　　垂花门早已等候的丫鬟见祝平过来，蹲身行了礼，又对锦绣行了一礼，微笑着往二门内引：“姑娘随婢子来。”
　　锦绣点了点头，落后半步跟着那丫鬟，丫鬟步子均匀，一边带路一边自我介绍：“奴婢叫香绣，原是王府里跑腿的丫鬟，领了范嬷嬷的令来别院侍候姑娘房里的洒扫。”
　　香绣说着，双眼忍不住好奇的偷偷去看锦绣，到底什么样的人，竟让世子在外面置了宅院，不过，看这姑娘的穿着，也确如大家猜想的那样，身份上不了台面，世子才没将人领进王府。
　　不过，能让世子置宅院的，想来手段也了得。
　　锦绣眼观鼻鼻观心，任由香绣去打量，心中惴惴不安，今晚还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到了正房。一位嬷嬷肃着张脸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四个丫鬟，香绣上前行礼：“嬷嬷，苏姑娘到了。”
　　那嬷嬷轻轻“嗯”了一声，一双利眼将锦绣从头打量到脚，随即才冷声道：“我姓范，是世子的乳娘，大家都唤我一声嬷嬷。”
　　锦绣闻言，向范嬷嬷点了点头：“范嬷嬷。”
　　原本如黄莺般的嗓音因哭过，略带了丝沙哑，不但不难听，配着一双红肿的眼眶，反透出了一丝楚楚可怜来，素净的衣裳，秀发只用一根银簪松松垮垮得的别在后脑勺，有几缕碎发不听话的落在额前，娇娇柔柔的，可那挺直的脊梁骨以及眼中的不卑不亢，倒真有一种荒漠中奋力生长的娇花，柔弱中却又透着一股子的韧劲。
　　范嬷嬷皱了皱眉，眼中透出几分不屑，吩咐身后的丫鬟：“春菱和夏菱带苏姑娘去洗漱吧。”
　　站在范嬷嬷左手边的两个丫鬟道了声“是”，便来到锦绣面前，一个去接锦绣的包袱，另一个在前面带路。
　　在两人的服侍下，锦绣沐浴换了一身用花素绫织的寝衣，回到寝房，并不见李瑾，锦绣忐忑着，任由春菱和夏菱帮忙绞着头发，寝房内丫鬟们进进出出，锦绣魂不守舍的看着，脑中忽而是李瑾那张带着讽笑的脸，忽而是杨敏政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画面。
　　绞干头发后，夏菱拿了帕子出去，春菱则在锦绣面前行了一礼：“姑娘可要歇息？门外有丫头守夜，姑娘若有什么需要，直管唤来便是。”
　　锦绣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间，到底问不出“李瑾不来么？”这样的话，这丫鬟既说了可以歇息，锦绣恨不得马上便裹了被子一觉睡过去。
　　春菱服侍着锦绣躺下，只在远处留了一盏昏暗的灯，便轻声关了门出去。
　　黑暗的寝房内，锦绣静静的盯着那盏跳动着小火苗的油灯，时不时传来一声灯花爆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让人心惊肉跳。
　　曾经规划好的一切未来蓝图，都因为李瑾破灭了，锦绣恨，心中更多的却是不甘。
　　当年锦绣的母亲之所以收养杨敏政，不仅仅是因为善心，更多的是看中他的人品性情。可以说，杨敏政是锦绣母亲有意为锦绣量身培养的夫婿人选。
　　可是，就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小差错，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好端端的官夫人，名正言顺的嫡妻之位，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如今的自己，算什么呢？
　　锦绣心中茫然着，对未来还没有更好的打算，只是本能的遵从记忆中的警告：不与人为妾！
　　是的，不卖身不做妾，再也不想经历那种随时可能被当做猪仔一样被卖掉，不能反抗只能服从的命运。
　　前院偏房里，范嬷嬷去给祝平送宵夜，母子两人闲话着，免不了说到锦绣身上，范嬷嬷直啧啧：“还别说，那姑娘长相倒也不至于倾国倾城，我看着还不如前儿皇后娘娘赏下来的那两个呢，就那身上透着的那股柔中带韧的劲，倒是招男人喜欢，可见是个有手段的。只可惜了这身份太低，连王府的门都进不了。”
　　祝平吃着手中的糕点，想到回来的这一路上听到的那绝望而压抑的哭声，心里便闷闷的，听范嬷嬷说得起劲，忍了又忍，但见她越发的瞧不起苏姑娘了，终忍不住：“娘，这世间也有不爱权贵的姑娘的，您别这么说苏姑娘。”
　　“嘿？！”范嬷嬷不可置信的瞪着祝平：“她勾引了世子爷，还不让娘说几句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又是置宅院，又巴巴的从王府抽调人手，就这院子，你娘我忙前忙后可没少累着。”
　　祝平闷闷的回了句：“苏姑娘的未婚夫是今科探花郎，大好的前程等着她呢。”
　　“未婚夫？！”范嬷嬷险些尖叫出声，到底想到现在是半夜，见祝平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开始低头吃东西，急的她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眼看祝平吃好了，才揪着他的耳朵严厉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
　　第二日一早起来，春菱和夏菱进来服侍锦绣，锦绣像个布娃娃般任由着她们服侍穿衣，梳头。
　　范嬷嬷领着人进来摆早膳，脸上笑容比昨日亲切了许多：“姑娘，也不知您素日的习惯，我便让人各式备了些，您看合不合口味。”
　　锦绣见桌上餐食丰富，回以一笑：“谢嬷嬷，看起来都很好吃。”
　　用过早膳，范嬷嬷领着春夏秋冬四个菱给锦绣行礼，并介绍，这四人今后便是锦绣的随侍丫头了，春菱管着衣裳首饰，夏菱管账本，秋菱管着锦绣的日常例银以及正院大小事务，冬菱则是教导锦绣礼仪及一应应酬交际。而整个宅院，则由范嬷嬷统管。
　　锦绣着重注意到自己每月能有例银二十两！
　　范嬷嬷带着锦绣将宅院所有的仆人都见了一遍，让这些人都认认主子，之后又让冬菱带着锦绣将整个宅院逛了一遍，直到用过午膳，锦绣才算是闲下来。
　　锦绣去书房写了封信交给范嬷嬷：“嬷嬷，匆匆入府，外面有些事我总是放心不下，烦您请人走一趟，帮忙将这封信送到大学士叶府叶大公子手中，我......”锦绣抿了抿嘴：“我有事拜托他帮忙。”
　　范嬷嬷欣然应允，拿了信便出去了。
　　东宫，李瑾盯着手中的信看了半响，眼中神色看不出喜怒，许久，才嗤笑一声，又将信塞回信封，丢给祝平：“给叶彬送去，就说这信本世子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