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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尘归尘土归土，回首来时路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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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皇宫，正是一场屠杀。
台阶上的血顺着地阶上雕刻的龙鳞蜿蜒流下，殿外的池水也全染红，本想逃出的宫人们哀嚎着死于北燕士兵刀下。
无措的宫女被围在前殿，有人不愿受辱撞死在宫殿铜柱上，铜柱底部已经变成褐色，还有人拿着烛灯树与之对抗，即使如此，仍旧难免一死。
前朝通往后宫的殿门被人死死封住，北燕仅剩的御林军死守在这两处，据说南楚的太后和小皇帝就躲在后宫某处宫殿。
顾文雪带着父母和靖安侯府兵，冲破北燕的防线匆匆赶来，在冷宫找到太后母子。
太后发现冲在前方的顾文雪，冲上前抱住她，眼睛含着泪，摇摇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又看见顾文雪的母亲，终究是克制不住情绪，紧紧拉住对方的手，哽咽道：“阿姐。”
顾文雪母亲名为柳言月，是荥阳柳氏的嫡长女，当朝太后柳言芸的长姐。
柳言月抱住太后轻声安抚，倒是她的夫君，当朝丞相顾青黎，面对小皇帝跪下，言辞悲切：“让大楚陷入危急之地，让陛下如此狼狈，臣罪该万死！”
看父亲磕头，顾文雪也跟着跪下。
“此事与你何干？谁知冒名顶替顾文冰之人竟是北燕奸细。”小皇帝不过十二岁，但已拎得清是非，也或许他明白当前纠结顾家已无意义，“朕和先帝都相信宰相为人。”他目光移向顾文雪，“你就是靖安侯二公子的遗孀？”见顾文雪点头才继续问，“靖安侯何时能到？”
“我得知消息便已飞鸽传书，可这里离凉州六百余里，最快也要，”顾文雪不敢看母亲和太后的眼神，低头说，“两天两夜。”
“两天两夜？”小皇帝重复，看向屋外，面色凝重，“也不知剩下的御林军能不能撑过三个时辰。”
太后眼角的泪痕原本已经干些，听见这话又红了眼眶。
屋内气氛越发悲怆，顾文雪双手抱拳保证：“陛下放心，臣妇定会将陛下安然无恙送出京都。”
小皇帝苦笑一声，看上去并不相信顾文雪所言，却也赞赏对方的勇气，“不愧是云麾将军遗孀，倒有几分豪气。”
云麾将军遗孀？
顾文雪听到这个称呼心头微颤。
她与靖安侯次子齐骁幼时定亲，成亲那日齐骁领命率兵出征，结果死于边境，带回来的只有贴身盔甲衣冠。
可惜她从未见过这位夫君。
顾文雪捏紧手中的剑离开暖房，虽然她从不曾经历战场，可在靖安侯府呆了十三年，府上的兵书不说倒背如流，也算是信手沾来，如此困境下，心中也有几分对策。
召集府兵，一切布置完毕后，发现父亲站在屋檐下望着她
“雪儿，你有几分把握？”
“送出皇宫有九分，离开京都的话，要看王丞相在外面的部署了。”
“需要引开北燕蛮夷的话，让为父来。”
顾文雪闻言看向父亲，对方面容坚毅毫不犹疑，显然已经做出最坏的准备。
她低头，感觉眼眶有些刺痛，心中藏了十四年的事儿又浮起来，发现父亲准备离开，慌忙喊了声：“爹爹！”
“何事？”
顾文雪对上父亲回头的目光，咬着嘴唇犹豫片刻，终于开口：“其实，其实我知道现在的顾文冰不是阿兄......阿兄十四年前在滕秀山已经死了。”顾文雪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是有些害怕，“他和师父被匪徒杀死，我给廊州和京城修书不得回信，一个月后颠簸回到廊州，却发现那儿又有一个顾文冰......长得和兄长还有七八分相似。”
“所以你不敢相认，来到京都嫁给了靖安侯，借着守寡由头，一次也不敢回家。”
自己心思全部被父亲猜中，顾文雪心头负罪感更甚，若不是她怯懦，那人怎么会假冒阿兄的身份，怎么能任由那人横行京都。
大楚落到现在境地，她也有几分责任。
“雪儿，做父母的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我和你娘早就知晓此事，我们在赌生养之恩于他而言孰轻孰重，可惜我们赌错了......这是为人父母的过失，与你无关，你莫要自责。”
“父亲是说，他与我也有血缘？”顾文雪被这个消息震惊。
“一些不值一提的旧事，他现在是大楚的叛徒，仅此而已。”
是啊，虽然那人和她阿兄长着相似的脸，可他为敌人引路，屠大楚百姓，就此两条，足以与其不共戴天。
唯一让她不甘心的，是那人顶着她阿兄的名字。
阿兄那么温柔和煦的人，却因此人，就要背上万年臭名。
一个时辰后，小皇帝搀扶着太后与顾文雪站在皇宫布局图前。
“按照计划，我们必须分开，这里离西三门最近，而且西三门外较为空旷，也适合王丞相布局。”顾文雪指着地图解释，手指划过东二门中的太和门，忽然听小皇帝问。
“若朕没有记错的话，太和门外，是翊王叔的王府吧。”
翊王曾与靖安侯和宣平候并称大楚一王两侯。有传言说，只要三族五姓不倒，一王两侯不死，大楚就能永远昌盛。
可五年前，翊王以勾结外敌的罪名被文官弹劾，当初先帝病危，担心翊王势力过大对小太子不利，于是下旨将其囚于王府。
没想到翊王真的五年不曾离开王府一步，如今大楚被北燕直捣京都，也不知是不是应验了这个传言。
顾文雪很快就领悟了小皇帝的意思，“陛下是想从此处离开？”
“先帝遗言，若有难时，朝堂上下能相信的，只有顾太宰和翊王叔。”小皇帝指尖点着地图，双眉微蹙，却并未说出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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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三门中九仙门，顾青黎夫妇带着两个严实遮掩的人畅通无阻来到门口。
“等等。”顾青黎拉住他的夫人，皱眉打量四周，“太安静了。”
话语未落，大门好似自动打开，看见被绑着跪在中间的王丞相，顾青黎上前拿掉他口中的布条。
“快走！”王丞相吼着，因为嗓子充血声音喑哑，“顾文冰早就发现了我，这是他的圈套！”
语音未落，箭簇飞来，王丞相霎时毙命，顾青黎见状急忙回头护着柳言月跑，却发现后路已被人堵住。
是那个逆子！
顾青黎挡在几人身前，指着中间的人怒斥：“顾文雨，卖国叛主，你是顾家之耻！”
那人诧异顾青黎叫出了他的本名，笑容十分扭曲。
“哎呦，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忘了呢...可惜啊，我现在叫罕蝉跋语，大燕的小南王，与南楚可毫无关系。”
他说完举箭，三道齐发射向矮个子那人，待人倒地后才发现对方露出的衣摆是官宦样式，他上前挑开面罩，认出是小皇帝身边伺候的下人。
罕蝉跋语顿时明白自己被耍了，他指着顾青黎恶狠狠的说了一堆北燕语，掀起披风上马离开。
发现北燕士兵围着他们拉满弓箭，顾青黎抱紧夫人柳言月。
“雪儿那儿应该离开了。”柳言月被顾青黎搂着，没有临死的惶恐，声音如往日般温柔娴淑，“夫君，能和你一同赴死，真好。”
“夫君？”许久，听不见人回答，柳言月抬手发现对方后背全是箭支，鼻端也没有了生息。柳言月眼中闪过悲伤，随后决绝剑刺向自己，倒地后她握住顾青黎的手，“我们来世，还做夫妻。”
东二门太和门，顾文雪拉着太后和小皇帝刚赶到，就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骑马声。
翊王果然带人在门口奋战，他看见走到广场中间的小皇帝后，驾马突破北燕数十将士上前接应。
“王叔！”小皇帝挥手，一支箭擦过他的手背，顾文雪回头，发现那叛徒已经带人追到太和殿。
太后中箭倒地，小皇帝惊呼“母后！”。
因为蹲下，他又躲过一支利箭。
“快走！”太后想要把皇帝推开，小皇帝却抱着她固执蹲在原地。
“陛下！”
翊王赶来，挑起披风横挥挡去一阵箭潮，接着伸手拽住小皇帝朝马上一丢，见小皇帝不断挣扎哭嚎，不得不一掌打昏，回头他向太后伸手，发现对方衣服上一滩血迹，脸色苍白已无生机，正犹豫时又被一只箭擦伤脸皮。
“翊王，走！”太后不顾往日礼仪，手指着太和门，头上凤冠也掉落，“走！”
翊王狠狠心驾马离开，顾文雪瞅着时机背起太后，乘那叛徒追击翊王时带着剩下的府兵躲回太和殿，让人守住殿门口。
“没用的。”太后制止顾文雪包扎的动作，“去见先帝，也挺好。”
顾文雪停止动作，双手微微颤抖，半晌才开口：“臣妇失职。”
“其实，你和他挺像。”
谁？顾文雪抬头，实在是太后这话突兀，她不知其意。
“靖安侯次子，齐骁。”太后可惜，“说起来，你还不曾见过他一面。”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因为感到自己也命不久矣，顾文雪难得大胆一次，开始打听自己那早逝的夫君。
“整个京都，属他最能闹腾，也属他年纪轻轻军功累累......弱冠之年就是云麾将军，位列三品，”太后像是想起什么，眼睛弯弯如同月牙，“他偷偷去滕秀看过你，回来时满京都的说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如何貌美灵动，原本是一桩美谈.......可他战场裹尸后，再也没人敢提起这事儿。”
顾文雪还是第一次听起这些，她低头回忆滕秀的生活，只是过去十四年，很多记忆都模糊了，更别说是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雪儿，对不起。”太后握住顾文雪的手，“当初让你与靖安侯家定下婚事，也是想着先帝重武抑文，万一母家势弱，夫家也能庇护你一二......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让你半生孤寂。”
“没事儿，小姨。”顾文雪摇头，她这一生后悔许多事情，可独独婚事，可能未经历过画眉烹茶之乐，并不遗憾。
门外传来整齐脚步声，顾文雪看太后闭上眼睛，她伸手放在对方脖颈处，发现脉搏已经没有一丝跳动。
事已至此，无路可退，与其落入那叛徒手中被凌、辱，不如自我了断。
她拔剑，剑上映出自己的模样。
自刎前她想，她终于可以去陪爹娘，阿兄，还有她从未见过的夫君。
意识沉浮，好像睡了许久，顾文雪不愿醒来，恍惚间听见阿兄的呼唤，一声又一声，“雪儿，醒醒。”
她追着声音跑了好久，感觉额头一凉，这才不情不愿睁眼。
“雪儿，醒了？”
顾文雪呆住，望着面前与自己相似的脸，心头涌上一股恐慌，难道她没死成，还是落入那叛徒手中。
正费力挣扎时，忽然被人握住手，她定定看着此人，发现此人脸上却没有那人的戾气。
是阿兄？！
“雪儿，你烧了三天，把我吓到了。”顾文冰见顾文雪睁开眼，心头松口气，起身准备去换水。
发现顾文冰要走，顾文雪急忙伸手拽住对方衣摆，张张口想要说什么，眼泪却先流出来。
“怎么了？”顾文冰被顾文雪的眼泪惊住，急忙放下木盆，握住顾文雪的手，语气温柔，“做噩梦了？”
顾文雪点头，她做了一场噩梦，在梦里，因她一时懦弱，让贼人潜入顾家，污损了阿兄的身后名声，害了千万百姓流离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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