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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谈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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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寻在医院哭了个稀里哗啦,并且表示坚决听母亲的话,她老人家指哪他打哪。
赵母当即乐了,“那我让你跟那个孩子断了,你先断个。”
赵寻结结巴巴道:“妈,这个是我的错。没能让你从我嘴里得到一手消息,是我的错。但是,这事,急不得,还需要徐徐图之。”
她怅然的想起往事,尤其是儿子高一时跟自己的对话,她说:“你高一时,妈跟你说你舅舅的事,你当时跟妈说事业前途是你爸爸最重要的了,可他愿意为了我放弃。就像你舅舅割舍亲缘一样。现在想来,你也有自己的坚持了。”
赵父不知道母子说过什么悄悄话,只是适时出言宽慰爱妻,“领导瞎说什么呢,我那又不是自己放弃的,不都跟你说了吗,上面瞧不上我。”
赵母凶巴巴的,一点也不像个病人,“老赵,你阴奉阳违上瘾了是吧,瞧不瞧得上你,我不清吗?我是得了脑癌,又不是脑瘫。谁敢瞧不上你!”
“好好好,领导说的是。”赵父怕妻子情绪太过激动,只是顺着说话。
“这样吧。小寻,妈也不想太为难自己儿子。”赵母又摆出那副精明能干的样子,“你能把人带回来,让我跟你爸爸和他单独说话,说完了你们还能继续,妈就不拦着。”
“这...”赵寻犹疑,他没有把握。
“怎么?连这点信心都没有?”赵母开始紧追不舍,咄咄逼人:“连这点信心都没有,那什么说一辈子?!就靠一张嘴张张合合?”
赵寻这个时候显得像要强的母亲,“那妈您要说话算话。”
赵母爽快道:“你妈我说话算话!前提是你别给他打太多预防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会太为难他的。”
赵父跟赵寻异口同声:“你/您胡说什么呢!什么人之将死!”
说完,赵寻答应了他妈,坚决不打预防针。
儿子去联系人了。
赵父才道:“你要不坚持反对,折腾这些干什么?”
赵母怅怅然,“现在的孩子心气浮躁,不像咱们。他外公外婆亏得都是八九十的人了,不然还得再遭罪一次。我吸取教训,不管。但是我得给小寻上个保险。”
赵父沉思稍许,“你是想——”
赵母点点头,“老赵呀,你最懂我,咱们跟那孩子的谈话,你这辈子都别告诉小寻。”
赵父苦笑着,颔首应了妻子的请求。
杜从简这边接到赵寻的电话,答应见人了,跟赵寻见面的时候,也绝口不提许峤找过他的事。
杜从简无法想象一个靠脑力经营的女人,最后居然得了脑癌。他道:“请专家会诊了吗?还能...”
“不能了,晚了。”赵寻神态寂落,“都这个时候了,杜从简,我还要违背母亲的意愿做一件事,你知道的。所以,我不管你是不是听到过什么,知道了什么,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沉默。何时何地,都要记得联系我。”他转头直勾勾的看着他:“好不好?”
何时何地,都要记得联系他。杜从简道:“好。”
岁月并不是什么人都格外厚待,于这对夫妻而言,岁月厚待的无疑是赵父。杜从简记忆里那个精明能干的女人,终于有柔弱的时候。为了她儿子而柔软以待他,以一席超越这个社会风向的话,震撼了他整个灵魂。
幸好,他是做好了把灵魂献出的准备。
“说你们谁要好好保护谁,这话,总是觉得怪怪的。阿姨换句话说,你们谁都不要辜负谁。人世这一遭,大多数人都是在凑合着走完一辈子。我没有凑合一辈子,我也不希望我儿子将就一辈子。小寻,是喜欢你的。但能不能喜欢一辈子,你能不能喜欢小寻一辈子,阿姨不知道。所以为了你,也为了小寻,请你不要告诉小寻,我同意你们在一起。一辈子都不要告诉小寻。”
杜从简张着嘴,半晌才道:“您打算就这么瞒着他一辈子吗?”
赵母笑笑道:“对,咱们这一家人,就只瞒着他一辈子。让带着愧疚,就这么一辈子。就算他以后心不定了、动摇了,他也能想起自己为这段感情付出的代价。只要一想起这代价,谁都挣脱不了。”
“您,就不怕我们错了吗?”杜从简不愿给谁带上枷锁,“如果半路散了,归根结底还是不爱,既然不爱何必绑在一块。”
赵母摇摇头,“人这一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散了、合了,有的人在一开始就胆怯地逃避了。你和小寻不也是么,时隔这些年才有勇气,可人有祸福旦夕,你们散了这次,下次又要多少年才有勇气呢?你扪心自问。”
杜从简琢磨了,“散了这次......下次,没有下次了。”
“你看。”话到此处,无须在跟聪明的孩子多费口舌了,说多了,就不是那个味了,赵母摆摆手,“你叔叔再说一句,你就去吧。”
赵母也给赵父留了说话的余地,赵父搜肠刮肚,才勉强说了番话:“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我已经为儿子决定太多了。我决定了小寻的性别,是否出生,在哪出生,是顺产还是剖腹产,出生后户籍地,姓何名甚,接受怎样的教育。生命不应是绝对的自由,但一定是相对自由的。人的一生不能做的选择又太多,我不能再剥夺小寻再和谁终老的权利。你们,好自为之。”
这是个把自己绝对的爱和宽容,以及自己的一生都给了家庭的父亲和丈夫。
两个年轻人在医院长廊并肩而行,谁都没有提及这番谈话,却都在心里惦念着对方的情绪。
杜从简想,这算不算一个病危母亲的临终托付?答案是肯定的。
赵寻不比他的沉默,只是黯淡的望着即将圆满的月亮,道:“杜从简,我以后是不是就是个没妈疼的孩子了?”
一向冷凉而沉默的杜从简,终于学会了如何激发自己的温情了。他安慰的语气有些四不像的意味,“不,不是,你还有我。我...以后会双倍补偿给你。”
赵寻惊住,呆若木鸡,今晚的月色很清幽,好像似把杜从简身上的冷漠全部吸走了。然后,给自己留下个只有温柔与温情的杜从简。
他半晌没适应过来,本以为会是场父母棒打鸳鸯的悲剧,哪知大悲过望,竟是冰山化成温水的惊喜。
“来来来,亲一个,庆祝下你终于舍得疼我了。”赵寻直接扑了过去,两个人步子踉跄了好几米,才险险站稳。
杜从简调整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大约觉得得体端庄了,才道:“你当我没说。”
赵寻不愿意了,“不行,你说过了,我听见了,来不及了,反悔晚了。”
“好吧,别闹了。”杜从简开始说正事,“我回去延长假期,再来陪你,等阿姨病好了,再走。”
病好了?赵寻苦笑,病危通知书都被他爸撕了好几份了。
他隐隐觉得,杜从简此去艰难,只怕再也无归时。
“你最好是去请假的,”赵寻这话颇有他刚回来时,他爸威胁他的专横蛮狠的风范,近乎是原版拓印,“不然,就算我爸妈继续不同意,就算我妈她驾鹤西去了,我也会去见你的。到时候,我们就没得选了。”
杜从简扶额,轻笑声,“第一次威胁我,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