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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生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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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郁郁回家,赵母蹙眉。
“怎么了?报个到的功夫就这么垂头丧气的。”
赵寻摇摇头,不想跟母亲提这些烦心事。
依照赵母惯来的雷厉风行,应该‘严刑逼供’,但却没有,反倒走起和风细雨的‘知心姐姐’模式。
“那妈妈跟你说说,上次跟你舅舅吃顿饭,险些要掉我半条命。你看到你舅舅身边的男人了吧,那是他的爱人,合法爱人。”
“什么?!”
赵寻着实吃了一惊,尽管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但是从妈妈口中得知事实如此,他还是结结实实的震惊不已。
赵母继续道:“你妈十年前知道这事的时候也是个三十多的人了,饶是这样也难以置信。后来你舅舅回家,主动坦诚地和盘托出,你外公当即拿了根擀面杖打了你舅舅。你舅舅打小就怕疼,小时候为了躲预防针居然逼着别的小朋友去李代桃僵。”
赵寻呛住,“这能行吗?”
赵母笑着继续,“怎么不行,臧辛仗着自己个高壮实,武力胁迫对方合作,那是诊所打预防针的单子还没有贴照片。不熟悉的人哪知道这个。这还不算,他初中的时候操场飞来只足球,他怕砸疼自己,顺手就捞过一个同班级的同学做替死鬼。”
“当然,免不了你外公一顿棍子。好一顿毒打,一棍子都不带虚的。”
赵寻忽然有点理解舅舅为什么要死练自己的体格了,估摸着是要弥补自己少年时期不能反抗棍子的缺憾,“妈。那个替死鬼——同学家里没有找上舅舅吗?舅舅不得要挨两顿打。”
赵母摇摇头,“那个同学是暂时借读,这学期结束就要转走,皆果你舅舅让人轻微脑震荡在医院里躺了个把月。总之没找我们家负责,当时除了侥幸,你外公还觉得这家人雅量宽宏。现在想想,兴许不是人家大度,是攒着一块收债。”
“妈,我怎么有点似懂非懂的感觉。”
“不是似懂非懂,是简直无法想象。谁能想到,再过十年,你舅舅居然把他带回家了,还扬言要跟他过一辈子。又挨了一顿棍子。”
“... ...居然是这样。”
赵母忧上眉梢,不免自内心发出一声叹息,“缘分也好,孽债也罢,终归是错了。你外公外婆为了这事,着急上火,硬朗的身子每况愈下,都成了医院的钉子户了。我忙着公司的事,又得往医院跑,你爸见我辛苦,妇人之仁的推掉了自己升迁的机会,去照顾你外公外婆又带着你。这么多年了,还在个科室打酱油。我当时是真觉得臧辛可恨到极点,恨不得从没这个弟弟。”
“我想不通,人怎么就能这么自私自利呢,为了自己的爱恨,搞得父疾母病,连带出嫁的姐姐家里都震三震。怎么能这样呢?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怎么就不能懂点事呢!后来,过年的时候,我看见这小子打算就这么迎面不相识过去,但是我忍不住想冷嘲热讽他,结果你这臭儿子,非要扒着他。我想着行吧,我就这么跟他保持着联系,我看看这小子能坚持多久。”
“没想到,又是十余年。”
赵寻心想,我还以为您只是于心不忍想打招呼来着。
“十年又十年啊——我们都快老了,这小子都没放弃。”赵母显得很惆怅,“儿子你说人生有几个十年,我这一想到臧辛这小子居然坚持了十多年了,就想着是不是该劝劝你外公外婆。但我一看父母满头银丝,这话就开不了口,一想起你爸爸放弃前途,更开不了口。都四十岁的人了,更年期还没发作,真是多亏了你舅了。”
赵寻从不知道原来父亲曾放弃自己大好仕途,难怪舅舅会如此栽培他,除了自己是不带芥蒂的亲人之外,更是对父亲的弥补。
他想了句折中效果的安慰:“妈妈,在爸爸眼里你是重于一切的。我想就算爷爷奶奶在世,阻拦你们的话,爸爸只会比舅舅更加坚定的吧。毕竟那个时候爸爸没有双亲,叔叔伯伯又凉薄,事业前途是爸爸最重要的了,可他愿意为了您放弃。”
就比如,舅舅为了那位先生,割舍了亲缘。
赵母神情很淡,起伏与跌宕相互抵消,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她在幽暗的岁月里何曾没有记恨过自己的弟弟毁了丈夫的前途,又何曾不痛恨自己毁了丈夫的前途。可这也是爱的证据,她与丈夫是情比金坚的爱,弟弟与那个男人亦是。
赵母缄默,她要易地而处设身处地的太多了。生活已经禁不起一波三折了,她愿意为了父母对孩子的爱、爱人对伴侣的爱,努力的维持生活和美的天平。包括对弟弟臧辛和美生活的祝福,无言的祝福。
“臭儿子,说起道理还挺像回事的。”赵母笑了起来,“说得好!该你说说你的烦心事了。”
“... ...”赵寻自觉接话,“那个,妈,你说真的会有那种能逼死朋友还无动于衷的人么?”
“你说的是严清徐的事吧。”赵母好歹也跟严家做过七八年邻里,“小严这孩子,怎么说呢,打小聪明,学习好懂礼貌没的说。但是也不得不说这孩子娇惯些了,哪像臭儿子你,一跳踢进幼儿园还是小学,哭一哭也就完了。这孩子不一样,眼里总是憋着锋芒,看着是谦虚服输,内里还是较真不服输。为了胜负,有必要搭进去小命吗。这点还真的学你爸,升官放在他面前,都不为所动。”
“不过呢,儿子,你妈我又非常佩服这孩子,年纪轻轻各种奖项拿到手软,不像儿子你,游手好闲,瞎学一气。只是可惜了,终究没过坎儿。妈估摸着,从臭味相投这点看,只怕小严交的朋友,八成也是这个脾气。跟题较真,跟命较真,然后就忽略了身边人和自己。”
赵寻道:“领导,你说这么多,我理解不来。”
赵母觉得确实有点夸夸其谈了,“那好吧,换句话,用辩证唯物主义观看待事物、人的可怜与可恨是相辅相成共生的,要看你觉得哪一面重要的可以忽略不计其他面。”
“那到底是唯物还是唯心?”
跟母亲絮絮叨叨半天,才抽出空看李熠的消息。
——薄霜母亲过世了,杜从简和薄霜准备回首都了。
——听周澄的意思是,可能不会回来了吧。
——原来杜大就打算带着薄霜准备转学的... ...
——他们一早就打算离开,真惆怅呐。
——有空出来给他们饯行吗?
如果说,杜从简是还没察觉自己的盲点,就被一条生命猛推进深渊。那赵寻就是还没来得及接受吸收母亲的话,就被别离一脚踹进了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