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孤月》胡八道

2、村落

　　在山里面抹黑赶路的时候明明觉得夜已经很深了，但一旦进入人类生活的地方，十点钟的夜晚还根本不算开始。每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众人分了房间，迫不及待地回房换衣修整。导游小梁招呼大家半个小时后下楼吃饭，旅馆老板热情地介绍他们这儿有温泉，免费的，就在后院，混浴。祁月和邻座男都是一人参团，被安排到同一个房间。
　　祁月被冻坏了，那种冷就像是下了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寒气钻进骨头里，再由骨头里钻出来，这会儿站着都不停发抖。他迅速冲了个滚烫的热水澡，然后裹在被子里才感觉有点重返人间的滋味。
　　邻座男也冲完澡，见祁月还裹在被子里，问了一句下不下去吃饭。祁月虽然也很饿，但他太累了，人昏昏沉沉的根本起不来，含糊回答了一句不去，于是邻座男自己下楼了。邻座男走了之后祁月几乎立马昏睡过去，但他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之间又回到了漆黑阴冷的山林，周围的树木幻化成了无数鬼影，在他身边咆哮着掠过。天空下着雨，祁月的每一处都在滴水，冷，深入骨髓的冷。
　　这场噩梦伴随着一阵食物的香味结束，祁月挣扎着起身，邻座男回来了，端回来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汤面，面上还铺着一个煎得金黄的鸡蛋。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
　　邻座男把汤面搁到祁月那边的床头柜上，“你是不是病了？”
　　病了？谁？我？
　　祁月糊里糊涂的思索了30秒，觉得邻座男说得对。
　　邻座男伸手摸了摸祁月的额头，又摸了摸脖子，转身从自己包里掏出一盒药，继而嘱咐道：“先把面吃了垫肚子，过1个小时再吃这个药。”回过来撞上祁月错愕的眼神，自己也觉得好笑。“不好意思，我是个医生，职业病...”
　　“哪里哪里”，祁月也反应过来，“这个面是给我带的？”
　　“当然，这家店饭菜味道挺不错的。”
　　恩人啊~~祁月双眼含泪地捧着面呼噜起来。“这位医生大哥，你帮我这么多，真是谢谢了啊~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祁月！”
　　医生名叫赵望城，挺年轻的，不超过30岁，气质有些冷、但其实人很好，关键是长得帅，这可能就是传说中万千少女梦中情人的模样吧。
　　一碗面下肚，祁月觉着自己犹如重获新生。隔壁床赵医生已经睡熟了，他们这些人折腾一天疲累不堪，祁月吃过药也很快进入了梦乡，再没有噩鬼纠缠，睡得很安稳。有了安全环境的庇护，外面的狂风骤雨仿佛也显得没那么可怕。
　　一觉睡到大中午，祁月爬起来，浑身爽利，自己那点儿病痛俨然已经痊愈。他伸个懒腰，赵望城已经不在房里了，翻手机一看快十一点半，果断起床收拾下楼。
　　旅行团大部分人都在楼下饭厅，赵望城也在。祁月自觉和赵医生已经算是熟人，热络的坐到人身边，热情地招呼道“早啊赵医生。”
　　“早。”
　　赵望城话很少，因为这个祁月差点误会他不好相处，结果其实是一个面冷心热，仁心仁术的好医生。就像那句话说的：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赵望城自然不知道祁月在心里给他下了什么奇怪的定义，顺手将祁月的碗筷摆好。这下祁月更加笃定，赵医生人可真好啊，自己要是有姐姐妹妹一定会介绍给赵医生。话说……“赵医生你结婚了吗？”
　　“没有。”
　　“那有女朋友么？”
　　“也没有。”
　　那就好……但是自己也没有姐妹啊！祁月眼里充满了遗憾。
　　旅行团的人陆陆续续都来到饭厅，导游，司机和蒋振德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导游小梁苦着一张脸。祁月有种不详的预感，而且他的这种预感往往还很准。
　　果然，不一会儿导游小梁就走到他们这边来。
　　“有个事儿我得给大家说一声，就是这个村子比较偏远，然后下大雨可能把哪里的线路淋坏了，现在是手机座机都没有信号，也没有网络，这边也没有可以送我们出去的车，所以大家可能要暂时在村子里待几天，等状况好点了才能离开。”
　　情况不可谓不糟糕，但又比在山里淋雨好得多。大部分人没有过于激烈的不满情绪，就算有几个稍有微词的，也被蒋振德劝了下去。据他所说，这个村子准备打造成温泉村，村里面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既然已经被困在这里，何不放宽心游览一下，反正都是出来玩的，在哪儿不是玩。
　　蒋振德真的很会调整人的情绪，祁月甚至都觉得他说的不错，这个村子坐落在半山腰，建筑物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鳞次栉比，很有特色。
　　说话间饭菜已经上桌，就像赵望城所说的，这里的伙食还是很可口，都是山里的原生态佳肴，绿色无污染，嚼在嘴里很有一番回味悠长的香气。特别是有一种菌类，煮汤和炒肉都放了一点，特别鲜，简直让人欲罢不能。这就有人问老板，这个菌是什么品种，怎么这么好吃。
　　据老板介绍，这是当地特有的一种菌类，学名不知道叫什么，反正这儿的人都叫它鬼头菇。听名字还多吓人，但其实就是一种灰白色的野蘑菇。最末老板带了一句，“现在正是采鬼头菇的季节，你们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找，漫山遍野都是，需不着走几步。”众人听罢来了兴致，纷纷摩拳擦掌，吃过饭就要出去找蘑菇。
　　“赵医生，你等下准备去哪儿？”
　　“哪儿都不去，这么大雨。”
　　对啊，还下着雨呢，噼里啪啦的，祁月心里为那些准备出去采蘑菇的人感到担忧。于是二人吃过饭就回了房间，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祁月总觉得这房间里有股潮湿的霉味。昨夜晕乎乎的没注意，今天感觉尤为明显。
　　赵望城找了一本书靠在床上看，应该是没有聊天的意愿，祁月也躺在被窝里看手机上下好的电影，看着看着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再醒过来天色已经擦黑，赵望城正站在祁月的床边，昏黄光线下一个高大的影子，吓祁月一跳。
　　“你醒了正好，吃晚饭了。”
　　“哦，好。”
　　祁月掀开被子起身，感觉自己这两天特别嗜睡，他将症结归咎于药的原因，感冒药里总会添加安眠的成分。
　　中午那群嚷着要去采蘑菇的人这会儿已经回来了，每个手上至少拎着一塑料口袋鬼头菇，祁月真是怀疑，这玩意儿就那么好找？旁边两个大妈还意犹未尽地聊着今日见闻，说哪个小李不小心从山坡上滑下去了，滚了好多圈。祁月听得心惊，忍不住问：“那小李还好吗？”
　　“没事儿，这不在那桌好好坐着么，这山里面土是软的，皮都没擦破点儿。”
　　两位大妈一个姓张一个姓管，祁月顺着她们指的方向看去，小李是一个20来岁的小伙子，瘦纤纤的，果然完好无损，可能换过衣服，身上泥水都没沾着。
　　“那可真是万幸。”
　　祁月长得好，人又乖巧，大妈们喜欢和他聊。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哪儿人？”
　　“多大了？”
　　“工作了么？”
　　“有女朋友不？”
　　张大妈和管大妈你来我往，无缝衔接，活像要把祁月的家底给掏出来。
　　“祁月，重庆人，24岁，还在读研究生，没女朋友。”
　　做媒可能是全世界大妈们的共同爱好，张大妈接着就说道：“研究生好啊，有出息。要大妈说你这年龄也不小了，可以谈个女朋友，我有个侄女儿，也是大学毕业的，长得可漂亮...”
　　没等大妈说完，祁月抢答道：“我想还是以学业为重。”
　　大妈被拒绝了也不恼，继续和祁月拉扯。
　　“小祁啊，旁边那个是你朋友么？”
　　祁月旁边坐的是赵望城，“不是，我们是路上认识的。”
　　“啧，这个人看起来蛮吓人，要我说别是什么道上的，小祁你可得防着点，你和他一个房间是吧...”
　　“不是，赵医生人很好的。”
　　“他是医生啊...这么年轻。”两位大妈顿时来了兴趣，两个脑袋凑过来，“这位赵医生有女朋友了没？”
　　“没有，赵医生还是单身。”
　　张大妈：“那我侄女儿...”
　　管大妈：“老张，我觉得不合适。虽然是个医生吧，不言不语的，绷着一张脸，别有什么暴力倾向。”
　　张大妈：“是吧，我也觉得，怪难相处的，算了算了。”
　　两位大妈自己把自己劝退了，祁月心里替赵望城抱不平——人赵医生才没有暴力倾向，照顾人可温柔可温柔了，这都是自己家没资源，不然也轮不到您二位挑拣。
　　晚餐是用旅行团的人采回来的鬼头菇做的排骨汤锅，配上肉片、面块、粉丝、小菜，冒着热气，很适合阴冷的下雨天。
　　饱餐过后，两位大妈还非常热情地送了祁月一袋鬼头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