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初遇 ...
-
滔天烈焰。断壁残垣。
焦黑废墟之中,静坐着一个白色身影,怀抱一人,俯首低眉,看不清悲喜。
“以吾之血脉为祭,魂魄为引,召尔现身,开荒古之路,破苍天之阻……”
巨大的虚影霎时浮现在烈火焚烧的宫殿之上,垂眸看向那渺小的身影,须臾,口吐人言:“汝所求为何?”
“求所有求不得。”
“这代价,你不见得愿意承受。”
“只要我有。”
虚影沉默许久,道:“所有人的记忆都将不复存在,你纵然付出天大的代价,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重蹈覆辙罢了。”
火焰缓缓舔舐着即将倾颓的宫殿,倒映在一双静如古井的眸子里,照亮了眼底难以言喻的哀恸。
“那便倾我所有,孤注一掷,再压他一世。”
今年的梅雨来的有些早,村头外,一间四面漏风的破庙孤苦伶仃的立在雨里。
经年累月被雨水冲刷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危墙,遮的还没破的多的屋顶在风中摇摇欲坠,旧布围着的台子上供着一尊泥俑,糊得看不清五官,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聂怜光抱着把伞,紧紧靠在勉强还算得上是干燥的泥俑边,嘴唇因为受了凉略显得苍白,满脸苦大仇深。
要不是坏了伞,他又急着下山没细看,也不会半途遭大雨围困,一路狂奔着躲进路边小庙。
忽然之间,一阵夹着雨点的风“呼”的灌了进来,破庙的门被一脚踹开——准确的说,它自己倒了。来人只是礼貌的敲了敲门,两块破门板随着一阵酸掉牙的“吱呀”应声倒地,连点尘土都没能溅起来。
来人打着伞,逆着昏暗的天色在门口站了会,不紧不慢,跨过地上七零八落的门板,一眼瞧见了正在泥俑旁边打喷嚏的聂怜光。
昏沉沉的天空突然一亮,闪电撕裂浓墨般翻滚的阴云,一瞬照亮了来人脸上扣着的半张金属面具。
青面獠牙,形容可怖。
聂怜光没完没了的喷嚏瞬间卡了壳,上不上下不下,险些一口气憋死他。
这面具他认得,在某本杂书上见过,还附赠一段详解。
沧海一粟。
近十几年来修真界中突然崛起,嚣张至极、无孔不入、神龙不见首尾的神秘杀手组织,号称没有他们不敢接的单子,只有你出不起的代价。
他们隐于俗世,或是贩夫走卒,或是倾城女子,或是闲散修者。平日里看不出端倪,只有戴上这张面具时,才会化为暗夜里最锋利的刀刃。
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往上窜,聂怜光迅速回顾了一番自己近日所为,确实没干什么要让人买凶杀人的事儿,不知所措的舔了舔发干的唇,冲那人抖出一句话:“不知大哥……有何贵、贵干?”
那人一言不发,慢悠悠的走到泥俑的另一边,收起伞,抖了几下雨水,惜字如金:“避雨。”出人意料,干干净净的一把好嗓音,仿佛一盏清茶入口,回味绵长。
原来也是避雨的。
聂怜光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朝那边探了探脑袋,想瞧瞧传说中的沧海一粟杀手究竟有几个鼻子眼睛。
这破庙又是漏风又是漏雨,纸伞浓重刺鼻的桐油味混杂着阴冷的湿气,竟也压不住那人身上淡淡的奇特冷香。
聂怜光不由皱眉。这冷香,就算摘了面具丢进胭脂铺,他也能一下找出来。一个杀手身上带有这么独特的味道,真是太太太不专业了。
那人似乎察觉的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聂怜光:“……”
看看都不行吗?
只听那人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哦。”聂怜光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随意点了几下头。片刻后回过味来,不由愣住。
沧海一粟呆的地方,确实不宜久留。想不到这杀手大哥人挺好,还提醒自己一下。
聂怜光感激的看了看他,二话不说就往外面跑,末了还不忘拿走那把破伞。
忽然眼前一黑,那人身形如鬼魅,不知何时堵在了他前头,直直盯着他手里的那把伞。
聂怜光不明所以,也不敢说话,小心翼翼的瞅着他:“?”
“有伞,为何不用?”
聂怜光:“……”
这位大哥,你还管的挺多?
“伞坏了,没法用。”聂怜光边说边撑开了伞。为了证明伞真的很破,他还用力抖了抖,快要散架的伞骨被摇的稀里哗啦一通响。
杀手大哥沉默许久,一抬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不明物快如闪电的朝着聂怜光袭来,似是瞄准了胸口要害,快、准、狠,可见下手根本没有留情。
俗话说得好,大丈夫能伸能屈。聂怜光毫不犹豫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手抱头,缩紧身体,呈现出一个标准的害怕姿势,道:“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什么都没看到只是路过!!!”
“啪嗒”。
一柄伞落在了他头上,然后骨碌碌滚进了怀里。
杀手大哥似乎是被他一气呵成的连贯举动惊到了,一时间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聂怜光低头看着怀里的伞,陷入迷茫。
庙里安静的只有沙沙落雨声。
“噗哧。”
……
聂怜光茫然的抬起头,发出一个疑问句:“你刚才笑了?”
“没有。”
“可是我明明听到了。”
“风声。”
“……”行吧。聂怜光举起伞,“那这伞?”
“借你。”
“呃、那还真是……谢谢你。”
聂怜光走到门口,撑开伞,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那个古怪的一身黑的家伙。他正静静的站在泥俑旁边,一动不动,宛如另一尊泥塑,只有那半张金属面具时不时闪过几道流光。
“你自己小心,我先走了。”
远处雷声隆隆,如车轮滚滚轧来,雨势愈发浩大,在天地间挂上一川的白色幕布。
淡黄的纸伞挑开雨帘一角,遮蔽着伞下/身影,朝凌绝山缓缓远去。
待他离开后,那人低头,慢慢摘下了面具。
霎时整个暗沉的破庙都为之一亮。
冷冷清清的模样,薄唇轻抿,眉宇间透着一股睥睨众生的冷漠。偏又生了一副勾魂夺魄的桃花眼,眼下还带一点恰到好处的泪痣。
清冷的五官因这一点痣,骤然柔和起来。好像月光斜透过窗纸,不巧落在了桌案上摆着的一支灼灼桃花里。又仿佛不慎跌落在发丝间的一枚雪花,被暖意熏得将化未化,莹润剔透。
宛若一抹遗留人间的白月光。
破庙四角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几个人,皆戴着一样的面具,身着一样的装束。
“谁让你们来的?”他声音不响,只比雨声稍稍大了一点点,却让那几人浑身一颤,神色恐惧。
“是少主。”
“滚回去。”他眉梢一挑,指尖轻轻摩挲着剑柄,口气平淡得仿佛在说“吃了没”似的,“凌绝山方圆百里之内,莫要让我再看见沧海一粟的人。”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瞬,抱拳退去:“谨遵沧海主令。”