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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读心术 ...

  •   宁晚光平日从不和谈行止客气,这次却还是推托了一下:“这茶真的金贵。我也不过帮了你一个小忙,不至于客气到这份上哈。”

      “拿着吧,我反正也不怎么爱喝茶,”谈行止的目光始终落在玫瑰园里的温晞身上,轻声道,“她也不爱喝茶的。”
      是她为了让他戒了咖啡,才特意每天早上为他沏的,但她从来都没喝过一次。

      宁晚光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向背对他们的温晞,小心翼翼问谈行止:“不打算再装下去了?我还以为你很热衷于这个游戏。”

      “谁会热衷于装瞎子?”谈行止平静的声音里难得上扬了一下,“要不是那个憨批犯贱,我犯得着干这种无聊的事?”

      谈行止真的很给自家二叔排面,独独用这两个字配他二叔。平常若是其他下属或者竞争对手犯蠢,他都不过腹诽他们一句“笨蛋”了事。

      宁晚光哈哈一笑,宝贝般地抱起茶叶罐:“也是,你肯定觉得无聊了。在你眼里,估计什么事都很无聊。行止,我真好奇,你这一生,除了郁星辰,你真的还爱过其他的什么人或其他的东西吗?”

      宁晚光这么问是有道理的。
      在他们一众好友的眼里,谈行止从小到大就是与众不同的。

      谈行止天生长相占优,自带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他的皮肤白净,但不是病态的白,而是微微透亮的健康肤色。五官除了眼睛,都敛着一股劲含蓄地长,显得清爽秀气。
      但他的眼睛随了那位有一点德国血统的母亲,显得尤为深邃,眼尾又上挑,为他平添了几分犀利而疏离的气息。

      谈行止大学之前都不近视,但在大学没日没夜地泡在图书馆后,他的度数一度飙升,便只得配了一副板正严肃的细边黑框眼镜。
      后来回国正式接手谈氏以后,他听从形象顾问的建议,把眼镜换成了金丝边的,将那股可怕的迫人气势勉强硬扳成了一股禁欲的性冷淡气息,才让和他频繁见面的客户和合作伙伴感到好受些。

      于是有些人便被他这副皮相所迷惑,认为谈行止不过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小白脸,必然会在风谲云诡、尔虞我诈的商界里被那群豺狼虎豹分食得一干二净。
      然后,这些看轻他的人,便无一例外,一个接一个,被他这个小白脸收拾得一干二净。

      但宁晚光从未见过谈行止因为赢了这些人而笑。

      正常人都会因为扳倒了竞争对手而得到自我满足的感觉,但谈行止却没有过。
      他从不爱给人挖坑,更不爱玩弄心计,佛系得如同一位心态平和、随时能跳起广场舞的退休老干部。
      按他的话来说:“想这种阴谋诡计太麻烦了,我很懒的。他们不来烦我,我也省点力气,不费劲整这些有的没的了。”

      但这些竞争对手们却不像谈行止一样懒,反倒一个比一个勤奋,隔三差五轮替着给谈氏下绊子,终于让佛系的谈行止不厌其烦,决定让这些前来找死的家伙统统滚蛋。

      事实证明,不想和不擅长是两码事。
      谈行止的口头禅是“问题不大”。因为他做事有种理科生特有的缜密风格,一般给竞争对手挖坑时,都会周全地给对方挖一个连环坑,确保他们即使能从第一个坑里侥幸脱逃,也绝对能摔进下一个坑里。
      只要他出手,便是一击命中、干脆爽利,从不让对方还有起死回生的余地,值得被收入商学院的教科书,成为经久不衰的商业案例。

      在他眼里,的确什么问题都不成问题。
      久而久之,商界对他的威名闻风丧胆,再也不敢轻易上赶着给他送人头。

      如果是别人能在年纪轻轻时就有此种殊荣,自然要洋洋得意好一阵子。
      但谈行止毕竟不是一般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展露什么快乐的神情,好像这不过是和捏死了几只烦人的苍蝇一样,根本不值一提。

      从幼时算起,宁晚光真的很少能在他脸上看见真心的笑意。
      他总是冷冷地看着所有的人和所有东西,仿佛他只是路过人间的一个过客,只要冷眼旁观就可以了;仿佛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是能引起他的兴趣和热忱的,也并不值得他付诸他高贵的微笑。

      本来,只有两个人和一件事是例外的。
      那一件事,是谈行止内心深处的一道疤,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再提起。

      而那两个人,一个是谈行止的姐姐谈雁芙,另一个便是郁星辰。一个尚在人间,一个却在花季永远地闭上了眼,长眠于谈氏墓园,用骨血滋养着一方花草。

      谈行止的父母不着调,他算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可惜他姐姐过世得太早,在他大学还差一年毕业时就自杀身亡。
      从此以后,谈行止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更浓重了,也笑得更少了。

      郁星辰则是他姐姐的同学兼闺蜜。
      她在谈雁芙的葬礼上,第一次见到从英国回来的谈行止,见他等谈雁芙在墓园下葬后还不愿离去,便独自陪他在暴雨中守了好几日。

      那次之后,谈行止就忽然认定了郁星辰,不顾谈老爷子反对,带着她一起去了英国,从此便成了形影不离的一对。

      毕业后归国,谈行止撂下狠话,今生便只娶郁星辰一人,坚持不肯娶温晞,把谈老爷子气得不轻。
      最后,谈老爷子拉他闭门谈了一宿,也不知拿什么威胁了他,他才最终服软娶了温晞,不过连个正式的婚礼也没办,只是敷衍扯了个证做做样子,私下里也没和郁星辰断了来往。

      他身边的密友们都知道他和温晞是契约婚姻,一到三年就离婚,便也从没把温晞当谈太太看待,倒是有时反倒叫上郁星辰和他们一起吃喝玩乐。

      不曾想,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这位谈行止看重的心上人倒是薄情寡义地一走了之,反而被他无视了三年的契约妻子,却对他不离不弃。

      光图一时嘴快,宁晚光话一出口,便见谈行止僵住了脸。
      他在心里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又在谈行止面前提郁星辰,忙岔开话题:“那个,行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向前看吧。弟妹也为你费了不少神了,以后就……就好好对她吧。她不容易的。”

      谈行止远眺,见玫瑰园里的温晞蹲下身来去找什么,身影一下被湮没在玫瑰丛里,心一下紧绷起来,就没心思听宁晚光说了什么,挺直了脊背又去寻找她的踪影。

      宁晚光没察觉他的分神,絮絮叨叨:“她那天听我说你眼睛彻底没救了,整个人都懵了,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真是我见犹怜。我想想,应该就是你被你二叔和言风清连环羞辱的那一天。”

      宁晚光说得有些夸张了,温晞那天其实哭得十分克制。他记忆犹新到现在,就是因为她哭得太过克制。

      那天,她带谈行止去宁晚光那里体检。
      听了宁晚光和主治医生如出一辙的说法,认为谈行止不可能再有机会复明后,她转过身去,面对着弥漫着消毒水味的白墙闷闷问他:“是真的不可能了,还是希望不大?1%的可能性,在我这里,也算有可能。”

      宁晚光看着她的后脑勺,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按照谈行止嘱咐他的说法骗她:“不好意思,谈太太,就我看来,是真的没有可能了。”

      她便瞬间静默,只是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坐姿。镂空的长裙外露出一对优美的肩胛骨,像蝴蝶脆弱的羽翼,正在轻轻颤动。
      端坐了一会后,她才转过身来,对宁晚光颔首致谢:“我知道了,谢谢您,宁医生。”

      却在她回头那一瞬,宁晚光看见她满脸密布的泪水,弄花了她精心画好的妆面,让她有些可笑的狼狈,但让宁晚光心中极具震撼——他从没见过有人能这么冷静,这么无声无息地哭。

      宁晚光说完了“我见犹怜”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直到谈行止锋利冰冷的目光刺过来:“你刚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被他觑得后背生凉,宁晚光赶忙改口:“我是说……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哈。下次有空,带弟妹一起到我这坐坐,随时欢迎。”

      他正想开溜,谈行止长臂一截,拦下了他,撬开他的手指,从他手里硬抢回了茶叶罐。

      “谈行止,你还是人吗?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又想了想,我的茶,还是我自己留着喝,不需要劳驾你了。”
      谈行止还在为宁晚光那句“我见犹怜”吃味儿,翻脸无情地对宁晚光指了指门,也没起身相送:“慢走,不送。”

      宁晚光骂骂咧咧走了,走之前倒还是好心提醒了谈行止一句,虽然在谈行止听来更像在戳他心窝子:“行止,我怎么觉得,我告诉弟妹你有可能马上能复明的时候,她咋看着不大高兴呢?她会不会也不是因为爱你才留下来陪你的,其实还另有隐情?”

      话还没说完,就被谈行止打断:“你这么会读心术,什么都懂,又爱胡说八道,又爱跟太平洋警察一样多管闲事,怎么不去当美国总统呢?”

      “我是中国人,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谈行止冷酷站起身来,一把将热血青年宁晚光推出了门:“那你快走吧,快去建设祖国的大好河山,别在我这当门神了。”

      “谈行止你个卸磨杀驴的狗……”
      宁晚光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谈行止清出门外。

      谈行止赶走了人,坐回沙发后,正看见温晞从玫瑰丛中探出侧脸,被金灿灿的阳光照得熠熠生辉,顿时觉得心情万分舒畅。

      但坐了一小会后,他忽然有些坐立难安。
      宁晚光最后一句话,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他深呼吸了一下,自言自语反问:“她不爱我?”
      然后,他夸张地笑出声来:“开什么国际玩笑?”

      要是不爱他,她怎会在他一无所有时还陪在他身边?要是不爱他,她怎么能够一直忍受着扮演郁星辰?

      宁晚光他懂什么?他都没和她一起朝夕相处过,他都不懂她是什么样的脾性。
      他怎么会像自己那样懂温晞呢?
      他虽然不会读心术,但他能懂她的心。
      她分明爱他爱得死心塌地。

      “没事的,问题不大。”
      他又用口头禅安慰了一下自己,用食指轻挠了一下下巴,想:反正马上就不用装瞎了。
      只要他假装“复明”后,向她立刻提出复婚,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她这么爱我,她是绝不会离开我的。”
      这么想着,他又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
      是宁晚光很久都没再从他脸上见过的,那种坦率而又天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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