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又复》风筝飘雪

19、第 19 章

　　锦绣透过竹帘看着祝平与人交涉许久才把人带进店来，又等了许久，包间的门再次打开，只祝平一人。
　　一众人齐刷刷的看着祝平，引的祝平不自然的以手抵唇咳了一声，才解释：“那乞儿浑身脏污，且脸上有很大一块疤，我怕吓着夫......妹子，所以让店家先领着去洗一洗。”
　　祝平想得周到，锦绣心里也松快起来，正好店小二上菜，六人欢快的吃了一顿地道的江西菜。
　　几人用完膳，又让店家上了瓜果点心，祝平复述道：“是那乞丐三番两次去偷隔壁街馒头铺的馒头，整条街都是给地痞交了保护费的，有人敢在那条街上偷东西，那就是得罪了那些地痞，前几次被这乞丐逃过了，这次好不容易抓住，可不就使了劲儿的打。
　　我下去交涉时，地痞们听说我是想帮那乞丐，只要了十文钱当做赔馒头铺老板的损失，也就作罢了。”
　　不过十文钱的事，竟要遭那样的罪，一时各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屋内的沉寂被敲门声打破，祝平叫了声“进”，一个店小二引着一着灰色衣裳的女子进来，那女子低垂着头，乖巧的跟在店小二身后。
　　店小二讨好着祝平：“爷，这乞丐已经依着您的吩咐收拾干净了。”
　　祝平点了点头，随手丢了把铜钱给店小二：“有劳了，烦劳出去的时候帮忙带上门。”
　　店小二喜笑颜开，一边躬身一边往后退，嘴里还讨好着：“好嘞，您忙，您忙。”
　　店小二出去后，那女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头微侧着扫过几人，又飞快的低了头。
　　虽是一闪而过，锦绣依旧看到了她脸上的疤，似乎，整个左半边都是。
　　锦绣也是第一次救助人，面对这样一个可怜女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起头。只好尽量放柔了声音，温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没有答话，反是去看祝平，祝平点头：“是她让我去救你的，你安心，她问什么你如实答就是。”
　　女子这才低着头答道：“我叫薛美，是大姑村的人，年初村子被土匪抢了，阿爹阿娘都死了，我就出来讨饭，现在打仗，饭也讨不到，我实在是饿了......”
　　薛美的声音越来越弱，显然也为自己的行为羞愧着。
　　世道的艰难，锦绣是经历过的，听着薛美的话，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家里可还有亲戚能投靠？我可以给你点银钱，若是省着点用的话，至少能过上两年衣食无忧的日子。”
　　薛美闻言，一时忘记了自己脸上的疤痕，抬头看向锦绣，直到传来菊香的惊呼声，才意识到，又急忙低了头。
　　这一下，锦绣也看清了，薛美的左边脸颊一般都是红色凹凸不平的疤，看上去是烫伤。
　　看着薛美，锦绣仿佛看到了记忆中的母亲，也是左边脸颊，从眼角到耳垂，一条长长的伤疤斜过，将原本美丽的容貌毁之殆尽。
　　“我会一种发型，能将你脸上的疤痕全部遮住，我教你怎么样？”锦绣温声询问。
　　薛美眼中一亮，忍不住又要抬头，头抬到一半，顾忌着什么，又将投低了下去。
　　梅香见状，瞪了菊香一眼，平日里最是严肃的面容也忍不住柔和下来：“你别怕，我们只是初见你面容，有些吃惊，不要紧的，这点事也吓不着我们，你尽管抬了头与我们说话。”
　　薛美闻言，略有些犹豫，又去看祝平，见祝平点了头，才终于鼓起勇气将头抬起来，见几位贵人果然不害怕，才双眼发亮的看向锦绣：“求娘子教我。”
　　菊香正为刚才的惊呼懊恼，闻言立刻起身：“我去找店家要梳子和发带。”
　　说着，便小跑着出了包间。
　　“家中可还有能投靠的亲戚？”锦绣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薛美点了点头，又摇头，心中好似在做挣扎，脸上神情都凝重起来，许久，薛美似下定了决心，一咬牙对着锦绣跪了下去：“娘子，是我贪心了，我不想要您的银子，我想给您做工，我什么都能干的，求您收了我给您做工吧。”
　　锦绣没想到薛美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若是银子，如今的自己跟着李瑾，接济一下她的能力还是有的，可这收留人，可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梅香看出锦绣的为难，皱眉道：“给我们做工，可没那么简单，那是要签卖身契的，签了卖身契，哪日要是惹主家不高兴，那是随随便便就会被卖出去的。”
　　薛美却只当梅香这是同意了，想也没想便点头：“我签，我可以签！”
　　竟这样轻易就将自己卖了，锦绣有些无奈，兰香见状，继续吓唬道：“以你的容貌和出身，就算签了卖身契，也只能干最下等的活，比如刷恭桶，打扫和擦洗院子，工钱也是最低微的。”
　　“那，能吃饱饭吗？”薛美仿佛听不到兰香的吓唬。
　　兰香被噎住，竹香低低的笑出了声：“饭管饱，一年四季衣裳虽不贵重，但也管暖和。”
　　薛美闻言，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这就是她对未来的憧憬：“能吃饱穿暖，还有地方住，娘子，您行行好，收我做工吧。”
　　锦绣无奈的看了眼捣蛋的竹香，一时不知该如何，正此时，菊香拿着梳子和发带回来了，锦绣趁机接过，让薛美坐下，将她扎好的头发放下，将左右两边分出一股头发，用筷子将后脑勺的部分头发扎一个小小的云髻，随即再将左右两股头发顺着脸颊垂下，至耳垂处再将头发往后提，用发带将发尾绑在云髻上。
　　锦绣一边绑，一边讲解，同时让菊香举着铜镜让薛美看着，只是个简单的发式，两边垂着的头发将脸遮去一半，不但将疤痕遮住了，还让她的脸看着更小更精致了。
　　薛美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可置信，有那么一瞬间，她都不敢确认镜中的美人会是自己。
　　遮住了疤痕的薛美，五官是美的，就连锦绣也忍不住赞叹：“果然是人如其名呢。”
　　薛美对着镜子细细欣赏了好一会儿，看着这新奇的发式犹豫：“这样，会不会奇怪了些，别人都是扎好头发，露出整个脸庞......”
　　锦绣笑了笑：“不管是美是丑，总是会被多看几眼的，倒不如就美美的让人看了，看多了，习惯了，便没人觉得奇怪了。”
　　薛美想了想，也觉得是，至少，这样的自己，比之前那个丑女要好太多。
　　就在众人还要再夸她时，薛美敛了笑容，蹭的一下起身对着锦绣便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板上，一声闷响，听得锦绣都觉得疼。
　　可薛美脸上只是露出坚毅的眼神，对着锦绣磕头：“娘子，您看，这样我便不丑了，更方便给您做工了，求您收留我。”
　　她竟还惦记着这个，锦绣有些无奈：“你可想好了，若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十年不愁吃穿的银子回家过自由的生活，若是给我做工，那便一分银子都没有，还要签了卖身契做最苦最累的活。”
　　“我想好了。”薛美点头如捣蒜：“娘子给我银子，我也未必守得住，饥寒交迫的时候，就算是亲戚也靠不住，可除了种地我也不会别的，甚至连地也不一定能种好，与其拿着银钱回去坐吃山空，还不如靠自己一双手养活了自己的好。”
　　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锦绣心中赞叹着薛美能有这样一份觉悟，想了想，不过买一个最下等的下人，应该，没什么吧？
　　李瑾不在，李宅真正做主的是林管事，锦绣想了想，道：“你且先随我们回府吧。”
　　薛美闻言，立刻又连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的。
　　几人回去时，坐的是马车，未来有了着落的薛美异常乖巧，梅香几个问什么便答什么，除了锦绣，梅香几个包括坐在车外的祝平都是家生子，对从农村里出来的薛美自然是好奇了又好奇，锦绣便在一旁静静的听着那个叫大姑村的故事，当听到薛美声音低落的说着大姑村被土匪抢劫一空，村子里死伤过半，挨家挨户拿着户籍排队去销户时，心中一个念头生起，心跳没来由的加快了几分。
　　锦绣不懂声色的朝薛美看了一眼，随即阖了眼假寐，生怕心中的主意不小心泄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